第一百八十七章
纪柏璟的新婚妻子果然如同外人传言一般不好招惹两人新婚。晚上第一夜,众多宾客吵着闹着要去闹洞房听墙角,可是世家大族自然要顾着面子,即使是要闹洞房,听墙角也不会如同外头那样不成个规矩,只不过是几人进去喜气洋洋的闹一通,而后又趴到墙角跟偷听小夫妻说话罢了。可是不听不闹不要紧,一听一闹却是惹出了事情来,所以说不是什么大的事端,却也足够让尤青不高兴。
纪柏璟原本是不喝多少酒的,一来是父子管教着说君子少饮酒,二来也是心情不佳,可是今天却觉得自己活该是喝点酒的,一来为着的是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烛,二来大概也是自己觉得此刻的心情,除了喝点酒之外,没有别的地方抒发。
再这样想着,宾客递过来的酒杯,他自然是来者不拒,一杯酒又一杯酒下肚,并不觉得神志有多么亲民,反而觉得越来越脑子里晕乎乎的,直到后来被人扶着进了婚房的时候,满眼的红只晃了他的眼睛。床上坐着的新娘子,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的是金工刺绣的盖头,那盖头底下就是自己的新娘,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
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新娘,自己在这里站着,只觉得陌生。新娘边上站着的是新娘跟过来的两个婢女,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端着托盘以及其他东西,为了将这场仪式进行完整。其实他和新娘大概都是不期待的。他听不到新娘说话,看不到新娘动,只看到红帐子里头一个人影,那人影看着与家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说与自己见过的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其实人本来就是一样的。
他醉眼迷离走过去,喜婆手里的喜棍已经递到他手里。他用洗棍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盖头底下并没有如同大哥所说的大嫂那般低垂的眉眼,也没有如同二姐夫所说的,当日二姐那羞羞怯怯的表情,有的只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以及一双瞪起来的眼睛。纪柏璟的酒被这一瞪,吓得醒了半分,可是他实在喝了太多的酒,于是哪怕是这么一瞪,也并不能完全醒酒,仅仅是清明了片刻,就又自然的坐在床边上,却不敢离新娘太近。
新娘看着自己被掀起来的盖头,自顾自的将盖头全都拿下来。
一旁的喜婆见状,有些局促瞧这两人进来之后,没有半点新婚夫妻的神色,却也不说一句话,于是只好按照规矩把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前脚两人成婚的仪式完成后,脚洗婆就带着人退了出去,房内只留下了纪柏璟的随从以及他的新婚妻子安家小姐的两个婢女。
纪柏璟挥挥手,让他的两个随从一道出去,去门口守着就是安家小姐的两个婢女,却丝毫不动,大概是觉得这是姑爷的命令,自己只听小姐的。
安家小姐果然丝毫没动,没有打算让自己的婢女出去,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等到纪柏璟两个随从都退出去之后,她才冷冷的笑了一声,目光在这里打量了半天,最后落在自己新婚丈夫的脸上。
不丑,大概是因为从小读书读傻了,今天晚上又喝了太多的酒,此刻显得有些呆愣。整个人坐在边上,不说一句话,眼珠子也不转一下,不知道看着哪里,总之只是眼睛木木的望着前方。
莫不成父亲给自己找的夫婿,居然是一个傻子吗?安家小姐的脑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疑惑,随后又立马摇了摇头。这样的世家大族从没听说过哪个子弟是傻子,大概只是有些呆酒又喝多了的缘故。
即便能想懂这些,可是此刻却仍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冷哼了一声,开口问道:“更换名帖的时候,你看了吗?你晓得我叫什么吗?”
纪柏璟闻言,转过头去,迟疑的目光在妻子身上落了两秒,又顺着妻子的脸扫到妻子的身体,而后又扫回妻子的脸,最后摇了摇头。
安家小姐气的气不打一处来,胡乱地将自己头上的头饰卸下去一部分,声音也大了许多。“你听好了,我叫安云棠。我的姐姐是安锦棠,前段时间才刚刚留学回来。我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书画协会的会长,而我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妻子。”安云棠如同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嘟的说完了这些,而后又瞪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纪柏璟,“我问你,你记住了没有?”
纪柏璟听着妻子的话,觉得几乎有些头晕,过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你是安云棠,是我三美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新婚妻子。”
安云棠闻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一边让自己跟过来的两个丫头给自己梳妆,一边坐在梳妆镜前,还不忘扭过头来说话。
“你记住就好,我只是专门告诉你一声,往后你要时刻记着我是你的妻子,不许在外面勾三搭四,不许蔫花惹草。虽然人家都说你们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我却觉得不是,凭什么你们男人能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就要共侍一夫,说到底我们不比你们差在哪里。不但这样,往后家里的事情你也得跟我共同商量,你们男子为天的时代,我估摸着已经过去了,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谁还管的上是男子为天还是女子为天呢?”
安云棠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得意的语气,也不管身后的丈夫作何感想,只顾着不停的输出自己的姐姐,从外头学来的观点。夕阳女人都是这样干的,所以自己既然是先进的,也自然要去学西洋学习西洋的思想和文化。
纪柏璟是从来没听过妻子口中的这番言论的。家中纵然是四姐离经叛道了一些,可是四姐说出来的话,也只不过是男女平等,而如今妻子说出来的话,不像是男女平等,倒像是有些嚣张跋涉。只是他并不想计较,他此刻觉得很累了,他只想赶紧吹灭了那两根蜡烛,倒头就睡下。这一日过的都没有什么实感,如今坐在房中才算是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确是娶了新妇,自己的确是有了一个家庭。
可是这家庭究竟是怎样的?婚姻究竟是怎样的?这就不是自己能想明白的事情了。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再带着新媳妇一起去拜见母亲,她自然不想再过多的耽搁。
安云棠听见身后丈夫没有回应,也不恼,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两人原本今夜的谈话可以就此为止,偏偏门外传来了一些异动,不多片刻守在门口的两个随从就急匆匆的往房里喊。
“宾客们非说要闹洞房,我拦不住,马上就要进去了,少爷少奶奶,你们可注意着点!”两个随从喊话的时候,并没有多着急,反而是带着些高兴的神色。
不多片刻,外头的门就开了。乌央乌央,进来一大帮人看了一眼,两人一个坐在梳妆台前梳妆,一个坐在床上发呆,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果盘里的瓜子,花生,桂圆,红枣,冲着两人就是洒了一身。
纪柏璟被砸这一下却也没什么反应,众人只当他是高兴傻了,想着新婚第一天娶了媳妇,于是也不跟她计较,又拿起另一个盘子直捅捅的往着安云棠身上倒上去。
那些东西砸在身上难免是有些疼痛的,安云棠几乎瞬间就收不住自己的小姐脾气,本来还在梳妆,此刻一把拽住丫头的手站起来,瞧着站在门口的一群人怒气冲冲的冲他们喊。
“如今,大清早就亡了,大清遗留下来的那些破烂规矩也该改了吧?新婚当夜冲着人家小夫妻身上泼东西,算是怎么个事儿?你们今日泼的是这些东西,倒还轻便些,你们若是泼些住的东西,难不成还要在新婚当夜把我们两个弄出个什么好歹吗?我原本以为你们这样的大家族该是不淤腐的,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安云棠这一番话喊得声势极大,原本喜气洋洋进来的宾客们此刻都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退出去。
站在门口的两个随从听着屋里的动静也面面相觑,不晓得少奶奶的性子是个如此泼辣的新婚当夜便让宾客们如此难堪。他们两个晓得此刻宾客们大概在里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只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急匆匆的走进来,一边扶着宾客们往外走,一边扭过头跟安云棠打圆场。
“少奶奶消消气,少奶奶消消气。哪里是什么封建陋习?只不过是大家图个吉利的好彩头。”邢松烟一边说,一边抓了一把花生,“您瞧瞧瓜子花生桂圆红枣这些是个早生贵子的吉利好兆头,况且这些都是轻飘飘的,甚至比不上少爷少奶奶今天的礼服贵重,哪里就如同少奶奶说的那般严重了呢?少奶奶跟少爷早些歇息,若是介意,今天咱们就闹到这里,我们自然送了宾客出去就是了。”
说吧,他扭头看向自家少爷,木呐的神色,知道也不能指望少爷说些什么,于是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扶着宾客们出去,可宾客们直到出到门外头,嘴里的骂骂咧咧还是没有停止。说出来的话,只不过是抱怨少奶奶实在是太过于不懂规矩,抱怨新婚当夜想给他们送个好彩头,却被赶了出来。邢松烟跟邢松林心里有苦,说不出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好声好气的哄着宾客们往外头走。
宾客们大喜的日子自然不想闹得太难看,又瞧见两人这般低声下气,于是也只是冷哼一声,各自往门后听墙角去了。
等到把宾客们送走,邢松烟跟邢松林又一起回了门口,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大概是安云棠已经消了气。
宾客们已经来到了房后,等着小夫妻在里头说些什么新婚甜蜜话。
只是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却是令他们跌破眼镜。
安云棠气冲冲的把人们骂走,扭过头来看见自己的丈夫还是如同自己刚刚开始梳妆一样,愣愣的坐在床边上,不说一句话,眼睛盯着前方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她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把身上的钗环卸了个干净,一头墨发披散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丈夫跟前,一只手抓着丈夫的领子,另一只手气冲冲的指着外头,冲着丈夫大喊。
“你是死人呀,眼见着外头人都进来了,你倒是还坐在这里,任由他们瓜子花生洒了一身,我也不见你动两下,倒是要我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去出面。你若是不出面也就罢了,你好歹说两句话,偏偏你就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你倒是认为我是什么?你倒是把不把我当个你的新婚妻子?”
纪柏璟感觉到脖子上带来的拉力,这才扭头看向妻子,妻子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极其生气的。可是他想不明白,妻子为何生气?新婚之夜闹洞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曾经父母也被闹洞房之前哥姐结婚的时候,自己也跟着闹过洞房,从来没见有人生过气,偏偏今天妻子却动了这样大的气。他心中微微叹气,大概自己这个妻子不是个好的,大概自己跟妻子也是过不顺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家里有哪桩婚姻又能算是完全顺利的呢?不顺利的婚姻是大多数反而顺利的婚姻才占了少部分。于是他虽然不满妻子,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伸手附上妻子的手,将妻子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下来。
“你说的是,我记住了。”
安云棠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冲冲的坐在了边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拉过一张被子,转身就要往床里头躺。自己原本还打算新婚,晚上能与丈夫说些话,就如同姐姐姐夫一样,而如今看来,自己却实在是想错了。自己的丈夫没有姐夫半点开朗,没有姐夫半点健谈,坐在这里如同是一个木桩子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自己说半天话,人家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响了,才抬起眼睛看自己一眼,然后点点头或是摇摇头,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反应。
想到这里,只能越想越气,索性不去想一轱辘滚到床里头,随手将自己的被子往自己头顶上一盖,便转过身去,望着墙里头那花红柳绿的墙纸,不愿意再去看丈夫一眼。
纪柏璟此刻身上还穿着全套的新郎装束。这样繁重的衣服自然不适合躺下休息,可是眼看着妻子的两个侍女已经帮妻子放下了床帘子,又一个在外间,一个在里间守着,大概妻子在家中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两个侍女都没有过来帮自己梳妆的意思,于是从小有人服侍着的少爷,只好自己胡乱卸掉了身上的衣服,又随意的将头发拢了拢,而后觉得千千不大舒服,却也没有再管又另外从柜中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在妻子身边合衣躺下。
安云棠感受到了身边塌陷下来的一些重量,却没有扭头去看,大概是丈夫已经躺在自己身边了。她并不觉得让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做这些事情是有什么丢脸的,自己只不过是实在心中不满,才不让丫头去管丈夫,又把两个随从都派遣了出去,说到底还是只能怨丈夫自己。若是自己把两个随从叫进来帮忙,自然用不着自己伸手卸衣服,自己往出抱被子,只不过都是他不愿意罢了。
安云棠没有半点要扭回来跟自己的新婚丈夫说话的意思,丈夫实在太过于无聊,甚至比不上姐夫与自己有的聊。虽然在家中的时候父亲管的严,自己总是要避着姐夫姐夫在屏风外头,自己在屏风里头,两人隔着一道屏风说话,可自己却能感受到姐夫是个极其幽默风趣的人,于是时常叹姐姐是好福气的。
当时姐姐是怎么说的来着?姐姐说自己以后也是好福气的,一定也会遇到一个如同姐夫一样的夫君,一辈子宠着自己,爱着自己。她想到这里,又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一动不动的让自己没有来的心烦。姐姐的话,到底说的是错的。自己并没有遇到如同姐夫一样的夫婿,自己的夫婿是极其沉默的,跟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自然比不上姐姐自己在外头认识的姐夫。
安云棠越想越觉得烦闷,索性不去想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纪柏璟干脆从躺下开始,便不再想任何事情,只是默默的睁着眼睛,而后又闭上将被子随意地搭在自己身上。
于是新婚的第一夜,夫妻两人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背对背的躺了一夜,一宿无话。
两个丫头也按照自家小姐在家中的习惯,在里间和外间守了一夜。两个随从也在外头守夜一夜,却听不到里头出来丝毫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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