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
「我想追。」
「自己想办法。」
「……」
手中的免洗筷掉进四十元的纸盒便当当中,和我面对面而坐的何劭钦两眼楞楞然直盯著我。
虽然是中午吃饭时间,可是班上显得十分吵杂,没有人注意我们这两个死党一面吃饭一面在聊什么东西。
「你、你怎么回事?」何劭钦问道。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说我的话和前一句矛盾了。因为,我的前一句话是:「你最近在烦恼什么啊?说出来看有什么办法嘛,我会尽可能地帮你的。」
「我?我怎么回事?」然而我的回答是:「我很正常啊,并没有变成三只眼睛或是从鼻孔发射光束。」
「你自己说要全力帮我的!」何劭钦皱著眉头说道。
「我为什么要帮情敌。」我说。
「……你、你是说,你也喜欢?可是……」何劭钦好像在观察什么奇禽异兽般地打量我一阵,说道:「你没有采取什么举动啊!」
我很想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不过忍住了,回答道:「你也喜欢,也没有采取什么举动啊!」
「那是因为我最近才发现我好像喜欢她。」
「我是听你说了以后才发现自己也喜欢她。」
「你在耍我对吧?」他怀疑地问。什么烂朋友嘛,虽然说朋友是合得来的人,可是对于绝大部分和我一样的普通高中生来说,朋友就是座位刚好相邻的同性。
「这种事我耍你干嘛。」我尽可能正经地答道。
「……那怎么办?」他居然反过来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他咧。
「嗯……」我想了一想,回答道:「在前几个阶段我们倒可以合作,譬如说搜集情报的部分。」
「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劭钦点点头,说:「该怎么下手?」
干嘛啊,我什么时候变成参谋了?就算我成绩比他好一点,而且何劭钦也长得很壮(其实点出这一点也不能代表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是四肢不发达者自我解嘲的笑话罢了),但我才不相信连这点小事都得要靠我才想得出来咧!
可是不接上话也不是办法。我说:「先向跟她比较熟的女孩子打听打听,例如说陈思婕、周敏蕙她们。」
「怎么打听?」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赖我了。
不过,是朋友就计较不了这么多了。「看我的。」我说。
我把筷子塞进纸盒便当,再用橡皮筋把便当捆起来,站起身往的座位走过去。
过肩的长发有点卷,不过或许那是因为她有时候绑辫子吹头发吧。她有一半的时间戴眼镜、现在并没有带,至于她的眼镜,据她所说,是没有度数的装饰品。
和陈思婕、周敏蕙暂停了话题,望著站定在她们桌边的我。
陈思婕、周敏蕙。这两个人当中,我实在说不上来是跟谁更熟一点,所以我拱拱手说道:「陈思婕姑娘,在下有事相询,可否给在下一点时间?」
「你耍宝啊!」她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笑起来实在是非常可爱,真难想象到现在她还没有男朋友。「那,我去一下。」陈思婕站起身来,走出位子却又转头对她们说:「不准偷吃我的便当!」周敏蕙马上夹走了她便当里的蕃茄炒蛋,三人又笑闹了一会儿,陈思婕才跟我出了教室。
我在教室后的垃圾桶丢了空的纸便当盒,领著她出教室到了走廊转角的贩卖机边,掏出零钱问道:「要什么?」
「……健怡可乐。」她眨著眼睛,显然有点不习惯,其实我又何尝习惯干这种事。
我投了两罐饮料,把健怡可乐打开以后递给她,也打开了自己的饮料,看她没有立刻喝的打算,便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陈思婕瞪大眼睛望著我。
「何劭钦想追。」我说。
「喔。」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猜猜看:你心里是不是在想:那家伙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我问道。
「……你这个人真烂,何劭钦不是你的朋友吗?」她不太高兴地说道。可是我注意到她并没有否定我的话。
「对,何劭钦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虽然这样想,但是还是得帮他。」我说:「不然我就会直接对他说『你他吗的不会照镜子是不是,还没瞎好不好。』」
陈思婕还是以鄙视的眼神望著我,说道:「那,告诉我干嘛?」
「我先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那件事』?」我问道。
「……你是说你喜欢的事?」陈思婕试探地问道。
「神经病。」我说:「你果然不知道,好,那就不管了。我要问你的是……」
「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说哪里件事?」陈思婕问道。
「一、我绝不会告诉你,二、好奇心会杀死猫。」我答道。
她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不帮你。」
「你不帮就算了,我可以去问周敏蕙。」我说。
「……那你到底要问我什么?」陈思婕问道。
「我只是要问你的兴趣嗜好,这些资料对何劭钦或许有帮助。」我说。
她楞了一下,耸耸肩道:「的兴趣嗜好……她几乎什么都有兴趣。」
「例如说?」我问道
陈思婕思索著道:「例如一般女孩子都会聊聊化妆品,可是她对化妆品的知识简直丰富得让人吃惊:她可以如数家珍地说雅芳和资生堂的防晒乳液各有哪里些种类、优劣何在,偏偏从来没看她用过化妆品。还有,齐直欣你知道吧,隔壁班喜欢摩托车的那个,我上次看到她和在讨论TER、ZSR的引擎优劣点什么的。」
我拍了自己的脸颊——这是我感到惊讶时的下意识动作——其实我知道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对机车赛有研究。我说:「你说的这些,也只是她的『知识』啊,不见得就是她的兴趣。」
「有道理。」陈思婕耸耸肩道:「她有很多方面的知识,大部分话题她都接得上口,甚至她自己也能提供许多有趣的话题,我要怎么判断哪里个才是她的『兴趣』?」
「有很多方面可供判断啊!」我说:「例如她房间的书架。就算她懂机车,如果她并不感兴趣的话,总也不可能在自己房间的书架上摆满机车杂志。」
陈思婕干脆地说:「我没去过她家。」
「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啊。」我喃喃自语道。
「我帮不上什么忙。」陈思婕说:「我倒是要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把何劭钦当朋友,赶快劝他放弃。」
我双眼一亮,说道:「你好像知道什么,给点建议吧!」
「也不算什么,我们都知道她喜欢哪里个偶像、喜欢哪里个NBA球员,可是没有任何迹象说她欣赏班上或是学校里的任何男同学,而且她还曾说过觉得交男朋友很无聊。」陈思婕想了一想,说道:「而且我还知道有几个男生想追过她,她第一次会很有礼貌的拒绝,第二次就比较强硬,第三次简直就是……」陈思婕说著便望了我一眼。
「是喔。」我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个材料。但不知道是否能让何劭钦打退堂鼓。」
「就这样,我午饭还没吃完,谢谢你的饮料。」陈思婕眨眨眼睛回教室去了。
我刚想进教室,就被何劭钦拉了出来。他急急忙忙地问道:「打听的结果如何?」
「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斩钉截铁地说。
何劭钦先是一楞,接著又怒目说道:「你不死心的话,我也不死心。」
「你怎么知道我不死心?」我反问他道:「陈思婕说,跟她们说过好几次:她一点也不想在高中就交男朋友。而且,她们都见过有许多男同学碰钉子的惨状,其中不乏条件比你我好很多的人。」
他洒脱地笑著说:「这些谁不知道,白痴啊,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没人追。可是,她不想交男朋友,可能只是因为没看到男人的优点,这就是我可以努力的方向。就算高中时代不行,我已经下了决心,追到大学去也要追。」
「你如果心意已决,我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我说:「这种事情成功了的话就叫爱情长跑,失败的话叫做死缠烂打、很难看的,而且……」
「而且困难重重,对吧!」何劭钦点点头说道:「就算我填志愿的时候选校不选系,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学可能还是有困难,但是我会开始努力的。」
「那你就从现在开始努力考大学吧。」我懒得泼他冷水了,毕竟——做这种事对我而言有何好处?「至于我呢,觉得从高二开始努力好像早了点。」
何绍钦瞪著我说:「白痴啊,当然太早了。还有呢?」
「还有?」
「其它的情报啊?」何劭钦说。
「先说说看你要怎么动手,不然要朝哪里方向去搜集情报?」我说。
「真没用,至少要先给我一些基本情报吧,例如说对方的生日血型星座、兴趣嗜好或是电话号码、甚至三围之类的……」何劭钦说。
「你电子恋爱游戏玩太多了。」我说。
说是这么说,送佛送到西,我又多问了几个女同学。
天哪里。
生日,不知道,连带的星座当然也不知道。血型,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她是B型,这种从女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信誓旦旦一点也不可靠。兴趣嗜好,这个可就问题大了,我宁愿相信的是陈思婕所说的「不知道」,因为十个人说出来的是十种不同的东西,而且仔细一想都是她们自己的兴趣嗜好。电话号码,嗯,有,不过打过去听说经常都是电话答录机。最后,住址,居然也没人知道。
我不太清楚女孩子间的交往情形如何,但是无论亲疏没有人到过她家,总是觉得有点诡异。再仔细打听打听,也很少和班上的女同学出去玩。
这么一来,设计一场团体交游可能就有困难了。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你辛勤的到处帮我打听,我搞不好会怀疑你办事不力。」看著我整理过的情报,何劭钦失望地说。
「其实这些情报也不能说是没用,至少可以帮助你多了解一下是什么样的人。」我随口问道:「回到原点吧,你的死缠烂打计画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情报?或许我们要专心在这个方面下手。」
何劭钦思索著,犹豫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了:「我说了你可不许嘲笑我。」
「我不敢保证。」我说:「要不要告诉我你自己判断。」
他又犹豫了一阵子,才说:「我是想安排几个流氓去骚扰她,然后由我英雄救美。」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这虽然有点老套,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何劭钦又像观察什么珍奇异兽般地看了我半天,才说:「总之,如果不知道她家的话,这招就没办法施展了。」
我点点头说:「好,我再想办法。」
「谢啦,没想到你真的帮我到这种地步。」何劭钦说。
「谁帮你,这个阶段是我俩合作,你该不会忘了吧!」我哑然失笑。
他想到什么般地瞪著我说:「这么说,你若是为了自己好,很可能会隐瞒什么搜集到的情报也说不定!?」
「当然,你也是一样吧。」我冷冷地说。
何劭钦气恼地望了我一会儿。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跟他解释。
我对自己的事情向来没有那么积极,有什么别的动力让我变积极或许是件好事。
反正日复一日的上学,等放学等周末等长假的日子,我还得过五六年。
※※※
常常做一个梦。
梦到我在某些熟悉的地点,例如说校舍顶楼的球场上、或是其它看得见天空的地方,微微弯下身子,想著飞起来飞起来。
然后,很吃力地,身体慢慢地浮了起来。所谓的「吃力」,并不是指我真的花了什么力气,而是必须让意念专注在「飞起来」这件事情上。
等到真的浮起来以后,再把意念集中在「浮在空中」这件事情上,然后,等身子真正成功地浮在空中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不需要再特别去想浮或飞这些事。
不过,可以用意念自由自在地移动身子,浮在空中做各种姿势,甚或是像喷射机一样地冲飞出去一下子飞了几公里。无论如何,最后都会到达一栋极高的大楼,因为梦每次到这里都会结束,所以一接近那栋大楼我就会非常紧张,拼命维持神智的清醒,就好像知道这是场梦而且快要结束了。最成功的一次,让我记得飞进一个大厅(我可以毫发无伤地穿过大厦的外墙),大厅有几个走廊通出去、我挑了内侧特别小的一条试试,里边却是向下的楼梯,而且楼梯四壁也从现代大厦的装潢改成大块的土色泥砖。
这只是个梦。我喜欢这个梦,因为飞的感觉很舒服,可是并不是我希望便能常常做这个梦。而且,梦中我的飞行方式非常特别,让我的身子变成无重力地浮在空中和之后自在遨翔,是两个显然分开的阶段,前者需要很大的专注而后者却是水到渠成,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如果做了这个梦,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好。虽然,有点介意楼梯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以我贫乏的想象力来说,不是一个被囚禁的公主就是超科幻风的计算机室、大概不会有别的了。
我今天就在这种好心情当中上学,在公车上我一遍一遍地想著今天行动的步骤,想著可能遇上的各种状况和应付的方法。我不是一个优秀的跟踪人员,不认为自己可以不跟丢一个人又不被对方发现,不过我也不需要办到这些事,因为我这辈子不会太需要跟踪别人。最重要的事,我一点也不介意失败。
何劭钦今天一整天没有跟我说话。我想,他如果不是单纯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还在生闷气,我管他去死。因为我心情很好。
因为这件心事,所以今天的课上我没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所以一反常态地抄了比平常更详细的笔记。说到笔记,我国中时的国文老师因为在学期末突然说要检查笔记并且课以重分,有个和我一样混的同学赶忙在该交的当天早上抄笔记,连早自习的考卷都丢在一边不写。好死不死那天早自习考的那科的老师刚好来巡视,看到这种情况便把他打了一顿。后来,那位同学的国文笔记得了一百分,但他把打完分数发回来的笔记撕成碎片丢到垃圾桶。
我也是平时不抄笔记的人,可是当天早上我只是加减抄了一点,所以我笔记的分数不高。但是,我那天早上有写早自习的考卷。
收好东西,起身离开,我早就准备妥当,便跟著她(的集团)先后出了教室。到了校门口她和集团的其它成员分道,我依然用很轻松但不太自然(实在有够慢的,女生走路)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后。不,我走得还更慢,反正这条路没什么视线障碍,最远时,我几乎落后了她一百公尺左右。
她到达了与学校有点距离的公车站牌下便停步。这里也有一些放学的我校同学已经在等公车了,我不知道这个站牌可以坐到哪里里,不过她没有望向我,我很放心地接近,然后背对著她抬头一个个确认公车站牌,看看这里可以坐公车通到哪里里。都是一堆没听过的地名,反正我跟过去就是。
她上车了,幸好上的人不少,减少了她看见我的机会。我最后才上去,这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况,不过形势比人强。
一站,两站,三站……啊,真好运,她看来要下车了,我连忙也跟了上去——车钱倒是早就好好地握在手里了。
她回头了。啊,到此为止了。
「咦?」露出讶异的表情。
「咦?」我也回了她一个,说道:「你住在这附近?」
「嗯……可是你不是住这附近吧?」说。
「是啊。我住海山里。」我说。这个阶段不用解释我到这里来的理由,不然太著痕迹。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的笑容果然天下一品。我跟著她后边投钱下了车,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因为我早就排在下车行列上了。
「你要往哪里个方向?」回头对我笑著说。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看过的小说中有句台词是主角想『欺骗我所爱的女孩子实在很有罪恶感』,这是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我还要查一下。」我笑著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
她又笑了笑,说道:「那我往这边走了,再见。」
她往一个小巷子里钻进去了。天哪里,这种巷子马上就会跟丢人的,我连忙摊开地图、看门牌号码在纸条上编个地址做足准备功夫,然后追了上去。
真的,都是小巷。其实这也是当然的,这如果是她家的附近,她应该不能再熟了,就像我在自家附近可以东钻西窜一样。
我边走边看门牌号码,用眼睛的余光追她,可是根本不敢离得太远,因为人不少岔路又多。又跟了大概两百公尺,她回头望了我一眼,便向我走了过来。
我望了她一眼,又看看手中的纸条和门牌号码。
「怎么了?」问道。
「你看?」我把手中的地址给她看。
「胡说八道,兴ㄨ路没有368巷啊!」她看了之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很震惊地说:「不会吧!」
「我可以保证。」她自信满满地说:「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不过,你要去兴ㄨ路的话在刚刚那里就该转了,回头吧!我要往这边走了,再见。」
若有深意地对我笑了笑,又继续走她的路。
我潇洒地耸了耸肩。不管我穿帮与否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跟踪第二次,所以不需要放在心上。剩下的事情,如果何劭钦想要更进一步的话,他自己想办法吧。
幸好有地图,所以虽然是一堆让人丧失方向感的小巷,我还是成功地回到了公车站牌处。然后,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震!
我看到什么东西会让我如此吃惊?其实也很好猜,我看到一栋大楼的顶部。下公车的时候,因为心思都放在的身上,没有时间抬头看看,现在一看就看到了!
对,就是梦里那栋。
「我来过这附近吗?」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说起来,虽然我对这个地点没有印象,但是东奔西走的时候曾坐公车经过这里吗?我实在没有把握。也许我某年某月曾在公车中惊鸿一瞥看见这栋高层大楼奇特的造型,就进入了潜意识,以致于让它时时在我的梦中出现,这实在是再常有不过的事。
不过,我还是被吸牢般地楞楞地望了那栋大厦好一阵子,才选择了去搭逆向公车回学校、回家。
是吧,只是我真的见过这栋大楼、它才出现在我的梦中吧。
是吧,应该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要这么介意呢。
像那种接近顶楼处的大厅、那种狭窄有阶梯往下的走廊、甚至黄泥砖造型的内装潢(当然它可能不是真的黄泥砖,反正我也没能力仔细确认),不会真的存在于我只见过外观的这栋大楼之中吧。
欸。
反过来说,只要我进去那栋大楼里边看看,若是显然没有什么大厅和黄泥砖壁的向下阶梯,就可以证明「曾经瞥见」说了。
我,我在想什么啊!这还需要证明吗?会想要去寻找证明,不正是因为我希望自己料错了、这栋大厦真的跟我有什么超自然的渊源?这种期待简直是无聊加三级。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这栋大厦只在距离学校公车一班的位置上,简直是唾手可得,去确认一下对我又有什么实际妨碍呢?如果里边真的没有这类的东西,只是让我失望一阵子,我并不会有太多的损失,一些放学后的时间,一点搭公车的小钱,怎样?
这么一点点的损失,换取一个显然必定降临的失望,怎么看来还是没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别的动机让我去做这件事吗?
对了,可爱的小姐也住在那附近,所以在那附近徘徊可以增加遇上她的机率……唉。真是愚蠢的理由。我的神经再大条、再觉得她可爱养眼,正常人是不会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这样的对方的。
虽然很想做那个梦,果然不是我的意识所能控制,所以和昨天不同,今天我的心情是劣无可劣。除了已经下定决心要再去那里看看、消除这个「心障」之外,精神上的疲劳难以言喻。
我的脸色一定很差,而且何劭钦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从早自习就望了我好几次。
「你还好吧?」下课,他终于先开口了。
「不好,应该说是糟透了,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恶梦。」我说,用做了恶梦来形容我现在沮丧的心情,实在很贴切。
「你从以前就爱胡思乱想、钻牛角尖,我想不是大不了的事,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不是要调查的住址吗?有没有什么成绩?」他压低声音,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地问道。
我考虑了一下子。其实,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吧家的下车站告诉他、让何劭钦自己为接下来的步骤伤脑筋,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可不想在跟大楼有关的行动中碰上他:「……没有耶,抱歉,我现在心情奇糟无比,没有心思想这件事情。」
何劭钦有点意外地望著我。我想他误会了,他大概是因为转移注意力作战失败而误以为我这次的恶劣心情比较严重。
我不打算再想他了,反正这种兜搭只不过是我所厌恶的日常生活的一环罢了,现在连这种例行的应付都让我觉得兴味索然。
放学的下课钟一响,我飞也似地冲出教室,往公车站牌去。到了站牌处,我焦急地望望公车该来自的方向,又望望学校的方向。事与愿违,站牌上很明显地标示著公车并不太频繁的班次。
不需要任何演技了,我的视线和走向公车站牌的相遇时,把手扬了起来。
她的脸上充满了错愕。
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这次得到了正确的地址吗?」
「绝对不会再错。」我肯定地说。
「在哪里里?」
「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脸色变得有点阴情不定,别过了脸去。过了半分钟,我发觉她可能是在问那个住址的内容。
发觉了也不能怎样,我还庆幸我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我不知道那栋大厦的地址,只知道在公车站抬头就看得到。如果我第一次就搞懂她的意思,可能会因为拿不出住址而慌乱,看起来就很可疑了。
公车来了,我们自然一起上车,自然比肩而站。她的身材很修长,我曾经以为她跟我差不多高,其实她比我矮了半个头。
「……你到那里去有什么事情?」好像觉得不说话怪怪的,便找个话题说了。
「说起来是很长而且很玄的故事,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我说。
「好,请说。」答道。
糟了!
我根本不想说的。我还以为她会拒绝听,才这么说的呢!
看到斜眼看著犹豫的我,我尴尬地开口了:「这要从……从哪里里说起呢?对了,你有没有超自然的经历?」
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因为这个她脸上罕见的表情实在很可爱,让我的心打了个突。
「倪匡的科幻,有没有看过?」我换了个方向。
的表情略微一动。
「他曾经在小说以笔下主角『卫斯理』的身份说,并不是卫斯理天生容易遇上超自然事件,而是因为卫斯理有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我说:「接下来我说说我所要做的事情,也许你会觉得很蠢,不过我只是好奇而已。」
她什么话都搭不上,只能傻楞楞地望著我。
「简单地说,我只是想去一个曾经在梦中出现的地点看看,如此而已。」我以最简单地方式说了。
她犹豫了一阵,开口了——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混过去:「你在梦中怎么得到地址的?」
「看门牌号码。」我说:「可是梦很模糊,我想我记住的门牌号码并不正确。」
「那你这次来……」「这次我牢记下了那个地点的外观,一定可以找到。」我说。
有点不知道该再问什么的表情,便不说了。
啊,她会相信这种蠢事吗?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有人跟我说了这种事,我信还是不信?
倪匡在写卫斯理的时候,把卫斯理第一次接触超自然现象时的反映加以夸张描述,基本上都是写成「绝难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如果是我或是一般其它人的话,会有这种反应吗?如果我眼前真的突然出现一个外星人,我能够像我自己想象般地毫不惊讶吗?
不知道,因为我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实际遇上的机会,所以说什么都是枉然。咦,仔细想想,以我跟所说的内容听来,和超自然并没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这应该不是什么超自然的经历,只是一个我偶而看过但不记得自己看过的地点出现在梦中而已,我只是好奇想去那里看看罢了。」我慌慌张张地笑著说道。
「也就是说,什么『超自然的经历』只是你的期待罗?真是傻瓜。」说。
「我也这样觉得。」我泄气地说。
到站了。我停在公车站牌处,她挥了挥手便钻进了小巷之中。抬头望去,那栋大厦就耸立在一群四五层楼的住宅公寓后面,不过我不打算这样往大厦钻过去,我想走大马路绕点道一定能到。这可以确保我一直看得见大厦的顶端。
※※※
后记:
后来我走到了大楼底下,经过一番波折意外的发现就住在这栋楼的下层。听过我的遭遇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于是带我去问管理员有关顶楼的事。管理员说顶楼今天没开,又说过几天就可以上去了。我和就约好了过几天再一起上去看看。
当晚难得我又做了那个梦,梦到飞进了大楼顶楼内部,而且这次停留在梦中的时间比较久,穿过了以黄泥砖为墙的狭窄往下阶梯、来到了一扇木门前。因为记忆太清晰,我第二天兴冲冲地把梦中所见到顶楼内部的模样详细描述给听。两人都对可以上去的那一天感到兴奋期待。
那一天终于到了。但是我们进去一看,只是施工中,一点也没有我看到的那些东西。而且我梦中该是「大厅」的部分其实有许多重要的结构柱子,就算想把那儿特地设计成我梦中的模样也绝不可能。对于这个结果,我和她都感到很失望。
然而这晚我又作梦了,这次我一直进到门后的小房间中,看到穿著性感的内衣被绑在屋里的床上。
原来,我果然之前就见过这栋大楼吧——可能是眼角瞥见、并没有进入记忆之中,却进入了潜意识。所以才会一直梦到有关这栋大楼的事。当然,本来并不了解只有这栋大楼出现在我的梦中的理由,可是现在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当时我可能同时看见了,毕竟她就住在这附近。
我虽然知道了梦的真相,可是却不敢告诉。
这是哪里门子的狗屎超自然经历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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