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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周玉仪自然也没有任何不满意的余地。自己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在家里做事,外人瞧着自己最有底气,可实际上自己心里却是最是心慌的。从前自己嫁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娘家尚未出世,可是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过来,自己的娘家一天没落过一天,如今偶尔需要娘家送礼的时候,都是自己掏了私库,让娘家人买了东西,而后再给自己送过来充场面的。家里人虽说不关注,可是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又不能猜的到呢?
这家里头其他人人人都是豪门望族,又或者是书香世家,在社会上都只有声望,家里头的钱财权势也从不在少数。哪怕是尤青都说着,尤青的父亲被招安没了军权,可是实际上军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只不过是不比往日里那样自由了。但是若是非说起来,谁见了又不叫一句将军,谁又不知道那是正儿八经的手里握着兵权的人。无非是要听听上面的号令,可实际上权力仍然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尤青尚且都那样心慌,又何况是自己。
于是自己这些年来不敢有半点的松弛,不敢犯半点的错误,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围绕着这个家里,想着处理好任何一件事情,想着不让人落了话柄,想着靠自己在这家里为自己搏一番名声,为自己搏一个立锥之地。外人瞧着自己,或许心里是有所打量,可是自己思考来思考去自己所追求的终究都不过是一个安稳。在这样的家里,连一份安稳都早已是奢求。
如今听着公公这样的话,以及丈夫郑重的许诺,自己早已不想去论真假。自己如何能不动容?自己又如何会不动容?这些年来,自己的兢兢业业得到了人的认可。这些年来,自己的提心吊胆得到了一份庇护,自己的丈夫说,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她唯一的正经的结发妻子,丈夫与自己有情,在丈夫是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倚靠,这样子已然足够了自己,又如何去要求更多呢?
她刺激此处的时候略微回头。后面站着的是那样子年轻又是那样子美貌的姜阮涟。哪怕低垂着眉眼,哪怕穿着素色衣衫,哪怕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可是自己一眼看过去,仍然被美的心惊。并不是只有攻击力的长相,可是一眼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古画一样,那样子的恬静,那样子的温柔,那样子的让人挪不开眼。哪怕自己一个女子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总免不了有一丝的心慌。这样子美丽的女子,这样子漂亮,若不是真的家中没有半点指望,如今这个大太太的位置是否还轮得到自己坐?于是在对方刚进来的时候,自己总是有些不安的。
可是丈夫没有让自己的不安成真。丈夫许久不去一趟姨娘那里,去一趟也总是坐坐就走,偶尔只有跟朋友们会谈的时候会带上这位姨娘一起,可总归大家带的都是小妾。周玉仪如何还能够不放心?又如何,还能够心有怀疑。自然是免不了感动,连连点着头。
纪太爷并没有去看自己的大儿媳妇。他还在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你那个姨娘还年轻,你若是喜欢,自然就留着。男子纳妾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如今这个世道倒是也不必那太多。若是喜欢自然寻了梁家的娶进来,也是没什么的,只不过娶太多难免是麻烦。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只是记着不要亏待了你的姨娘,人家年纪轻轻的进来了,跟你的女儿是一个年纪的,你若是亏待了人家,倒像是你丧了良心。”
纪和惇知道父亲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也点点头,并没有看帘子外头站着的两个女人。“儿子自然知道。”
纪太爷眼瞧着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也就懒得再说下去。家族基业,子孙后代,这就是他最看重的事情了。如今一样一样的把这些都交代了自己,自然没有什么过多赘述的必要了。喘了口气,旁边就有人拿上来人参汤,纪和惇接过那碗人参汤,亲自服侍着父亲,喝了又见父亲挥了挥手,于是带着自己的妻妾转身出了门外头。
纪太爷仍然需要缓一缓才能见二房的人。
纪和惇出去去了偏厅那边,他刚一进门,屋子里坐着的人就站起身来。
由亲最为急切,也顾不得什么年龄辈分,只顾着两三步走过来,或许是又发觉自己的距离实在是不合适,于是又往后退了两步,焦急的问道:“父亲怎么样了?父亲情况可是好些了吗?父亲跟大哥说什么了?”
纪和惇在里头呆了许久,自然是疲惫,并没有先回答尤青的话,而是先坐在了主位上,头让底下人端了茶上来。他端着茶喝了一口,无视了身旁人焦急的神色,过了半晌,润了润嗓子,又让茶杯将人拿下去,这才开口说话。
“自然也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些家里头的事情,又嘱咐我之后要照顾好这个家族,要把这个家业料理好。另外又说,若是父亲走了,咱们不必急着分家,实在想分家,自然是将那院子中间的路打通,而后又各自装了门,全当是分了家就是了。至于其他的自然不多说。”
有请瞧着对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奈何自家人现在还没有回来,自然心中就更焦急几分。
纪和惇也注意到了,四下看了一周,抬眼问道:“四弟呢?这样大的事情,难不成四弟还在外面疯跑着?”
“哎呦,大哥快别说了,今日里啊,说什么梨园那头有人开了戏,著名的戏子呢,当初还是……”尤青被人这样一问,自然就觉得找到了知己,急匆匆的就要把话说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瞧见旁边侍女一个眼色,立马发觉自己失了言,于是急匆匆的又断住了话头,“总归呀,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呢?”
“简直是胡闹!”纪和惇气的一拍桌子,连连的指挥旁边人赶紧出去找,“赶紧让人出去,快些去把四姥爷找回来。如今,老太爷正在里头躺着,四姥爷倒是现在还在外头。快些让四姥爷回来,回来之后我暂且不揪他的责,直到之后了我们再算账!”
周玉仪站在一旁瞧着丈夫这样子大动肝火,于是连忙走上前来,帮着宽慰。
“消消气,消消气,想来四弟也不是有意的。大概这次是事出紧急,四弟万万也是没想到的,如今估计已经有人通知了四弟,现在可能正忙着往回赶呢。且先等等,何必这样子着急呢?四弟到底还是年轻人,有些玩性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纪和惇对于妻子的宽慰充耳不闻倒,像是把刚刚屋子里头的嘱咐都忘了,只顾着撇了妻子一眼,冷笑一声说到:“你倒是个心善的,他们现在敢这样都是你这个做嫂子的惯着!”
周玉仪被这样一说,自然闭了嘴不敢说话,自顾自的坐到一边去,不再插嘴。
纪安湫瞧这几人闹闹哄哄的样子,心中自然觉得不高兴,转过头又瞧见纪安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心中笑一声,到底人家是亲兄妹,有时候妹妹哥哥之间自然是有些心灵相通的,若不然两人为何在有些处事上头是极为相似?可是总归觉得大嫂是无辜的,这番无妄之灾,大嫂实在又没有做错什么,于是便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嫂原本也只不过是个心软的大哥,又何必说这些话呢?如今,四弟已经被人派去找了,大概一会儿就能找回来,到时候大哥有什么话再跟四弟说就是了,在这里说四弟又听不见,指不定现在正在哪逍遥快活呢。”
纪和惇被气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时间无人说话。
油青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言,只是又因为终于有人能够跟自己一样怨恨丈夫而心中感到高兴。于是又想着丈夫回来之后,四房的脸面不保,男宝回去之后,丈夫又要跟自己生气,只是又想着终于有人能够治一治丈夫,让丈夫和那个陈喜儿吃一个哑巴亏,心中又觉得舒畅。于是尤青就这样子,又舒畅又焦急的坐下来,只等着外面传信回来。
众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里间便传来通传的说是太爷叫二姑太太跟二姑爷进去。
纪安沁与祁永年自然是立马起了身,由人带着进了里间去。
纪太爷跟二房说的话,自然跟大房说的话是不一样的。大房是家里的顶梁柱,承担着家族继续荣光的任务,于是自然跟大房说的就更多一些,而至于二房,只不过就是一些平常的生活,以及往后应该如何再说起来就到了子嗣上面。原本认为二房的子嗣是不会出事的,可是如今有一个到了道观上头,自然太爷这面也知晓了。
“说起来呀,原本这孩子里头我最满意的就是珣儿与絪儿,到底是家里的长子长女,跟那些弟弟妹妹们是不一样的。至于我最满意的孩子,自然还得是你跟你哥哥。你们两个都是你母亲生的,母亲把你们教导的极好,我自然没有不满意的道理。你也把你的女儿教导的极好,我自然也是满意的,可是偏偏家里出了那样一个事情,好端端的小姐到了道观上头,终究不是个事。”
祁永年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只偏过头去未发一言。纪安沁自然低下头去,含着泪点点头,女儿走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一日是不思念。如何能不思念?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然小时候顽固了些,纵然是调皮了些,纵然是任性了些,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心中若说不后悔,又实在是天方夜谭。自己如何能够不后悔。是自己亲手将女儿逼上了那样的绝境,当初的婚姻是自己选的,于是女儿如今的日子怨恨自己也是应该。
“若是有机会了,还是把人带回来吧,好端端的小姐在那样子的道观上头呆久了,难免惹人非议又,况且从小是家里头娇生惯养的,又怎么能够吃惯道观那边的苦呢?你们二房,我自然没有什么过多叮嘱的,你跟你的丈夫都是极好的,家里头还有絪儿帮着一起料理,自然也不出什么事。唯独是缊儿,孩子小的时候常喜欢来我这边玩,那个活泼劲儿,我总是喜欢的。如今,听说孩子上了道观上去,我知道孩子心里自然是受了苦,可是这婚姻的事情原本也不是孩子能够自己做主的,你们这次也是实在有些瞎胡闹了。过两天若是孩子回来了,就好歹好好劝劝孩子,两个小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开的呢?”
纪安沁自然也顾着点头说父亲说的是。
纪太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转过头来看着祁永年,又嘱咐了几句别的。
“我们家的规矩原就是如此,若是有朝一日我去了,你们想分家,我自然不拦着你,想带着你的妻子和孩子回到你们家去,我自然也是没什么说头,只跟你大哥说一声,你大哥自然也同意,家里头的规矩原本就是这样的。在分家之前,自然都住在这头,等到分了家自然你还要回你家去。你们家里头自然有,你们家里头的祖宗基业,这些在你成婚的时候,我就都已经说过了。”
祁永年自然都知道这些,听着岳父这样说,也只是点头。曾经他跟岳父也是关系极好,记得平日里还是因为常来岳父这边喝酒,后来有朝一日偶然见了自己的妻子,岳父瞧了瞧妻子又瞧了瞧他,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岳父却跟自家父亲定下了这桩婚事,于是自己跟妻子就这样子过了许多年。年少的那一抹惊鸿一瞥,其实到如今早已经消磨殆尽,所有的爱情在婚姻中都会逐渐的褪去,所留下的便是亲情。
若是能够留下亲情,自然夫妻间的婚姻就会长久,若是想着只靠爱情,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感情可言。如今想来想去,只有利益是最长久的,两家的利益绑在一处,于是自己跟妻子也就互相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度过了这么些年。
纪太爷说到这里就没什么再说的,挥挥手,又让二人出去。
尤青这次自然是没有什么上前询问的。再怎么说家里头会给女儿留下一份遗产,可是那毕竟是女儿,不像儿子。况且又不是找房,虽说是原配妻子所生的,可是到底那是女儿并不会分太多的遗产。往后等到分了家,或许还会跟着丈夫回丈夫家去,到时候跟这头就更没了联系,自然没有什么过多问的必要。
纪和惇还是没有回来。
纪安湫倒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只顾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手指头一敲一敲的敲着旁边的桌子,刚刚又让人拿了一盘冰镇荔枝过来。原本是想着自己扒壳的,可是又怕父亲突然叫自己还要忙着洗手,于是让旁边的丫头帮着扒了壳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头。
纪和惇原本打算出言制止,只是这个妹妹的脾气他向来是知道的,于是便也不再过多的阻拦,左右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吃了几个荔枝,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虽说如今家中要为父亲祈福,可是只不过是断了荤腥,荔枝什么的自然不好拦着妹妹。
纪安沁与祁永年坐下来,纪和惇自然是走场面也要询问几句的。
纪安沁面对哥哥的询问,只点了点头说到:“父亲原也没说什么的,只不过是说了说一些家里头的事情,不过是又提起了……”纪安沁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有些不大愿意,“说来那孩子也实在是个倔的,咱们这头信已经送过去了,大概明日里就会有信送回来。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愿意回来。父亲还说了,好好的小姐在那外头呆久了,总归不是个事儿,若是孩子再次回来,就好歹劝劝,往后就莫要让孩子走了,小夫妻之间自然还是好好过日子的是正经。”
纪和惇对于这个倒是不反对,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这个道理的。之前孩子走,我就不大乐意,只不过偏偏你们夫妻两个都没有说什么,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父亲话都说到这里,咱们一家自然还是在一起的好,况且又是个小姐,比不得少爷们,在外头总归是不大安全,况且说出去了也不大好听,就算是真的赌气,这些日子也够了。冯家那头大概也该有了些想法。回来两个孩子好好说说,自然也没什么日子是不能过的。”
纪安沁自然点了点头,对哥哥的一番话颇为赞同。“谁说不是呢?我跟父亲说着,也正是这个道理呢。只不过那孩子的心性谁又能说的准,只是盼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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