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舞会序幕
着装打扮能改变人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改变人的心情，但是这无助于一个人内心的成熟。
——张祖凡
如果说，中国的高中生打扮上还是清纯的涩果儿，那么美国的高中生外表上绝对成熟。像我这种不会打扮的女生在高中里是独一无二的落后。
虽然要求穿校服，但是学校并不禁止学生化妆打扮，所以一开学我就注意到周围女生不可思议的打扮——既然不能在衣着上下功夫，只好把心思全花在化妆和首饰上了。每天我都能见到不同风格的化妆，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饰品，当然前提是我要用心观察——开学看了两天，我就决定以后对此熟视无睹，因为有些化妆虽然有创意，但是太夸张，看了让人有点吃不下饭；所以我很佩服学校的老师能每天面对这样的场面继续旁若无人地上课。
要开舞会了，难得有一次全面打扮的机会，女孩子们的讨论简直炒翻了锅。舞会定于周五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学校下午全体放假进行准备，但是显然早上的课根本没法上——消息在今天早上第一节下课时被提早公布了；说泄漏才恰当。盼望已久的舞会终于来临了，学生们到处拍手庆贺，每个教室都有尖叫声和口哨声——消息从一个教室传到另一个教室，飞得比火箭奔月还快。后面两堂课有些老师试图继续讲课，结果只要他一不留神，比如转身在黑板上写几个字，下面就会像开了锅一般的热闹，整堂课上得战战兢兢。有些老师则明智地选择了将课堂改为自习或者讨论，自习或者讨论的内容则不限。
整个教室可能只有我还在那里看书。因为我不会化妆，可以选择的衣服也没几件——来美国后我新增加的衣服，除了校服和摄影工作服，就只有三套：运动服、柔道服和吉姆送的裙子；因为平时穿校服，周末我不是随爸爸外出取景就是上柔道班，能穿休闲服的机会实在不多。在我看来，这次我参加舞会的唯一选择就是吉姆送的裙子——我厌屋及乌，至今一次都没有穿过。
“萨莉，你好，我是罗伯特伽罗雪儿，希望你记得我。”和我一起上数学课的同学走到我的面前。虽然我不太习惯和周围的同学打交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认识他们，尤其是上课被老师叫到次数多的人。这个罗伯特应该算是这个教室里除我之外数学最好的了。
我扬了一下眉，点点头。连微笑都没有，但他似乎仍然受到了鼓励，搓搓手大声说：“我想，我想请你当我的舞伴。”
他的声音太大了，以致于我旁边正在讨论的两个男生吹起了口哨，“喔，大家快来看哪，罗伯特向萨莉求婚了！”听得我直皱眉头，罗伯特吓得不知所措。
本来我已经决定请卡罗尔当我的舞伴了，虽然我还没有告诉他——西蒙是舞会的主要组织人员之一，所以我前天就知道了舞会的时间。本来他想当我的舞伴，但他要在台上弹吉他，所以向我建议了卡罗尔——肥水不流外人田；白马王子的称号绝不是徒有虚名，吉他是西蒙能让女生尖叫的拿手好戏之一。但是我答应罗伯特也没关系，因为西蒙也只是建议——我想他是为我好，因为自从打架那件事情以后，我名声大振，连其他年级的人也知道了一年级有位中国“女超人”，敬畏者居多；而且我的个子在一堆美国高一的孩子当中，实在太矮了，想找一个个子合适的舞伴还真不容易。
我其实还是挺想答应罗伯特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有个小小的渴望，渴望别人的邀请——我不喜欢西蒙建议时的笑容，好像我很差劲一样。现在我的犹豫是，我的答应会不会让周围起哄的人笑话，虽然谁都知道“求婚”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瞪大眼扫了周围一圈，起哄的声音竟然自动低了几十分贝，罗伯特更是紧张地双手绞在胸前。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我不由自主暗自发笑，顿时有了主意。同情和帮助弱者是一种美德，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好的，我答应。”
我的回答如同天使的祝福，让罗伯特大舒一口气，一边冲我说着谢谢，一边四处张望。很奇怪，周围的人竟然没有再起哄，那两个男孩还用拍肩膀的方式默默地祝贺他。
“萨莉，我实在太高兴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答应。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我的舞跳得不是很好，请你不要介意，但是我是真心的想邀请你。我，我，我想说的是，我什么时候去接你？我还没有驾照，但是今天晚上我可以开我妈妈的车去接你。”在我不断微笑的鼓励下，罗伯特终于把意思表达完整了——我在猜想，他是不是除了数学好以外，其他都不行——不过也吓了我一跳，我可不想坐在无照驾驶的车上。
“罗伯特，我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我想你的顾虑是没有必要的，现在你要考虑的是怎么教我跳舞，因为我从来没有跳过。”我的话果然有很大的作用，罗伯特睁大了眼睛——他可能想不到我这个各门功课都是一流的学生竟然不会美国初中生都会的跳舞；或许是我的英语暑假里练得太好了，不像刚从中国来的，我又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我才来美国三个月。
“你不会跳舞？”他的重复令我有点恼火——这个错不在我，我所缺少的只是学习的机会。
“是的，如果你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我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惊讶。请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好吗？我会准时去接你的。”
“好吧，既然你不介意我不会跳舞。不过我爸爸会送我来这里，他很早就想来看看舞会了。”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没办法，小命要紧；不过我会让它变成现实的。
“你爸爸送你来？我想他可能进不来，除了舞伴，进场需要票子，而且一个人只能带一个舞伴。”罗伯特好心提醒我。
“那我就以舞伴的名义带他进来。”
罗伯特被我的话吓住了，以为我改变主意了。“那我怎么办？”
“罗伯特，他只是来看看，不是真的舞伴。你也可以带其他女孩来。”罗伯特不太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显然听出了一些味道。
“那怎么可以呢？你爸爸不放心吗？我可以保证，一切都会很安全的。真的，萨莉，我可以保护你。”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我要再坚持可就太不近人意了；难得有男孩子如此有勇气对如此名声的我说出这样的话。
“好吧，我会和爸爸商量一下。”我把地址告诉他，约好了七点四十五分见——舞会八点才正式开始，但七点半就可以入场跳舞；我家到学校校车需要十分钟。
这下回去有事可做了，最好先找人去学一下跳舞，不知道玛姬会不会？吉姆送的裙子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要不要向玛姬借一套？要化妆吗？我也开始胡思乱想。可怜的书被我拿在手里半天不见翻动一页；所谓没有效率的学习就是我这个样子吧——如果其他人平时看书也是这个样子，那我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老学不会。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上完了半堂自习。
“我亲爱的小天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打开门，我很惊讶竟然吉姆和爸爸也在家。
“晚上学校要举行舞会，下午放假。爸爸，今天你们怎么在家？”我一边放下书包，一边问。
“舞会？什么舞会？我能去吗？”
“每个人只能带一个舞伴，而且我已经有了。”
“什么？竟然有人和我抢我的小天使？谁？是你吗，菲尔？”
爸爸也好奇地看着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那就好办了。是西蒙，还是卡洛尔，还是我的表弟们？我会劝服他们另外找女孩子的。”
“都不是，是和我一起上数学课的同学罗伯特贝克。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在家？”
“我想你了。当然顺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商量一下我们下星期的采访合作事宜。快说说，这个罗伯特贝克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获得小天使的青睐？”吉姆说话永远都是这种调。
“吉姆，他没什么特别的，晚上他来接我时你见了就知道了。只是凑巧他邀请了我而已。”我对吉姆这种没有长辈样的长辈有点无可奈何。
“凑巧？不可能，他一定是早有蓄谋！亲爱的小天使，难道你的心已经被他捕获？不可能，不可能，我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他要来接你？那就让他踏着我的尸体跨过门槛吧！”
我受不了这种夸张的语调，无法理解吉姆的思维方式。他想干什么？为了能顺利参加舞会，我要考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一拳把他打晕。“吉姆叔叔，我想所有的这些都是你的臆想，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说话。”
“今天才第一次说话你就答应了他的邀请？不，这不可能。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叔叔？不，你和尤金兄弟一样上一年级，所以我最多是你的哥哥，叔叔太老了，请不要这样用岁月惩罚我。”第一次，我感受到吉姆是位著名杂志社的编辑——说话能如此纠缠不休。我无奈地两眼望着爸爸求援。
“吉姆，我想你想得太多了。萨莉答应那个男孩应该是有原因的，弄不好只是不忍心让他丢脸。至于叫叔叔——如果你想比我矮一辈的话，我不介意。”爸爸无声的咧嘴大笑，等着看吉姆的好戏。爸爸真不愧是爸爸；父女连心，果然没错，连罗伯特的情况竟然也能猜到五分。
“你别想让我叫你叔叔！各叫各的！，小天使是上帝的礼物，不属于你一个人。”
“上帝的礼物？上帝的礼物。”爸爸收起嬉笑，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最后露出极具深意的一丝笑容。
“吉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穿你送给我的裙子，那么我可以不去参加舞会。我为了告诉别人你的特别存在，特意选在这样的场合公布，没想到你不领情。”我被迫撒谎，说出这种恶心的话——奇怪，我竟然没有起鸡皮疙瘩，难道我被吉姆同化了？上帝，请原谅我，一切都是为了拯救眼前这颗堕落的灵魂：谎言是善意的。
“你要向所有的男生公布我的特殊存在？天呐，你听到了吗，菲尔？我在小天使的心中有着特别的位置！为我庆祝吧！哈哈哈——不行，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去买衣服。上次那件怎么配得上我的小天使呢！”吉姆说得两眼直放光，我听得直冒冷汗——难道我说错话了？
和已经头脑发热的人说理是无济于事的。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我都被迫在各大商场里不停地试衣服。本来只有吉姆一个人发狂，结果试着试着，爸爸突然觉得自己作为父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女儿的衣着，冷落了美丽的女儿——冷落了女儿的美丽，所以也开始瞎起哄，拿来更多的衣服让我试穿。第一次，我被长辈的宠爱累坏了；我猜不出来传闻中女人喜欢试衣服这种不良癖好的原因。
两个大男人头脑发热的结果是，回来的路上，我的身上压满了衣服和鞋子——整整九套，外加一套化妆品——一家精品店小姐的建议，不过我想吉姆当时光盯着那位小姐的脸，根本没听她说什么，结果小姐问他要哪些时，他说：“全部。”生平第一次一次性拥有这么多新衣服，但是我只感到恐惧，绝不想再来一次这种经历。
“什么？你不会跳舞？”吃饭的时候，吉姆嘴里的蛋糕落了下来；他的高分贝引来餐馆里的众多斜视。但是，紧接着，我还来不及产生害羞、恐惧或者害怕的心理，就被撵出了餐馆——回家练习跳舞。
所有的计划全乱了，我欲哭无泪。最后，我只有十五分钟梳妆打扮的时间，眼里掩不住的疲倦。当我下楼时，我竟然发现两个大男人也穿得整整齐齐：以父亲和护花使者的名义起誓，他们也要去！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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