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在北京国际机场，大理的姚明遇见了上海的姚明。大理的姚明作为翻译，陪同杨苍山前往意大利的皮诺罗市领奖。上海的姚明作为NBA火箭队的球员，返回休斯顿参加2007——2008的新赛季。大理的姚明主动要求与上海的姚明合影，虽然此姚明的身高只到彼姚明的腰，但是两个姚明笑得都很开心。
杨苍山费了很大力气，说服老姚，让姚明跟他一同去意大利领奖的。杨苍山觉得，姚明本该享受这份荣誉，他还给姚明垫付了机票钱，说是等发了奖金，再从奖金里面扣除。在飞往罗马的飞机上，杨苍山对姚明说：“如果银普莱格奖只颁授给我，奖金就全部归你。”
姚明没有答应，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配角，在那次苍山救援中，他得到了神的启示和卡德丽娜的垂青，已经非常满足了。意大利之行，能够让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近天主，更是自己的无上荣光。争论来争论去，奖金的分配方案是：抛去姚明来回的机票钱，还有两个人此行的所有开销，剩下的钱一人一半。
邻座的乘客，听到这两个中国人一路上都在商量如何分钱，下飞机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怀疑他俩是来罗马抢劫的。
银普莱格奖组委会秘书长亲自到机场，迎接杨苍山和姚明。与秘书长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女士，这位女士主动上前拥抱了杨苍山，她说她是班花的朋友，也是皮埃罗的母亲，特意来向杨苍山表示感谢的。杨苍山询问皮埃罗怎么样？皮埃罗的母亲说，儿子三年前腿伤愈合后就辞职了。杨苍山问道：“皮埃罗去做职业登山家了吗？”
皮埃罗的母亲说：“皮埃罗去了国外，专门学习汉语了，等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会用中文跟你交流的。”
杨苍山在飞机上憋了老半天，下飞机后急忙掏出香烟，随手递给秘书长一根，秘书长不抽烟，微笑着婉拒了。杨苍山和姚明都是第一次出国，按捺不住的兴奋写在脸上，看什么都新奇。走进下榻的酒店，姚明略感失望，酒店的大堂与洱海大酒店的大堂没法比，跟大理那些经济型小酒店的大堂差不多。秘书长让服务生把行李送进房间，并给两个人递过来两张房卡，便与皮埃罗的母亲告辞了。在电梯间里，姚明问杨苍山：“传真邀请函里说了，你的间房是免费提供，我这间房会不会收费？”
杨苍山说：“收费也没关系，从奖金里面扣掉就是了，我在考虑的是，两间房是不是一会儿要给服务生两份小费呢？”
酒店的大堂虽然小，可房间很舒服，比洱海大酒店的房间还要奢华，不仅有水果和酒水，还有鲜花和中文致辞，上面写着欢迎来自中国的英雄杨苍山。最让杨苍山和姚明吃惊的是，酒店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喷绘图片，正是他们熟悉的苍山洱海远眺图。图片的旁边是一个放行李箱的木架，木架子放着一捆登山绳，绳子上放着很多岩塞、快挂、铁锁等登山和攀岩用的器械。杨苍山和姚明盯着这堆物件，禁不住心里感慨万千。这时候，服务生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姚明用英文回复说，没有需要了。服务生退出房间关门之前，特意叮嘱两个人，说水果和酒水都是免费提供的，请他们尽情享用。
姚明嘟囔道：“意大利人没什么人情味儿，也不知道给咱们接风洗尘，请咱们去大吃一顿，却在房间里搞这些名堂，让人心里感觉怪怪的。”
杨苍山说：“估计来领奖的人太多了，秘书长忙不过来吧。”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杨苍山坐在电话机旁边，顺手抓紧电话来接听：“请问你找谁？”
电话里居然传来一个说中文的声音：“杨先生，您好！我是酒店的服务生，我想询问一下，您和姚先生是在酒店里用餐，还是想去外边用餐？”
杨苍山琢磨着，组委会承诺提供自己食住行，在酒店里用餐应该是组委会付账，如果出去用餐肯定是自掏腰包。于是，杨苍山对着电话说道：“我们在酒店里用餐。”
服务生接着又问：“请问杨先生，您是去酒店餐厅用餐，还是在房间里用餐？”
杨苍山犹豫一下，说道：“我们飞了一天，累了，就在房间里用餐吧。”
服务生说：“好的，请您稍后，您的餐饮一会儿由厨师给您送到房间。”
杨苍山放下电话，对姚明说：“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该不会是酒店专门为咱们俩配一个会讲普通话的服务生吧？”
不一会儿功夫，门铃响起，姚明前去看门，只见一名戴着白厨师帽的厨师，推着一辆很大的餐车走进房间。餐车中央是一个蛋糕，蛋糕上点着五颜六色的蜡烛。厨师进房间后，顺手关掉了房间的灯，在他身后又进来了两名厨师，一人手里捧着一只冰桶，里面放着一瓶香槟酒。另一人端着一只银色餐盘，里面摆满餐刀餐具餐巾筷子和高脚杯。推着餐车的厨师说：“祝两位晚餐愉快！”
杨苍山盯着蛋糕，问道：“我们俩不过生日，为什么送我们蛋糕？”
厨师笑着说：“不一定非得过生日才能吃蛋糕，在我们意大利，庆祝节日、纪念日、好友相聚，都会吃蛋糕的。”
杨苍山琢磨着，自己跟这些内容都不沾边，觉得可能是意大利人的迎宾礼节。厨师摆弄几下餐车，就把餐车变成了一张餐桌，另外一个厨师在餐桌上摆上餐具和香槟酒杯，用生硬的中文问杨苍山：“我们……我们三个人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用餐？”
杨苍山觉得这三个厨师很好玩，就满口答应：“可以啊，人多吃饭热闹。”
三个厨师一听，放下手里的器具，便开始脱衣服、摘帽子，一副要坐下来大吃大喝的样子。杨苍山和姚明不由得案子纳闷：难道意大利人都是这样的性格吗？
看着看着，杨苍山不由得大叫一声：“皮埃罗……。”
没错，三位厨师就是皮埃罗、卡德丽娜和保罗。五个人再次抱成一团，禁不住眼眶湿润起来。苍山团队三年后再聚首，五个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杨苍山拿出玉溪牌香烟，从里面掏出五根香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着了再一一分给大家。杨苍山把留在心里三年的一个疑问提出来：皮埃罗在溶洞里的遗言画的是什么图？
皮埃罗笑着说：“是根据我的记忆，画了一幅石窟进入溶洞的地图，希望能够为后来的探险者提供一些帮助。”
杨苍山朝着皮埃罗伸出大拇指，赞叹道：“人生的最后时刻，心里还惦记的居然是素不相识的探险者，这才是心中有大爱的人。不像我，最后惦记的是柴鸡和火腿。”
大家在房间里吃完蛋糕喝完酒，卡德丽娜建议一起去罗马街头走一走，众人一致同意。
站在街头，卡德丽娜问杨苍山和姚明想去哪里转转？姚明说想去看看天主教堂。杨苍山问姚明，你非得活的这么深刻吗？姚明说：“不是我深刻，是我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那种归属感你是无法想象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卡德丽娜。”
卡德丽娜急忙摆手，讪笑着说：“不要问我，我现在正在写一本质疑宗教信仰的书。”
姚明大吃一惊：“啊，你不信上帝了？”
卡德丽娜说：“我怀疑的不仅仅是上帝，你们中国历史上北魏时期的灭佛运动，释迦牟尼在哪里？纳粹在二战时期疯狂屠杀犹太人，上帝在哪里？伊斯兰极端组织在无辜的人群里把自己作为人体炸弹的时候，真主在哪里？我们在苍山身陷绝境的时候，天主又在哪里？”
听了卡德丽娜的诘问，大家一起沉默了。姚明说：“也许，正是天主的引导，我们才从溶洞才脱险的。”
卡德丽娜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天主，是杨苍山，是他带着我们走出绝境的，所以，我认同杨先生的观点，上帝就是我们自己。”
颁奖仪式是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皮诺罗市，第二天，秘书长亲自驾车，载着杨苍山和姚明前往皮诺罗市。路上，秘书长介绍了银普莱格奖，说这是一个国际奖项，也叫阿尔卑斯山国际团结奖，专门为世界各地国际救援活动中作出突出贡献的人设立的奖项，每年评选一次。
车子进入皮诺罗市区后，姚明看到街道两旁悬挂着中国和意大利国旗，他对杨苍山说：“你沾了国家领导人的光了。”
杨苍山进入会场后，发现中心台前悬挂着中国和意大利国旗，让杨苍山顿感局促：是哪位国家领导人出访意大利，我不能跟着沾这么大的光，这可是誉不配位啊。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老者和一位政府官员模样的人走上前台。秘书长小声对杨苍山介绍说：“前面的老者是银普莱格奖组委会主席高里奥.比勒利先生，后面的是皮诺罗市的市长，他们两位是今天为您颁奖的嘉宾。”
杨苍山小声问道：“其他获奖人呢？”
秘书长说：“抱歉！刚才忘了补充一条，银普莱格奖每年在全球只评选一位获奖者，您是今天唯一获奖人……。”
杨苍山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瞬间觉得有些眩晕：“这里……刚才路上的中国国旗，都是因为这个颁奖？”
秘书长说：“当然是了，您不仅是中国的第一位获奖者，也是亚洲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人。”
杨苍山说：“我……我还以为是一大拨人的见义勇为奖……。不行，我得给我们领导请示一下。”
当杨苍山从高里奥.比勒利主席手中接过奖牌的时候，他的情绪才算镇静下来。秘书长把话筒交给杨苍山，杨苍山看了一眼姚明，他刚才已经向姚明交代了：“一会儿肯定要发表获奖感言，我要是说飞了，你得给我圆回来。”
姚明说：“放心吧，我就是来给你兜底的。”
杨苍山既兴奋又紧张，刚才打电话请示领导的时候，易局长也不知道银普莱格是个什么奖，但他还是作了一些指示，易局长说：“全世界就评了你一个人获奖，说明你是个大英雄，欧洲人崇拜英雄，所以，你就要拿出英雄的气概来。关于讲话嘛，你就实话实说，上苍山救人这种小破事，咱们大理的警察天天都在干。”
银普莱格奖组委会主席高里奥.比勒利给予了杨苍山极高的评价，姚明一边给杨苍山翻译，一边点评道：“意大利人夸人夸得真够狠的。”
在姚明翻译的高里奥.比勒利主席的颁奖致辞里，杨苍山只听进去一句：“即便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便是在人性挣扎摇摆的夜晚，杨苍山先生依旧有勇气用他包容的微笑面对这个世界的黑暗……。”
杨苍山已经顾不上陶醉主席给他的溢美之词，他正在心里打获奖感言的腹稿。杨苍山心里明白，他今天代表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代表中国警察的形象。杨苍山接过秘书长递过来的话筒，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获奖演讲：“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好！”
姚明在一旁翻译道：“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
杨苍山接着说：“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讲话，我有些紧张，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警察，我做的事情也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姚明接着翻译：“请原谅我没有做任何演讲的准备，包括获奖感言。因为，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一个普通的中国警察，他做的一件普通事情，能够享受到如此巨大的荣誉。”
杨苍山：“我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奖，跟我们单位领导多年的关怀、培养是分不开的，所以，这个奖也属于他们。”
姚明白了杨苍山一眼：“所以，这份荣誉不是仅仅属于我，他也属于我的朋友姚明，属于整个苍山团队，属于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中国普通警察。”
杨苍山：“助人为乐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中国人的热情好客，想必去过中国的意大利朋友都已经感受到了。”
姚明：“我无比坚信，我的那些同事们，在遇到下一个皮埃罗的时候，无论他的国籍、他的肤色、他的性别、他的信仰，他们都会做的比我更优秀、更出色、更无私。”
杨苍山：“最后，欢迎朋友们到大理做客，我愿意为朋友尽地主之谊，谢谢大家！”
姚明：““当我们的亲人不在身边，当我们的国家遥不可及，当我们的信仰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要我们在团结、友爱、体谅、互助的旗帜感召下，我们的手就会握得更紧，我们的心就会走得更近，我们终会成为自己的上帝！”
姚明翻译完毕，全场爆发出热烈又长久的掌声。杨苍山疑惑地看了一眼姚明，小声问道：“我说的言简意赅，你怎么翻译出来那么多话？”
姚明一边跟着鼓掌，一边小声回复说：“翻译本来就是二度创作，其实，我翻译出来的，不及你做到的万分之一。”
杨苍山还是有些质疑：“我刚才好像听到你提自己的名字了。”
姚明说：“你听力有毛病。”
在回国的飞机上，杨苍山把自己的笑脸硬挤出一丝歉意，对姚明说：“兄弟，很抱歉！我问秘书长了，银普莱格奖没有奖金。”
姚明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白了杨苍山一眼：“你还真腆着脸问奖金的事了，你那获奖证书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银普莱格奖是一项不含任何奖金的终身荣誉奖……。”
杨苍山说：“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丢丑现眼……你是为这个事儿不开心吗？”
姚明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三年来，我一直想用英文为卡德丽娜写本书，半年前，我开始动笔了，主要写卡德丽娜如何引导我走近上帝，其中也有一些我读《圣经》的感悟和心得。可谁知道，卡德丽娜也在写作，内容却是质疑她曾经给我的信仰。”
杨苍山听到这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他抓着姚明的胳膊说：“兄弟，咱不写书了，就好好的读书，好好的卖火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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