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现实2
森由奈是个奇怪的人，幸村从不否认这一点。
虽说是邻居，但起先两个孩子的交往并不多，幸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对方就像不停在洞孔嗅猫味的老鼠，无数次探头就是不出来，让他很伤脑筋。
走出家门，在上学路上遇见了，她会放慢脚步，看似大胆其实小心翼翼地观察你，揣测你的意图。一旦幸村做出任何不想她和她一起走的表现，她就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直到幸村主动走过来，跟她说一起走吧，才会迈出正当的脚步。
其实你可以大胆一点，放肆一点啊，我又不会怎么样你。幸村好几次想这么跟她说，只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气氛。
而且……感觉由奈也不是那种他说了什么她就会放心听的人。幸村至今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还是只当做一个——人类标本来观察。
“好奇吗？你可以问我。”
幸村：“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剪刀和纸片，不思其解：“是我穿越了吗，我们不是在做家庭手工作业吗？”
坐在他对面的由奈剪纸的力道都没变，另一只手捏着纸片一转，顺着画好的图形剪下一个半圆：“是啊，为什么不是。但你不是很好奇嘛，我就说你可以问我啊。”
“我好奇什么了？”
“你不知道吗？”由奈拿起一张粉色的卡纸，继续试图剪出一个樱花的形状，“那算了。”
人的心灵手巧就是天生的，幸村可以一口气接连把十个网球打到同一个粉笔圈里，但手工上绝对做不到像由奈的剪纸一样丝滑。
他拿着宛如天生浑圆的剪纸，不禁感叹：“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网球是怎么做到的。”
将图案减下来后，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把它们沾在卡纸上，他们现在要讨论的就是哪个图案应该被放在哪个位置上。这是学校安排的一项小组作业。
前半程，幸村觉得当初主动邀请森由奈组队的自己真是个天才，后半程，幸村撤回一条消息。
为什么，怎么会有小女孩，能把樱花小熊太阳云朵，在天蓝色卡纸上，排得这么难看！他不理解！
这种东西交上去会被老师以为看恐怖片上头的！这作者san值够5吗！他必须要提意见了！
“由奈，”幸村尽量措辞委婉，“你不觉得，这个排列，有点……不太合适吗？”
由奈浑然不觉：“哪里？”
“嗯，就是……”幸村试图说点什么，他对着由奈排的贴画细细地瞅，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但具体要怎么讲缺点，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得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不知道怎么提意见，幸村干脆省略这一步：“要不要看看我摆的？”
由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幸村把图案们在卡纸上摆出一个，就最普通的那种布局，天上有黄澄澄的太阳和白白的云朵，地上铺满樱花，小熊在樱花里打滚——就是那种不爱动脑子的正常人看到这些要素会不假思索地摆出的造型。
幸村非常满意，抬起头期待地看着由奈：“你觉得呢？”
由奈无所谓：“随便啦，你喜欢就这样摆吧。”
在纸片后面涂上胶水，然后粘到卡纸上，这样枯燥无味的活计做着做着，幸村的思绪又不免转到上一个被搁置的问题上了。
他忍了又忍，觉得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让由奈更大胆自由地跟自己相处，自己就要先大胆自由才对。于是他问出口了：“由奈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呢？”
由奈：“那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幸村：“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由奈已经从岔开的路上返回来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幸村只好先把惊悚放下，专心对待这个问题：“朋友？邻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是什么看法我就是什么看法。”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一段关系需要双向承认才是正当的，不然，总会有心虚害怕的时刻啊。”
“心虚害怕？你是说，如果我觉得你是朋友，但其实你觉得我们并不是的话，我会害怕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幸村被你你我我的话绕出了蚊香眼：“也许害怕这个词是不贴切的，伤心更合适吧，如果你并不把我当朋友的话，我会觉得伤心。”
由奈：“哦。”
幸村等了一会儿，见她只顾着把樱花往卡纸上贴，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催促道：“所以呢？你是拒绝回答我的问题，还是你认为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由奈：“我认为这个问题很无聊……好吧，你看起来是非要一个回答不可了。不过，我很早就想问了，怎样的关系算得上是朋友？”
“……”幸村拧起眉头，“你真的想回答我吗？”
“如果不明确朋友的界限，我怎么判断我们站在哪条线上呢。”森由奈说，“如果朋友就是会一起做作业的交集的话，那我们就是朋友。”
幸村：“……下回做作业不叫你了。”
“那就又不是了。”森由奈迅速转变。
短短三秒钟收到两个不同的答案，幸村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做完一道数学题，翻到书后面看到附有答案一样。答案正不正确已经不重要，关键是有了它可以让他在做题时比对答案和解析，让这本练习册完成得更有意义。
幸村：“所以这个时候我该吐槽对吗？”
站在房门后面的幸村妈妈：我才是该吐槽的那个！
幸村妈妈一脸懵逼地回到了客厅。
森夫人坐在沙发上，惊讶地看着她拿着原封未动的水果盘回来：“怎么了？孩子们不吃吗？”
“不是，”幸村妈妈把果盘放到桌子上，拿起一瓣橙子吃起来，两瓣橙子下肚，她忍不住问，“森夫人，你觉得朋友是什么？”
森夫人：“啊？”
……
“森同学，觉得朋友是什么？”带着黑框眼睛的内向女生鼓起勇气，小声问自己的同桌。
“嗯？”同桌正在至上写着什么，闻言停下笔沉吟一会儿，扑哧一下笑了，“糟糕，说不上来诶，嗯——我们吧，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内向女生愣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张开嘴露出笑容想说什么。
“由奈由奈，放学要去唱k吗？”一群女高中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邀请。
森由奈说：“抱歉啊，今天爸爸来接我去奶奶家呢。”
“诶——好可惜！”
“由奈好少跟我们出去玩的，学习任务太忙了吧。”
“真的欸！那就只有三个人去了，人太少啦。”
“抱歉抱歉，”余光扫到不吭声的内向同桌，由奈随口说，“永田桑也是，很少跟大家出去玩呢。”
内向女生突然被叫到名字，赶紧抬头：“啊，好像是……”
“你喜欢唱k吗？可以跟她们去玩哦。”由奈指着那些女生。
“诶，真的吗？我可以吗？”
“永田桑？嘛，没关系，一起来玩啊。”
“好的，嗯，我会一起去的！”
从学校出来，连大门都没走出，远远的，森由奈就看到森先生的车停在路边。
坐进车里，森由奈关上车门：“辛苦您了。”
汽车发动了，车身震颤，发出呜呜的响声。
森先生的车上，由奈独自一人坐在后排。
“请问，这次在奶奶家要待几天呢？”
“三天。”后视镜中反射出男人冰冷的眼睛，“回来时你自己坐新干线。”
“我知道了。”由奈低下头，在手机上摁了两下，脸蛋被屏幕的冷光照得没有血色。
“谁发来的短信？”
“神社的信徒，希望我再多卖一些符咒给他。”由奈将手机递到前面。
手机被一双白皙瘦削的手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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