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东苑扫雪，堂前种花
春寒料峭，望鸾亭边停着一辆马车，一老二少伴三匹马，正在亭边歇脚。
沙沙沙沙——
前方桃林中传来簌簌雪落声，杨天行与洛霓裳携手而出，行上覆薄雪的山道。
“公子？您这是……打算回府？”
杨福来惊讶看着穿林而返的七少爷与少夫人，语气中惊讶难掩。
“是啊福伯，莫名有些念着奶奶……”
杨天行微笑，掀开车帘，对洛霓裳道，“你先上车，我骑马与福伯再看看雪。”
洛霓裳眸光一黯，却并未有什么纠缠，只将自己身上的薄裘解下，披到杨天行肩头。
“今春回寒甚急……”她仰头系着绳结，细心叮嘱，“夫君如今体弱，切莫受了风寒……”
杨天行看着她露出的手背上一抹玄色鳞光，眸光暗垂，只颔首笑，并不语言。
洛霓裳却敏锐捕捉到他这缕视线，手中动作一僵。
“好了，绿禾，你来扶我……”
她草草系好缩回手，催促侍女搀扶，颇有些苍惶之态进了车中，将幕帘隔下，再不发一语。
“公子，夫人这病……”
杨福来小声一叹，有些犯愁。
当初喜丧过去已有三载，似当真冲喜有了作用，府中一切欣欣向荣，独这少夫人生了一场怪病，不只没能为杨国公府开枝散叶，反而形貌日渐狰狞，几乎成为府中禁忌，若非公子相护……
杨天行见他眸光一阵变换，知晓他在想什么，心中如今明镜也似，却不急着点破，只笑着催促：“劳烦福伯快些，还要先去一趟城南，给奶奶买些桂花糕。”
“呵呵，少爷当真有心……”
杨福来捻须一笑，当即上了马车，却又回头道，“少爷，您不若还是进车里吧，您这身体……”
“无妨。”
杨天行自顾牵过一匹白马，试着蹬鞍，手中一按便翻身上马。
“公子您……？！”杨福来目露诧异，有些惊疑问道，“公子您莫非又在暗中习武？！”
由不得他不急，公子三年前便被破了丹田气海，一身血气亏空，纵然再多补益也无用处，习武只会伤及自身，就此读书才是出路。
杨天行没有在意他的问话，见左右雪林中走出二持刀护卫，当即笑道：“走吧，不必等了。”
杨福来见他不答，心中一叹，当即也不再劝，挥马扬鞭。
“眼下离秋闱不过三四月，少爷若因习武伤了身子，可又得等上三载……”
他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定要将此事说与大老爷听，让他劝下少爷安心读书。
杨天行余光瞥见他暗中蹙眉的模样，心中微微摇头。
这心魔境当真玄奇，这些人似真非真，道假非假，并非纯粹的虚妄，而是他往昔经过的时光中某一片刻中截下的刻印，于此间生生造化而生，是当真有自己独立的心神念想，不受他所控制。
“也唯有如此，方能让我甘心沉溺其中……”
杨天行心中轻叹，他如今前尘皆明，心中再无蒙尘，却仍有几分留恋。
于此间三年，父亲于北境征战，大破天狼报了血仇，奶奶膝下有自己随侍奉，枕边还有霓裳相伴。
种种种种，若他醒来，便要重新负起那重担，见奶奶一面也难，身边之人却也换了容颜，不再有那两小无猜。
“道是非虚，可终究是一场空幻……”
杨天行摇头，眸光渐渐沉凝。
“此间还有二三事需得收尾，且再去见奶奶一面……”
他心中做下决断，当即不再想，夹了夹马腹，催马儿快些走。
…………
午时正，春日暖阳洒下辉光。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时有车马穿行，皆是出门赏雪游玩的公子小姐。
“公子，到了。”
杨国公府正门，杨福来勒停马缰，转头看向身旁身披雪裘的公子。
杨天行看着杨国公府牌匾，三息后方下马，反身掀开车帘。
洛霓裳似乎早便等着，对上他望来视线，将手裹紧了些。
“下来罢，手给我。”杨天行摊开手，温声一笑。
洛霓裳无言，没有抗拒，只微笑道：“你等一等……”
她回身放下暖炉，从榻边捻起一枝白桃枝，这才转身回眸，任杨天行扶着下了马车。
前方已有护卫叩开门，杨天行领她进了府中，行上游廊。
“奶奶这个时节，该在静心苑暖阁……”
洛霓裳细声提醒，似乎没什么精神。
“冷吗？”杨天行知晓她如今身有隐疾，时时生寒，当即手中轻捏，一缕灵气渡过。
洛霓裳诧异抬眸，她本来心中莫名烦忧，引遍体生寒，此刻却觉手中有一团火也似温热燎灼，蔓延周身，将这三年来时时萦绕的森寒驱散。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问起，总觉得自折下那枝白桃后七郎便似换了个人，让她心中不安。
相伴三载日月，杨天行见她眉眼便知其心中作何想，却无法给出解释。
眼前的洛霓裳便是他曾经期盼中的模样，可他深知她于自己，自己于她，皆不过虚妄一场，这须臾幻梦便无需点醒于她。
前方过月洞门，到了后花园，有丫头在扫雪，见他二人忙上前行礼。
“少爷，少夫人。”那丫头好奇抬眸，眼神悄悄往这位少有现身人前的少夫人脖颈手腕偷瞄。
“去把东苑的雪，也扫一扫。”
杨天行淡淡下令，回眸又笑，“霓裳，我想起昨夜忘了浇花，你不如先回锦华堂，奶奶那边我自己去？”
洛霓裳听他支开自己，手中一紧，可似乎已习惯了乖顺，强自颔首微笑，期盼道：“那七郎你早些回来，那些花儿说不得今日便开呢……”
“安心，”杨天行撇开她的手，抚平她不自觉下垂的眉梢，笑道，“那些花三年不开，今日自然也开不了。”
“今日，开不了么……？”
洛霓裳一怔，心中莫名一松，明眸溢出笑意，缓缓转身，随绿禾离去。
踏踏踏踏——
脚步声渐远，杨天行负手望向游廊尽头，缓缓踱步而行。
片刻后，杨天行眸光微眯，驻足暖阁门前三步。
周遭一草一木纤毫毕现，耳畔虫鸣，院头鹊啼皆入耳，一切都如此真实不虚，可独独却有不该现于此的喊杀声与兵戈交鸣越来越响……
就仿佛那门扉后，不是后院暖阁，而是血与火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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