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李太太最终还是没有再次登门，或许是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人家已经把话说绝了，又或者是瞧见对方无论如何是没有这番意思。更何况家里太太不同意，又瞧见了家里头的姨娘是怎么样子的处境，虽说想着自家的境遇总好过那头的，可是转念一想，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头，自家跟那样的乡下人家又能有什么分别？于是李佳的消息是再没有听过的，也没有再听说李太太在上门，虽说那天走的时候出于面子说了一句欢迎李太太下次再来，可是李太太总归还是要另寻出路。
若是原本为着面子，或许该在李小姐出嫁的时候，给李小姐再添一笔钱，可是又想来想去，两家的交情，无论如何，没有到这个份儿上头，自然没有什么在添一笔嫁妆的道理。况且这笔钱若是这样子，让人送过去了，人人只当这头是重视那头的，又或者说总归该有个交情。纪家自然不愿意掺和这趟浑水，于是对于李小姐的婚事只字未提。
纪和惇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回来之后，只说让自家太太看着处理就是。周玉仪得到应允之后，自然更大胆了一些，明目张胆的拒绝了李家，至于之后听到李小姐的婚事，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纪罗绮听到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手里的笔却握的更紧了几分。实际上，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了。家里头若是为了笼络人心，自然犯不着娶人家的小姐回来当妾的，那头是有求于这边，自然也愿意让小姐当妾，可是有求于这边，自然更不能答应。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若是能对家里有帮助，那么或许还可以考虑，只是如今这样子，人人自危的情况又是个即将没落的家族，家里头自然没有趟这趟浑水的道理。
她只略微一想就想明白，抬起头来望着正在整理衣服的北栀。最近天气转热了，春秋季节的衣服总该收一收，马上就到了夏天了，已经是旧历四月的时候，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春秋季节的衣服总也用不上了，虽说早晚还有些凉，只是搭建披风就足够了，或者是外头再套一件大衣，或者毛呢之类的东西，总归再用不上这些加绒的衣服。这些衣服让底下人来收拾，总归是不放心的，自然是大丫头们亲力亲为。最近各房都在忙着这件事情，城里头又实行了新样子，各房都在找人去库房那边说，总归说起来不过是说太太小姐们下个月要什么样的衣裳罢了。
北栀一边收拾着衣裳首饰，一边抬起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纪罗绮放下手中握着的笔，抬着头问道：“李小姐的母亲李太太来咱们家，也是前两天的事情了，怎么如今就定下了李小姐的婚事，不知道娶的是哪家，又是什么时候？”
北栀愣了一下，脑中略微一思索，仍然是满不在意，只专心叠着手里头的衣服。“这我倒是没细听，不过听那些人说的，跟咱们家还算是有缘呢。别瞧着没攀上咱们家，倒是攀上咱们家的亲戚了。我听说呀，嫁的正是二姑姥爷的哥哥。”
“二姑父的哥哥吗？”纪罗绮愣了一下，反映了片刻才想起来这究竟是哪位。她只略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打不上，咱们这边的主意自然要打别处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忍心将那样年轻的女儿就嫁给那样的人。算起来，二姑父也已经是年龄许大的了，二姑父的哥哥，只怕都够当人家小姐的爹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答应了的。”
北栀倒是没想那么多，仔仔细细的把手里的衣服抚平了，说道：“小姐，也就是您心善，只不过如今外头乱哄哄的，谁还能想到那么多事儿呢？不过前两年二姑姥爷家里头也更好了一些，再加上跟咱家结了亲，在商会那边也有说话的名义。更何况呀，别说是商会那边了，就是官面上头也不见得敢惹二姑老爷那边呢。前两年的时候不是说二姑姥爷的哥哥又当上了财政的部长，家里头自然好的很呢。李家想要把小姐嫁过去，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纪罗绮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这个话茬，只是拿着手里的钢笔随意的在纸上划了几下，然后命人去厨房给自己端一杯咖啡，过来记得加奶就好了，糖就不用加了。南乔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也并没有细想屋子里头的事情。北栀自然也是不多想的，听见人不再问了便转回头来仍然是整理衣服。
这些衣服的料子都是极其金贵的，马虎不得一点，记得前两年的时候让小丫头整理小丫头一个毛手毛脚，便免不了的把一块极其昂贵的衣服料子给刮了，家里头倒是不缺，这两个钱只是那件衣裳倒是好的，还是好几个绣娘赶工赶出来的，那做工针脚都是没的说。又是极其昂贵的苏绣，自然更是价值不菲。是哪块料子自然已经记不清了，家里头的料子太多，什么实心的料子都往家里头送，自然也分不清是哪一块，只记得是当时最时兴的一块。
纵然是纪罗绮不大计较这些，只挥了挥手说，一件衣服罢了，又何必为难人家小丫头在家里头做工，原本也是不容易的，一件衣服原本也值不了什么，又何必为了一件衣服动气呢？那小丫头倒是千恩万谢，只是这件事情后来传到周玉仪耳朵里头，说着这样子宽容，难免惯坏了下人，于是仍然罚了。虽说不过是罚钱，只是总归也让小丫头心里有些不高兴。
于是纪罗绮那天之后叹了口气，只说往后这些衣服料子就让贴身，大丫头整理就算了，自然让大丫头辛苦一些，不必脱手给小丫头们。小丫头们仍然管屋子里其他事就是另外还有老妈子们自然手脚都是伶俐的，又何必让小丫头们做？于是屋子里头的人便也都答应下来。这两年来一直就是这个规矩了。
南乔不一会儿就端着咖啡回来，回来的路上，嘴里还不忘着絮絮叨叨。咖啡被放在桌子上头，纪罗绮拿着勺子搅了两下，瞧这咖啡的颜色是喜欢的，又放到鼻子尖上闻了闻，那醇香中带着些苦的味道传过来，倒让人觉得舒心了不少。
“四房那边又闹起来了。说起来呀，也是九少奶奶跟四太太的事。四太太实在是忍不了九少奶奶眼见着人怀着孕呢，这就吵起来。不过说起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九少奶奶今天早晨身子懒了些，四太太原本觉得也就算了，偏偏四太太要九少爷做这做那的，九少奶奶看不下去，只说九少爷又不是四太太的，什么是四太太的儿子，又不是四太太的下人，事情自然有下人去做，何必让一个少爷去做，这可不就惹恼了四太太吗？”
纪罗绮心不在焉的听着，南乔却仍然是滔滔不绝的继续往下说。
“原本呢，九少奶奶嫁进来之后，九少爷就被九少奶奶管的严，九少奶奶总嫌九少爷什么都能答应，四太太总是恨铁不成钢，九少爷本来就两头不讨好，如今眼见着九少奶奶不同意，于是也停住不动了，那四太太哪能高兴的，张嘴就是说。九少奶奶如今月份也大了不少，自然脾气比以前更不好一些这不两人就吵起来了。刚吵完的，我去厨房那边的时候正好听到四房那边的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来咱们大房这边厨房拿样东西罢了。”
纪罗绮听着之后叹了一口气，端着咖啡摇了两下。
“罢了罢了，他们四房的事情总是这样的，说来说去也没个好玩的。说来呀四婶娘的脾气就是个不好的，偏偏呀，又遇上个硬脾气的媳妇。只不过呢，这媳妇当初也是四婶娘和四爸点头同意了的，于是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说着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咖啡杯仍然放在碟子里头。从旁边让人拿了一件外套过来穿上，又叫人出去安排轿子。
“不必说这些了，想来这时候九少奶奶心情是不好的。四婶娘那边大概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去那边看看。原本家里头人就少了不少，那头还要整日整夜的闹，爷爷的身子骨又不如以前家里头闹来闹去的，又是怎么个好呢？你去问问姨娘那边，要是姨娘有空的话，让姨娘一道过去。”
南乔自然答应一声下去了，纪罗绮望了一眼仍然在收拾东西的北栀，北栀抬起头来笑了笑，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未停。“就让南乔跟着小姐去吧，我这头尚且还有活没干完呢，马上过两天库房那边就又要送新东西来了，不早点把这些东西收到箱子里，放到咱们后院子的库房，只怕到时候小姐衣裳来了，没地方放的。”
纪罗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让小丫头自然在房中留着不必跟着，转头出了院子门。
姜阮涟自然是没什么事儿的，年年到这个时候总觉得身子上有些懒，于是你很少在这个时候出门，只不过是在屋子里头随意看几本诗集，又或者是侍弄院子里头的花木，再不然就是让紫嫣出去，所以看看园子中有什么好的花呀草之类的采回来在屋子里头摆着，权当是个好兆头。若不然只剩下的就是在屋子里头画几朵花鸟，只是却总觉得自己画的东西不大好看，所以画几笔就停了，最后那些画作的命运总归也不过就是被人清理了去。
再不然就是日日都要有医生来把脉，开些安神养气的药，总说姨太太是小时候没被照顾好身子上，有些亏这些年养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只记得多休息，莫要中了风就好的。姜阮涟也就随意的听了，每次熬了药过来，总是爱喝不喝的。纪罗绮知道之后，自然年年都要过来看一看，每回都正正好赶上喝药的时候，好说歹说的让人把药喝下去才算完。
姜阮涟这时候就总是郁闷。怎么就能正正好每回都赶上喝药的时候，怎么就能卡的这样的巧？只是转头去看紫嫣，却觉得神色如常，于是只好十分郁闷的把药喝了吐吐舌头，只觉得苦。后来改了药膳，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中药总归是那样一股味道，纵然加进了饭里头，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南乔过来的时候姜阮涟刚刚喝了药，将那碗放在一边，急急忙忙的从紫嫣那里要前两天刚从铺子里头买来的糖果。紫嫣把纸包打开，递了两块糖过去，一边瞧着人往嘴里塞，一边还不忘叮嘱。
“哎呦，姨娘可少吃些，这两天您忘了牙疼的事儿了，前两天四小姐过来，还说呢，您这牙疼啊，就是吃糖吃的。四小姐还说呢，这两天不让您去厨房那边拿甜腻的点心，只让您吃些清淡的，要不然到时候牙疼可不是个小事。”
姜阮涟把糖塞进嘴里，含着的时候，脸颊外面鼓起来一块，说出来话也是模糊不清的，带着些软糯的撒娇意味。她眯着一双眼睛，望着紫嫣的眼睛里面还含着笑。
“哎呦，知道了。我真好奇，你到底是和我一个屋子，还是和四小姐一个屋子的？怎么我说话你都不听到？单独是听四小姐的。你要是如此听四小姐的，倒不如我就让你去四小姐屋子里头伺候着，省的你跟四小姐一条心。”
紫嫣听到这话，连忙大喊冤枉。“哎呦，姨娘，这是哪里的话？四小姐是一片好心，我自然也是一片好心，我们两个自然一条心的，可无非都是为了姨娘的身体，姨娘怎么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呢？”
南乔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姜阮涟原来也都说过了，纪罗绮屋子里头的人来，除非是有人在的时候，否则是不用通报的，于是南乔在门口就听到了两人说话，笑着掀开帘子进来，嘴上还不忘调笑。
“哎呦，我来的不巧了，正好赶上姨娘这头跟紫嫣姐姐说话呢。紫嫣姐姐，这话说的对，我家小姐跟紫嫣姐姐都是一片好心，姨娘可莫要辜负了的。瞧瞧，这不是我家小姐，怕姨娘在屋子里头闷得慌，正让我过来跟姨娘说呢，有空的话不妨跟我们小姐去一趟四房那边。”
紫嫣跟姜阮涟突然见着有人进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连忙一个站好一个坐正了，姜阮涟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两下，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连头都略微低下去，几分一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乔姐姐来了。快些给姐姐上茶。话说起来，怎么是去四房那头平日里不是去三房那头去的多吗？”
南乔从善如流的接了递过来的茶，又笑着道了谢。并没有坐下，仍然就着站着的姿势将茶盖打开，抿了一口之后，又把茶放在一边。“多谢姨娘疼我。还不是说呢，三房那头倒是没什么事儿，四房那头呀……”南乔四下瞧了瞧，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又吵起来了，我们家小姐怕九少奶奶现在还怀着身孕，心情不好，这不是才找您过去陪着消遣消遣吗？”
姜阮涟听完点了点头，让人把桌上喝药的盘子碟子还有碗什么的都收起来，又叫紫嫣把那几颗糖收好。紫嫣将糖收好，姜阮涟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头并不存在的褶皱，又去柜子那头亲自挑了一件外套披上。她瞧了瞧自己周身的打扮，让紫嫣过来帮自己重新将头上的钗环换了，又让紫嫣去橱窗里面拿只镯子过来，为自己戴上。打点好了，这才站起身来，让人出去叫轿子。
南乔拦住了出去叫轿子的人，伸手扶着姜阮涟，笑着说道：“哎呦，不必了，我家小姐自然是安排妥当的，既然姨娘已经收拾好了，咱们也不必再耽误就出去吧，大概轿子已经在门口了。”
姜阮涟见状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又仔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着条件，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才站起身来，几人一道出了门外。
上了轿子，纪罗绮并没有过这头来，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门前上了轿子。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四房的门口，进了四房那边的时候还先路过了尤青与纪和悯所住的院子隔着院门只跟门口守门的人说了一声，就说在外头行过礼了，问四爸四婶娘安好。姜阮涟也紧随其后，只不过并不是同纪罗绮那样子只让前头的丫头去说了一声，而是亲自下了轿子在门口行了个礼。
在那头行完了礼自然又上了轿子，绕过那头过了安云棠与纪柏璟那头。安云棠现在还好，没有住在婆婆那边，仍然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外头人一通报，里头立马高高兴兴的让人把人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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