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果不其然，玛德琳被冯瑞宇从歌舞厅里面接出来往送到一所宅子里头暂且养着的消息不到三日就传到了家里头，纪罗缊当时正刚刚午睡起来，丫头过来通报说二小姐过来了，纪罗缊因为这几日没有跟冯瑞宇拌嘴，于是心情还颇好，笑着让人赶紧把二姐请进来，姐妹两个正在屋子里头闲聊天。聊着聊着正好就听到外头有人过来，丫头进来只说了两句，语气里却大概带着些疑惑的意思。
只说前两天的时候，家里名下的歌舞厅，妈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让人来这里报了消息，说是之前八姑爷从那里领了个人走，问消息，只说是小姐同意的。妈妈觉得无论如何还要再找小姐，再确认一番思前想后的，虽说姑爷那边已经交了钱，可是却总觉得应该告诉小姐，于是这才拆了人到二门上通报了一声。
纪罗缊几乎是瞬间就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汝窑的白瓷顷刻间，在地上炸的四分五裂，一屋子的丫头，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跪下来，又有人立马去捡那地上的茶片，也顾不得锋利的茶片是不是割破了手？又或者是被那没晾干的水烫伤了手指？
纪罗絪听到这话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瞧了一眼那进来回话的丫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话可不敢胡乱说，要不然不但污蔑了姑爷的清白反而还让姑爷和小姐生了隔阂，到时候你可是重罪。”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了指那丫头，眼神中隐约带着些别的意思。
丫头并没有理会到那眼神中的意思，只顾着跪下来发誓。“八小姐，我自然是不敢骗小姐的，千真万确的话，那边的妈妈亲自差遣人过来说要问八小姐一声的。原本想着姑爷既然已经说了，想来小姐是同意了的，可是觉得小姐无论如何应该知情，于是这才又问了一遍，奴婢哪里敢胡说八道。”
纪罗絪听到这话，把头偏过去，略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后又转过头来挥挥手，让小丫头下去，一只手抚摸上妹妹的手。
“行了，男人三妻四妾，原本也是有的，况且仅仅是把人安置在外面，也没有个别的意思，或许也是误会了呢，没准儿是什么远方的表妹流落花柳之类的，有时候救出来也是说不准。况且他那么多兄弟，自然有家里管的严的，没准是帮兄弟赎人，这也是难免的事儿，你且先不要听信一面之词，等到妹夫回来了，你再好好问问，把事情确认了，省的你们两个小两口整天吵来闹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纪罗缊冷哼一声，甩开姐姐的手眼，看着小丫头站起身来，要出去猛地一拍桌子，瞪圆了一双眼睛，怒喝道：“滚回来，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我还没有发话，你怎么就敢私自出去了？难不成二小姐是主子我就不是主子了吗？”
丫头被这么一吓，连忙又走回来，在地上跪着低着头哆哆嗦嗦，不敢说一句话，等着上头询问。
“我倒是问你外头的人走了没有，没走的话把他给我叫过来。”
丫头连忙点点头说，外头的人大概尚且还在那里等着，自己立马就去办。纪罗缊点点头命，丫头速去速回，瞧这碎了一地的瓷片，又看着跪了一地的丫头，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将瓷片聚拢了，不知道将这瓷片丢了出去，难不成一伙人进来了？瞧见我这屋子一屋子的碎片，你们还要让别人说些什么？难不成你们都是别人家的丫头？我使唤不动你们，你们若真是如此作立马，我就把你们都逐了出去，自然再有好的给我送来。”
丫头们一听，立马开始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收拾了，又各自去到各自的位置上，做出一副一如往常的样子。
纪罗絪瞧这妹妹发这样大的火，心中有些略微不快，妹妹这样子做无异于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若是说别家也就算了，自己这样的世家大族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是惹了家里人笑话。只不过无论如何，这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于是也只好伸出一只手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的手，让丫头重新上了茶过来。
“行了行了，你生这些气干什么？就算真的是把那人已经放在外头了，可毕竟也是放在外头，我找人给你打听打听人在哪，把人带进来就是了，到时候好言相劝几句是发卖了也好，还是送到别人家当妾也好，左右那妹夫想要纳妾不是还要你点头吗？你无论如何也是正妻一个，妾想要越到正妻头上，那才是昏了头了，你又何必跟一个妾置气呢？”
纪罗缊瞧这姐姐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丈夫实在是个不是人的，我瞧着二姐夫对二姐倒算是体贴，可偏偏我的命是不好。”纪罗缊说到此处，便被气得双眼通红，手指紧紧地攥成拳，也并不曾拿手帕子去插。
“我们两个整日的争吵就算了，总说我们两个不是情投意合，我不喜欢他，也不见得他就有多喜欢我，我不去碰这鼻子灰，可是谁想到他倒是变本加厉了，前两天竟然跟我说要把外头的什么玛德琳弄进来。我倒也问他了，这玛德琳是哪里的人？居然是个歌舞厅的姑娘，若是个别家的正经小姐也就算了，正经小姐我好歹可以忍了去，可是歌舞厅的姑娘算什么，要我跟一个歌舞厅的共侍一夫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咱们家已经有一个从乡野来的丫头了，我这里也是断断不能再容一个歌舞厅来的娼妓。”
纪罗缊说着，一拍桌子撇过脸去。
纪罗絪听到这里，也略微愣了愣，惊呼一声，眉头皱起来，又一次扶住妹妹的手。“你说什么妹夫当真，这样不像话，歌舞厅的人也敢往家里头领。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一定要帮你劝劝的，若是真的想纳妾外头干净人家的妾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要看着一个歌舞厅的，弄得两家都不好看？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这次姐姐是无论如何都向着你的。”
两人正说着话，可巧外头的丫头已经带着人进来，进来的人率先给两个人行了礼，恭敬地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一旁。纪罗絪到底是能够顾全大局的人轻轻地笑了笑，挥挥手让人去搬一把凳子来给那人坐下。
那人顺从的在凳子上头坐下，又说了几句谢谢两位小姐之类的话，仍然是低着头，并不说话，等着二人问话。
纪罗缊是个性子急的，眼里又揉不得半点沙子，此刻见着人进来了，恨不得立马开门见山的就要问。纪罗絪一只手摁住妹妹的手，轻轻地笑了笑，率先开口问道：“你说是你们妈妈让你来的，你可知道跟我们这边传假消息是什么样的罪过？我想也不用在我多说，我只问你，你这些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有没有假话？若是有假话，你现在跟我说了，我们呢？也既往不咎，自然我们家里的事请不用你们掺和，要是没有假话，那我可就信了，到时候查出来你欺上瞒下……”
纪罗絪仍然是笑着的，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朱红色的嘴边点了点，“你这舌头可就是保不住了，我们家里的手段你也该知道些的，更何况你们歌舞厅那边还指着我们家这边，自然你也不能太过妄为，你说是不是？”
那进来的婆子连连点头，陪着笑，捏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手在腿上拍了几下。“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两位小姐，自然一句句都是真话，是我们妈妈让我来传的，我哪里敢跟两位小姐扯谎呢？自然是姑爷已经把人带走了，我们前两日问的时候才知道这姑爷呀，原来是把人养在外头的宅子了。”
过来传消息的人说着，皱了皱眉，偷偷的瞧了瞧纪罗缊。“这原本也就是没什么的，可怪就怪在这里，我们原本也问了，说家里小姐是否同意，姑爷只说小姐同意了，后面就没再想什么，可是如今却听说人是养在外宅里了，我们倒是有些摸不透了，若是真的要纳进门，自然也犯不着，然后再专门去买一间外宅，自然是养在家里头找个日子那了，就是可是如今养在外宅，我们也怕出了什么事儿，自然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我们家也是只属于这边的，自然要跟这边通个信了。”
上头的两人听到这话之后，神色各异，纪罗絪原本还想继续询问，却被身旁的纪罗缊抢了先。
“你倒是说说那玛德琳是个什么人，家里怎么样？出生在哪儿？如今又被放在哪儿？”
过来传信的人想了想，只得按照自己记得的话说了。“这个玛德琳倒是个外头的，穿起来算是个混血，因为是混血的缘故，所以在这歌舞厅里也显得招人稀罕，别说是姑爷了，平日里也有不少人找的，可是这个玛德琳倒是自视清高的很，一个个的都看不上，平日里妈妈也只当惯着些好说歹说的让人出去见几个人，只不过要我看呢，不过是个歌舞厅陪酒的，大家都一样罢了。”
过来传信的人这话里头自然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抬起头来看见上头的两个都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于是自顾自的往下说，也不想给自己讨个没趣。
“不过呀，要是说真正搭理谁，也只有咱们姑爷姑爷过来说了几句，这玛德琳居然就答应了，从此姑爷来的时候，玛德琳总要见见，甚至别人点的时候，还总说什么已经被姑爷定下了，妈妈实在扭不过，又想着姑爷是咱们家这头姑爷就给了几分薄面，直到后来姑爷要把那玛德琳赎出去，妈妈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小姐是何等高贵的人，怎么能允许一个歌舞厅的人进自家的屋子，偏偏姑爷又一口咬死了，我们也不好跟姑爷顶撞的。”
纪罗缊又是气的一拍桌子，而后也不管那么多，忽略了一旁姐姐有些迟疑的神色，冷笑一声，让妈妈继续往下说。“你不必再跟我说这些，我大概也是知道的的，到时候若是我们家那位真要把这人娶进来，自然也免不了到我面前来过目，到时候我们当面锣对面鼓，自然什么都能知道，你只说如今在哪儿，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若说是如今在哪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只不过是前两日有些手续没做完，回来的时候这才顺嘴问了一句，姑爷身边跟着的人，姑爷身边跟着的人说漏了嘴的。不过说是有些手续没办完，也只不过是卖身契忘了拿了，要我们说呀。这卖身契左右也是没什么的。”
纪罗缊听到这里边气的笑出来，手里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帕子，细长的手指有些发抖。“好好好，我竟然想不到我这夫君是个如此有主意的，顾不得那么多，倒是什么都敢自己做了主，如今是他住在我们家，倒是敢跟我闹这么些事情。”
纪罗絪眼看着情况不妙，连忙出声安慰。“行了行了，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歌舞厅的女子生气，到时候就算你同意两家人还能同意吗？自然用不着你出手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冯家那边，冯家自然解决了，再不济家里头母亲父亲谁也不是死的，或者还有大爸和大婶娘一类的，你一个刚出嫁没多久的小姐，哪里用得着你亲自料理这样的事情？”
纪罗缊此刻却是油盐不吃的一心，只被怒火冲昏了头，猛地甩开姐姐的手，一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自己的帕子。“我倒偏不信，往后自然有我当家做主的时候，现在让我跟一个歌舞厅的女子对峙，难不成我连这都做不成了？自然用不着别人来帮我，我自己自然有我自己的主意。到时候我一个人把这事情了结了，我那丈夫才算是知道了我的厉害呢！”
纪罗絪眼看着拦不住，唉声了一口气，将手帕子往旁边一甩，又问了底下坐着的人几句，那人都如实回答了，派人给了钱财又好生，把人送了出去，两姐妹在屋子里头一时不知说了什么。
这家里头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的，纵然这家中有多大，可是说破天去，大家也是在同一个公馆里，纵然消息房子有多紧密，可是这家中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号人，无论如何，总有些人是说漏了嘴的，于是不出半日就已经在家中传道了。虽说事情传的并不真切，可是大家也都知道二房这边出了些事情。想当年，二房也是家里数一数二的，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对比四房和大房更显得要宁静一些。如今二房出了事情，大家自然都上赶着要来看看。
纪罗绮回来的时候还在门子里就听到了这些话。她随意叫住一个路过要走的，询问道：“二房出什么事了？大家一个两个的，这是在说些什么？”
那被叫住的小丫头愣了一下，眼看见是她，轻轻地笑了笑这才开始说话。
“四小姐刚回来，不知道听说呀，是二房那边八小姐跟姑爷的事儿，好像为了个什么纳妾的事儿吧，具体要纳谁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呀八小姐当真很生气呢，估计马上要传到二姑小姐跟姑爷那里去了。”
纪罗绮挥挥手，让人走了心中却略微的有些疑惑。两人在那屋子里头闹来闹去，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比起当初四房那位也只差那么一些。只不过如今能闹得如此声势浩大，想来也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摇了摇头，不愿意去再思考这家里头的事情，总归是多的一件件一桩桩的，自己数也数不清，掰也掰不明白，只好能管的管，不能管的便不再去管，说到底，不过是封建的制度与思想的错，若是那些制度与思想一直不改变，那么家里的现状也就是一日不会变的。
她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头，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传晚上晚上桌子上自然说起来这件事情，孙若梅只低着头不说话，倒是纪柏珣皱了皱眉。
“无论如何，这话怎么说都实在是八妹夫太过分了些，若是说纳妾，那怎样的妾不好，偏偏要选个那样的，也怪不得八妹生气了。好在是歌舞厅那边的人，早些来回报了一声，若是晚了，这人已经抬进来了，才让咱们家遗笑大方了。”
周玉仪也点了点头，一边让身后的丫头夹菜，一边叹一口气。“怎么说不是这个道理呢？只不过最近这究竟是怎么试的？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眼看着你爷爷身子骨就不大好，如今你八妹那边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倒当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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