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念母
第三十七章．念母
四翼鸟之谜——被人于巨大原始森林中目击到的四翼鸟，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可能只是两只重合的鸟，在空中掠过而被人误认。这，就是再世智者所提示的猜断。
比方像极为擅长飞行的雨燕这类鸟，乃至交配都于空中进行。一旦在昏暗的密林中迅速掠过，可能就被误判成有两对翅膀的鸟。
而安洱更以为，也许那其实是一对亲子鸟，由母负子飞翔，子鸟在母亲背后搧着翅。
由于子鸟较小而母鸟较大，所以目击者看到的翅膀是前大后小，仿佛蝴蝶翅膀一样，见者就潜移默化的以为那是只鸟，成为四翼幻像。
……
再世智者乘坐在其弟丛林象背上，与水流方向逆行，持续深入森幽无边的林子深处。流水每遇分岔时，他们总知道自己所要走的路，逐步逐步的接近更深更远的源流处……
越走越深，越走越暗，偶尔出现一些宛如参天的巨木，经过这类大树时，再世智者有时会敲它们几下，丛林象偶尔会举起长鼻嗅闻几秒……
林内逐渐呈现出一种更黯淡的环境，周围经常都是几十米高的上百岁神木。更让人骇异的景色是，地面上动不动就是起起伏伏，全皆因这些巨树的根部向外横生，或隆起或弯延的。
当周遭的神木越来越多时，地上可见的经常不是阴暗类植物就是爬藤，前方的能见度也非常广。此时他们所循的这条小水流，时隐时现，时而被巨木的根所跨过或阻挡，水流不是绕道就是钻过。
再走一会，一块一块的占地都犹如被各个巨大树木所掌辖，偶尔还矗立着千年神木这样的惊人景象！
他们继续走，即使经过了好几棵千年级别神木，小河流仍在延续，周遭地面也因受不到阳光直射而更空旷……
再不久，足称为人间惊绝的景观现前，几十条、几百条像树干一样的垂直木质条状物，像石柱一样林立着，从地下延伸到老高的上方树层！
这些条状物很奇怪，它们有的顶多人类大腿粗细，却能够生长得非常高、直贯上方黑压压的树顶层；更异常的是往上看去，它们并没有什么分枝，根本不像是树。
然而，这副壮阔景色的真正主角就在这，一株极其粗大的超级巨树！树干直径约二十米，表皮看上去阴阴暗暗的，这是因为上方的分支树叶，几乎都罩住了光线的反射与透入。
这棵‘神树圣母’俨然是远古神话时代的遗产，它的树轮、它的展臂、它的斑驳、它的树瘤……一一纪录着几千年前到现在所发生过的环境变迁！
而这些或粗或细的笔直条状物，其实都是它垂生下来的、如同榕树那样的气根，最后深植入土，成为枝干的新支柱。
流水在这，由此神木干的几米开外的岸边穿过，而这里也尤其密集地有着几十条气根垂而扎入土中，并且长得都不太粗，看来极不寻常，难道这些气根想喝水么？
再世智者与丛林象两兄弟，来到流水所流过的岸边、这些过于绵密的气根群旁边，面对着神木，气根群几乎是刚刚好分在两边，让他们能直接看着着神木中央的树干、树根、树顶。再世智者也确实地由树根起、抬头往上看去，直到头已无法再仰、才略为低回仰角，他手搭着弟弟伸长过来的鼻子，仍仰望着神树圣母，眼中充满了无限敬爱，道：“妈妈！我和弟弟……回来看您了！”
“唦唦唦唦唦唦……”声响不绝，从上方的枝叶间、树冠层不断传来，枝叶摇晃，似乎是有阵风吹过树顶……不过奇怪的是，声响听来都集中在他们所在的周围。
智者脚后跟几乎紧邻河水，他低头看着眼前地面的粗大树根，两边高起的树根像是人的双手并着，手心捧着水或物品一样，中间有个巨大凹坑。凹坑呈椭圆形，尺寸约一米出头到接近两米。凹坑两边都是那些异常密集的气根垂生，像是围住并保护着凹坑一样……
智者蹲下用手轻抚树根几下，注视着这个偌大的凹坑，不觉沈浸于一股温情忆念……那是亲情、养育之情的温暖；丛林象那像是人手作用的长鼻先端，也不住往凹坑探触、嗅闻，或举起当中的落枝落叶。
好一会，他们才跨过凹坑，穿过两旁的气根帘幕，走到神树圣母前面，各以手、鼻分别摸着树皮，贴着抱着巨大的树身……
“妈妈，我们回来了！妈妈……”
兄弟俩贴靠在神树母亲壮大坚硬的身躯边，缅怀、感激、敬爱……母亲当年给予的滋养与爱。
“唦唰唦唰、唦唦……”林冠层的声响似乎更加强烈摇摆，一些落叶时而落下……是有一阵更强烈的风么？
其实那是母爱。
＊＊＊＊
氼，古字，音义通——溺。水灭没了人。
母对子息的溺爱……
母携子溺遁水道……
司云与蕊瑜夕来到龙卷风散灭前的最终地点——地面上的巨大风穴旁，被龙卷风带走的风之车就卡在其外边的岩缝间……
这个地下风洞形成的概略原因，简单说就是伯努利定律的应用——文氏管原理。
（简图）
[[[CP|W:239|H:204|A:C|U:http://file1.qidian.com/chapters/20125/11/7626634723769167021206220806.jpg]]]原本流过地下的强大水脉，其上方地面开了个洞，于是洞口的空气就会被吸进去，成为天然的巨大风洞。这个风洞本来就离风道很近，循风道行走的龙卷风被风洞产生的气流逐渐引来，最终钻入风洞。
蕊瑜夕轻拂狂乱风势中四散的长发，怔怔看着地面风穴，道：“可是司云，既然令堂在怀你之时来到这，最终跳进这巨大风洞中，而下面就是强大的地下水流，她是如何保住自己和你的性命？”
“其实很简单，还是借用——空气。”司云道，“就像我们在脱出龙卷风时，也是凭着布对空气的缓冲而生还一样。”
“我明白了！”蕊瑜夕惊喜叫道，“令母拉着粗布！进入水中以后，头朝前、布就在头上，手可能有先和布绑着以免松脱，嘴巴应该也咬住布的一角……总之这样人就能轻易被水流带走，布还能收罗空气，使她可以呼吸！”
他点头：“就是这样，在水中不断奔游，直至脱出地下水。”
她相当兴奋一般，“由于布中空气产生浮力，所以人可以位在水流顶部，人和布也都更容易得到空气。若当地下的水道宽广、水填不满顶部时，还能直接露出头来呼吸水面上的空气！”
“是啊……而且由于布牵引人被大水流主导，所以不会流入水流分支中的死路，会一直随着主要流路行进。这个，就是母亲当年所施行的——氼遁。”
“竟能使出这样奥妙的奇策……司云，看来令母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女子。”
司云看着她娇俏兴奋的神情，不禁略带诙谐的感叹：“是啊！我这一生中，注定与两个绝美容貌的奇女子，有着深刻的牵绊……”他又略转开身去，看着这对于自己思忆母亲产生非凡意义的风洞。
蕊瑜夕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好一会，才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打从你自巨岩山苏醒起……”
司云转头回望她、示意请讲，她便道：“当时，你不是连同出生时的记忆都觉醒了么？包括在河岸边，见到你母亲微笑的面容……”他深深地点头。
她拨开几丝飘起的长鬓，“那么我就一直想问这一点……令母果然也长得美貌非凡吧，不知与我相比……如何？”
两人相视半晌，不觉地都笑了起来。
司云笑道：“这怎么能比呢？”“欸，这我当然知道，所以一直没问。”
良久，司云于各种千头万绪中，昂头遥望远边东方天际，张开双手如沐浴着风，“对孩子来讲，母亲的爱，就是最美的。”
“嗯。”蕊瑜夕站在他身后，拨定被风吹扰的秀发，以柔爱怜惜的目光，看着这颀长的少年背影……
这个十七年前随生母遁入此处风洞的腹中胎儿，如今已长得如此俊美英挺了！
“司云……若你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替你咏唱一曲……”
“谢谢你！”司云知蕊瑜夕此时这样提案，必是有所用意。
蕊瑜夕领着司云小心的靠近风之车，从中取出几样轻巧的乐器递给接应的司云……然后他们带着乐器远离狂风带，来到一处稍低的安静草皮。
蕊瑜夕跪坐着，轻轻调弄小巧的竖琴，玉腿两旁放着精巧的笛、小鼓、提琴、以及她的独门武器白杆。她稍微试了试乐器，略清了清嗓音……
“准备好聆听了吧……”于是，她的演唱开始——
——第一回演唱，先是前奏，起头是一阵低声般的笛音，音节间的抑扬顿挫、或拖或息，隐隐带着微微戚意，优雅而流转于偏低的色韵，丝丝牵动了听者内心。
不久，她撤出单手、缓缓的拨弄琴弦，当笛子的最后几声结束后，便开始用双手弹奏，加速与加深竖琴音的变化，并从原本些微的忧伤低沉谱曲，转成盎然的情谊。
琴声转变间，听得出即将带出主轴——只听她悠悠低调地吟唱……
“在人世间……有物名为情……情之真义，人人不能看透……”
“只知它是情……因人而起，因人苦情……”慢慢地，随着演唱她将气音加重……
“在这世上……有物名为爱……爱之真谛，万物无以舍却……”
“爱之所以在……因命而起，困恼于爱……”
逐渐的，蕊瑜夕的气声声调加重，逐渐转为一股特殊的唱腔！因为不少是气声，但又要气量十足、快疾吐出，才能令人听得分明，所以声色听来似浅实深，绝妙非常！
“母念腹胎，此即是爱……行走、吃饭、睡卧，心意无不守于此身……是己身又非己身……
“念念常于未见之生命……这就是母爱……”
“历经痛苦，终于出世……母爱更不绝，身心更难捱……”
“襁褓柔怀，摇曳哄睡，日夜无计，恩育相待……”
“纵是疾苦，亦不能损怀中宝……亲之所望，于此展开……”
旋律美妙温柔，歌声伴奏亦然，蕊瑜夕点到即止般的唱声，在这阵轻柔的乐声中婉转掠过……
唱完了节奏缓慢的第一回，她覆又拨弄琴弦奏出那段优美的前奏，后面有一些些不同，直至将到末段时音调改变更多，声响也加强，并缓出手以白杆敲上几声鼓。接着就是演奏更为强烈鲜明的第二回……
“孩子渐成长，不再在她手中、怀中……却仍在她心头，长长久久……存于娘亲心中……”
此时，她不再以气音唱法，而是直接用纯正且收敛多余气声杂声的音色放声唱，时而连环快速地敲击金属木琴。
司云开始惊异于她竟能于一个短时间中，天衣无缝地交替演奏两三种乐器、并还自唱！这些演奏显然是早就设计好的，一旦缓出单手敲击木琴，必是只需单手拨弄的时候，目的就是一个人也可以演出。不，或者该说根本是让她能一个人演出而设计的！
“以往你应该觉察不到吧！孩子……你总活在母亲内心最珍爱的角落……”
“现在你仍然觉察不到么？孩子……你正长成母亲半世最忧恼的罣碍……”
她的琴声与歌声，越来越激烈回荡于大气中，浑厚的丹田内息，释出高昂悠长的尾音，拉出丝丝高低起伏的颤声……
“往后你终究觉察不到吗？孩子……你将作为母亲生命最甜美苦楚的永恒牵挂……”
音调到至高处时，她变换成假音，又马上在较低音时切作真音，如此不断在真假音之间，以卓绝顺畅又快速的唱技流转，有若行云流水！司云听得都暗捏把冷汗，差点要以为会否失误或发生状况之类……
“纵使直至慈母已身心尽灭于人间……纵然时间结束、世界末灭的最终……连曾经的回忆都不再存在……”这边，是以咽音结束两三个断句。
“孩子啊，你的出世、成长、独立……你的一生所有，依然都是……母亲所将挂怀爱念的忆记……”
第二段的演唱结束……此时，司云已然泪流，悸动不已。
蕊瑜夕在拨弄了几下琴弦后，迅速提起小提琴，开始拉起最后的间奏，妙如花开的音韵不断……
不一会，她开始和着假音高声吟咏，并随着提琴声的昂扬变化，几声至高的假声高喊，令曲境升华至一种无比的天籁之境！
一个很短暂的寂静后，她再以竖琴起始了第三回……
“你的出生，然后茁壮，平安快乐，就是我的希望所衷。”
“生命短促，诀别之时到来……方知失去已不可再追……”
“孩子啊，生命不只有一世……母既想你，万世忆生中，必能再聚……”
“孩子啊，人生确实相当短……你若念母，万因忆缘中，必会开解……”
每唱至巅沛激昂时，她敲出强烈绵密的连续鼓声！
“母，疼惜子……子，忆念母……”
“百般无事，亲情永在……”
“生命便是如此，毋用介怀……”
……
最后的悠远颤音非常清亮，一会才逐渐逐渐地细小，小到不能再闻……这是一种甚为困难的收声技巧。
唱毕，蕊瑜夕的咏唱结束，这才终于同司云那样流下泪……
但是，她的演奏还没结束，重又拉动那小提琴，在美妙柔和的旋律婉转之间，宛若能让心绪间忆母思亲的情怀得到开解……
小提琴音以至妙绝美的音色转换，缓缓而又悠长地来到结尾，使得听者得到舒解与感动。
人，终究要向前迈进。
念亲之情，会在孩子的内心深处长长久久。
而母爱则永存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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