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我
每个大学附近都有一条美食街，哪怕是一样的饭菜，美食街上的也一定比食堂同款好吃百倍，说不清是什么道理。
赵亮的大学分南北两个校区，中间恰好夹着这条美食街，小窗口大店面加起来多到几乎一个月不用重样。
其实赵亮很少在校外吃饭，学校每学期都会给申请了助学贷款的同学发放就餐补贴，直接打进绑定的学生饭卡里，只有每周三上午需要跨校区去上第一堂课的时候，赵亮才会顺路在街边买一份早餐。
今天是因为赵亮的二十岁生日，宿舍传统要请大家去吃一顿火锅。
“怎么，定好去哪家了没？”
“去一品鲜吧？他家的羊肉特地道！”
“会不会有点贵？”
赵亮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挂：“放心，一顿肉我还是请得起的。”
大学课少，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兼职，入学这两年赵亮就再没问家里要过生活费，本来他平时也没什么开销，加上上一学年的奖学金到账，银行卡里已经存了几万块。
“亮哥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平时自己舍不得去吃，逮着机会就想坑别人一次。”
“就是，你自己多大饭量你没谱吗？亮哥下午还要去做兼职，你好意思吗你？”
“嘿嘿，我就那么一说，哪能坑我亮哥。”
“自助吧？自助怎么样？那天我看见桥头那儿新开了一家自助火锅店，从外面看装修的还行，今天正好去试试？”
“哎，行，我也正想说去那儿呢，听说他家的锅底味道很不错。”
“就这么定了，走走走……”
赵亮被叫亮哥并不是因为他年纪最大，而是因为他学习最让人佩服。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坐到图书馆自习佩服十分，晚上九点半才收拾书包回宿舍佩服百分，考试的时候偶尔能借鉴个答案，亮哥的地位从此稳了。
八个人占了一个靠近角落的大圆桌，跟服务员定好锅底就各自行动去拿菜品了。
小料放在靠墙的那边，赵亮去端的时候注意到了墙上黑底白笔绘成的简笔涂鸦，学习的打闹的，每个场景的主人公都是两个圆脸男生，虽然幼稚了些，但也挺符合学校附近的氛围。
“太良心了，我就没在自助店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是挺好的，我建议你们可以尝尝这个不辣锅里的汤底，那服务员刚说这个叫什么汤来着？”
“牛奶火锅汤底。”赵亮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来来，走一个，祝咱亮哥生日快乐！”
赵亮无奈笑笑，和大家碰了杯，因为下午还要去家教，他杯子里是鲜榨的橙汁。
“听说你们这一桌今天有人过生日？”
好听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赵亮闻声抬起头。
“这儿这儿，我们亮哥！”
“您好，这是我们店单独送您的蛋糕，祝您生日快乐！”
男生穿着店里统一的黑色和暗红色搭配的工作制服，修挺的身子因为说话微微弯下，挂耳式耳麦斜斜指着笑容里露出来的尖尖虎牙，白净的鼻梁上，双眼皮和长睫勾勒的笑眼弯弯，斜分的黑发将将遮掩住眉梢。
赵亮还在愣神的功夫，男生就示意身后的服务员把蛋糕推近些，双手稳稳端上了桌。
“啊……谢谢。”赵亮没想到这家火锅店还会专门送人生日蛋糕。
“不客气。”男生又拿出几张红色长方形的优惠券分发给众人，“小店新开张不久，这是特意感谢顾客来照顾生意的红包返券，直接识别上面的二维码就能领取。”
“哇，还有这好事？”
“快快，扫一扫看看能领多少……”
“那就不打扰大家了。”
“谢谢。”赵亮再次道了谢，男生又冲他笑了笑才离开。
“亮哥你赶紧扫一下，每张券能领二十呢。哎，这岂不是相当于我们每个人打了六折？”
“就冲这服务，以后都来这家店了。”
赵亮跟着扫了码，发现那是一个自动添加成好友的账号，对方立刻就发送过来一个红包，备注是谢谢光临。
刚刚送了蛋糕的男生接过身后服务员推着的餐车，交代了一句让她去忙自己的就急急钻进了后厨。
“他没有认出我。”男生握了握汗湿的手心自言自语。
“喏，给，都发完了。”
男生接过手机：“谢谢爸。”
“瞧你的样子，蛋糕送了？”
“送了。”
“尽给我找事，要是下一回还有客人冲着生日蛋糕来，你让我怎么收场。”
“嘿，新店做活动嘛，什么时候结束还不是你说了算。”
“要说你去说。”男人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店里你照顾着，我就先回家了。”
“好，放心吧。”
“梁子！你过来一下！”后门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陈叔叫我去点货了，你慢点开车。”
“……臭小子。”许霆裕看着自己儿子连蹦带跳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饭后其他人都回了学校，赵亮在路口扫了辆共享单车去自己做家教的学生家。
“哎老师老师，你帮我看看，这两个谁比较帅？”
赵亮的学生是个初三的女生，性格外向，已经被赵亮教了快两个学期，平时什么都愿意和他说。
“……你这个样子你妈妈知道吗？”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就悄悄帮我看看嘛。”
女生把手机递过来，里面俨然两个穿校服正在打篮球的男生。
“那可不一定，毕竟给我发工资的是你妈妈，我可不能保证替你守口如瓶。”
“哎呀赵老师你想多了，这就是我们学校贴吧评选校草的一个投票而已，现在两人的票数不相上下，我的投票说不定能左右谁是第一名，当然得珍重一些。你快给个意见，看看咱俩想的是不是一样。”
赵亮无奈拿过手机。
运动中的男生阳光充满活力，赵亮刚要在心里感叹自己的中学生涯，却忽然觉得其中一个男生的轮廓像极了中午在火锅店见到的男生，那一幕便陡然在脑海中定格下来。
“赵老师，赵老师？”
“啊？哦，选这个。”赵亮指着图片中黑发三七分的那个男生说。
“这个吗？老师你眼光行不行啊，明明是绑发带的这个比较帅。算了，我去问问我的好闺蜜选的谁。”
“我劝你赶紧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一会儿你妈妈就要进来了。”
赶走了多余的心思，赵亮静下心来开始讲卷子。
——
“陈叔，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行，没事儿，你回吧，这也没什么忙的了。”
冬天的夜黑得早，才晚上八点半，也恍惚给人一种夜已深了很久的错觉。
店里客人最多的那一拨已经过了，梁子刚换好衣服，手机正好响起来。
“喂爸，嗯，我出来了。没事不用接，我打车回。知道知道，一直留着肚子呢，就等你那碗长寿面来填了。二爸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没事儿。好，那先挂了吧。”
之前没有照面的时候还能忍着，可现在明明添加了好友……这一天梁子像这样打开微信聊天窗口输入又删除的行为，已经重复了有几十次了。
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或者说就算知道怎么开口，也依然不敢开口。
十年的光阴已经可以算很长，记忆中的事有些恐怕也忘的差不多了。自己放不下的，是不是对方也一直记得
梁子心里没底。
有两辆打着绿灯的出租车开过去，梁子过了十米桥继续慢慢往北走,再走128步就能经过北校区的大门。
当初许霆裕决定带着家人换个生活环境的时候，梁子建议到这里定居还没有特别引起许霆裕的疑心，后来选店面的时候挑了这所大学附近，许霆裕才疑惑起来问了句为什么，直到发现他特别关注着一个男生，之前还支支吾吾的梁子这才全说了。
梁子小时候的事以及后来想要找回去的事并没有瞒着许霆裕,相反当时还是靠着许霆裕的回忆，梁子才找到了当初他被发现的地方。其实要不是因为这中间发生的一些意外，梁子早应该能找回去的。
赵亮，小时候陪伴他照顾他的，他的亮哥哥。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进校门，梁子没有停留，经过之后继续往北走，打算走到路口再拦车。
赵亮在路口公交站下了车，紧了紧裹住半边脸的围巾，把手插在短款薄棉衣里，正好赶上人行道绿灯过马路。
下午帮学生过卷子耽误了一些时间，结束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推说，留下吃了晚饭才走。
现在虽然是初冬，但风已经变得又阴又冷，要是一路吹着骑单车回来，赵亮想想都觉得噪子刺疼，所以决定坐公交。这条一面黑一面白上面还印了不少相反颜色小熊脸的棉围巾，就是在车站附近一个摆摊的大妈那里买的。
为了不会生病耽误时间，赵亮确实挺会照顾自己的。
赵亮只顾埋着脸往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有梁子发现了对方。
“……哥……”
梁子这一声堵在齿缝里，连同他停驻的脚步和犹豫的转身，赵亮什么都没有发现。片刻后赵亮右转进了校门，门前路灯下的影子消失时梁子才有了动作。
不是没有目送过，只是大概因为白天已经有过交集，所以才更难以忍住吧。
加速的心跳中梁子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微信，颤抖的指尖被蜷起时，梁子明白此刻的自己显然是冲动的。也是激动的。
要不是手插在衣服兜里攥着手机，这点儿轻微的震动是不可能穿过松软的棉衣被感知到的。
平日里赵亮收到的消息不多，所以每次都能及时查看。锁屏界面显示的是中午那家火锅店账号发来的消息:“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虽然赵亮有点不明所以，但那家店和店里的人给他留下的印象都不错。温热的拇指按上屏幕解了锁，划下消息点开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是有什么事。
“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梁子。”
眉毛微蹙了1秒后被睁大的眼皮撑起，若是手机有视线大概就能发现他同时张大的瞳孔，赵亮好像呆住了很久，又明明只呆住了一瞬。
两个拇指胡乱地在键盘上写着：“你是……”“你真的是……”“你怎么……”最后也没有写成功一条，等到稍微清明了些，才摁息了手机屏幕转身往外跑。
火锅店在十米桥那头，赵亮出了门就往右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哥”。
他猛地回头，那个送蛋糕给自己的好看的男生就冲着他笑了一下：
“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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