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坤坤的心事
谢九霄沉默良久，低声道：“掌控他人的诱惑，确实难以自持,又给了自己一种‘此即天道’的暗示，越发妄为。若非及时被诸位揭破，我可能会越陷越深……此事……愿受创世惩戒，绝无怨言。”
“你要受的不是我的惩戒。我会复活陆绍同和碧蛇尊者，你需要接受的是他们的报复，以及释放所有傀儡，让他们归于自我。”楚清峭板着脸道：“至于我……我不惩戒你，但必须修改你的意识，改成敬天,你有没有意见？”
谢九霄大喜过望：“若他们能被复活，谢九霄三刀六洞，甘为傀儡，绝无怨言！”
乾坤子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个天道没什么不好的，不该死去的人，不该犯下的错，所有的遗憾和过失都可以得到弥补。
谁也不是天生愿意逆天……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
登天门所在是天云大陆极为特殊的地理，它位于通天涯顶部，悬浮于高空九霄之处，整座宗门由白云砌成,这已经不是此世修士能做到的造化之功，是天然，因此名为登天门。
嗯，也就是狗天道设定的。
这是天界某大能的下界传承，对后续开启天界剧情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还是开启一些重要支线的线索，算是相当重要，当然这是楚紫夜的事情，和雪雪关系不大。
走在白云之中游览，颇有一种提前到了天界的味儿，漫步云中俯瞰世界，确实有种凌驾众生之感。
“谢九霄能感悟天道之意，倒也不算意外，此意还是相近的。可惜层次差距有点大，导致偏得厉害。”
楚清峭漫步在云霄之间，负手看着下方山水。云雾缥缈，山水迢迢，确有天道俯瞰的一部分感受。“你暮雪峰更有此意才对，为什么你没生出这种念头？”楚清峭好奇的问道。
云暮雪微微一笑看着远方说道：“因为我是你写的啊。”
楚清峭听后不再言语，只是喃喃道：“在此，当真是能让人心胸开阔。”
“是啊，比坐飞机那种感觉强烈多了，飞机窗子太小！”云暮雪陪在身边道。
“呃……便是你的御剑，和这种常居空中也不一样的。”
“怎么，气顺了？刚才那暴跳如雷旳样子，现在居然有闲情逸致赏景了。”
“总是被作为boss挑衅，又是撕天又是逆天又是篡夺取代的，我都还没说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呢。真是的，我理解你们掌握命运的心意，又有几个理解我一下，没事就喊打喊杀的气死人了，我做错了什么了我。”
云暮雪笑得眯着眼睛：“是是是，父神将心照明月，奈何儿女不孝顺。”
楚清峭腆着脸道：“雪雪还是孝顺的……”
这一刻两人都忘了第一个拿剑架在父神脖子上的就是云暮雪这帮人呐！
云暮雪哼哼冷笑了两声，斜睨他道：“父神打算女儿怎么孝顺啊？”
楚清峭眼睛扑闪扑闪。
云暮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在这里我是师父，少想那些恶心巴拉的东西！再说了我们自有爹娘，你算个屁的爹，最多叫神和他的眷族，我查过资料的！”
“诶诶诶别揪了，老谢他们看着呐，给点面子啊啊给点面子……”
“他们没看！”
“坤坤在看……”
“他看就看了有什么的……算了。”云暮雪还是没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乱来，收回了手，重新板起脸来。
其实“孝顺”他嘛，别人没有，云暮雪是真有的。
比如此时此刻的现世，雪雪正照顾痴呆儿童楚清峭吃饭，其实楚清峭现在没啥事了，可以分心自己吃饭，但还是故意装着痴呆样，就是要云暮雪喂，心照不宣。
“还是雪雪好。”楚清峭咕哝：“他们都是白眼狼。”
云暮雪斜睨他半晌，忽然道：“你会觉得受伤，因为你太善良。”
“呃？”楚清峭愣了愣：“怎么说的？”
云暮雪微微偏头，低声道：“你如果真的操纵玩弄我，我若要杀你，你会委屈么？”
楚清峭：“……”
“正因你是善意待我，我若想杀你，你才会觉得难过。他们的道理也一样，如果你真的要役使他们，那他们的逆反便是理所当然，你自然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喂，这听着你像在怂恿我做坏事。”
“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意，别人并不知道，都以自身命运的角度去考虑，大家所站的角度不一样，所得自然不一样，因此导致误会和冲突。你可以考虑开诚布公，让眷族们真正听神旨意，那时候此世才是如臂使指，才是你彻底掌握的世界。”
楚清峭愣神了半天，真正让众生认可而俯首，从而掌握世界……这角度有道理，之前真没想过。
我们就是个臭码字的，只是想好好把故事写完，怎么会想到跑到书里征服人心这方面去啊……
他想了半天，神色有点古怪：“我第一个就做不到了啊。”
云暮雪一愣：“嗯？什么第一个？”
“你啊。来，云城主，听本座旨意，亲一口……”
云暮雪飞起一脚，楚清峭惨叫着飞出了云层。
远处阁楼，谢云儿遥望这边隐隐约约的小人儿，低声问父亲：“爹，你说贵客是‘天’，难道指的云城主？”
谢九霄有些无语地看着那边的打闹，自语道：“我早该猜到才对，暮雪助清峭。娘的，我们欲齐天而不得，她这也不是助天啊，她是骑天啊……”
谢云儿两眼圈圈，没明白这些话和“天”有什么关系。
她好奇巴巴地看着楚清峭从天外狼狈飞回的样子，低声道：“那就是传闻中云城主的嫡传弟子吗？看上去也不大啊。”
谢九霄抽了抽嘴角：“不许看。我们家不和云霄城联姻，再门当户对也没用！”
谢云儿：“？”
我压根没这么说啊！
“爹你在想什么呐！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呃……哦，没什么。云儿，我们登天门是天界遗留传承，故老相传是天帝之道统，虽然不可考，我们还是设祭相拜，已数千年矣……为父想了很久，我们拜了这么多年，万一压根不是天帝传承，拜错了人岂不尴尬？”
“……拜拜也没什么啊，天帝总归值得尊敬吧？都拜这么多年了习惯了……以后真飞升，天帝应该也知道我们多年敬重，好歹会亲切几分吧？”
“那天道呢？不管是谁的传承，都是天道之下，怎么也不会拜错，还更高。”
“呃……”
谢九霄一本正经地告诉女儿：“就这么着吧，若拜天，以后我们只拜天道。祭天之坛的牌位和雕刻你负责去改了吧。天帝的也别撤，置于天道之侧即可，天帝若知也不会见怪。”
“哦……”谢云儿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差别，还不都是对着一个牌位和抽象无比的雕刻三跪九叩，从来也没见谁降临保佑，仪式罢了。
少女天真，却不知在真正存在天道的世界里，就不是单纯的祭仪问题了。这实际上是臣属之仪，就像她原先认为的，一旦飞升，就算不是天帝道统，天帝也会亲近几分，视为臣子；而改变之后，自然就是天道父神的直属眷族。
很直观的体现就是，你登天门既然祭拜天道，那么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天道坏话，你自然就会觉得自己也被侮辱挑衅了，会为之愤怒和战斗。
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有了一批重要势力开始承认天道的统治，维护它的规则与尊严。
在此之前，一个都没有。
楚清峭坐在云边和云暮雪观风赏景，忽然就觉得自己多了点力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并不是直接的修行提升，是一种掌控。
这个世界的日升月落，由被动的被自己涂抹，开始有了点主动听话的味道，虽然很微弱很微弱，但真的有这种感觉。
“雪雪……”楚清峭犹豫道：“你说的好像是对的……”
云暮雪虽不知道楚清峭身上发生了什么，大致也猜得出来，淡淡道：“当然，只要你不是满脑子色色的事情，这本来很容易猜测。”
“那你……”
“我？我成最大的刺头了是么？”云暮雪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可事实上，云暮雪才是父神的贴身助理，最大的走狗啊……”
楚清峭眨巴眨巴眼睛。
云暮雪冲着远处努了努嘴：“喏，别说本助理没提醒你好事儿……乾坤子笼着手坐在那里看云海，已经很久了。你说这老头是个伤春悲秋的文青么？必有缘故，创世神不去开启一下支线？”
楚清峭转头看了过去，也看得发愣。
乾坤子的忧郁状，可真罕见啊……这老头不是一心只想长寿甚至寿与天齐吗？
今天都是怎么了？
乾坤子独坐云海，随手抱着酒坛子灌。
登天门的天琼云酿是好酒，意境悠远，如天垂云。可惜不够烈，半坛子灌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娘炮酒。
想念老子当年还是乞丐的时候，老乞丐们偷得凡间烈酒了，狗男女惹我思忆，害我现在难受得要死，还没酒喝。
还要在那边打情骂俏，烦死人。
正烦躁间，楚清峭拎着一坛酒，坐到身边。
乾坤子斜睨了一眼，嫌弃地拎着自己的酒挪开了三尺。
楚清峭凑过去三尺。
“滚。”乾坤子道：“我就是一老头……要女人登天门很多，谢九霄老婆女儿都长得不错，他现在我看也不敢违拗你……”
楚清峭：“？”
远处旁观的云暮雪捏紧了剑鞘。
“胡扯什么呢？”楚清峭没好气道：“男人呢，独饮最是寂寞，作为你爸爸，来陪你喝几杯，你在想啥？”
“哟？”乾坤子嗤笑：“你也算男人啊，被揪着耳朵嗯嗯嗯的那种？”
楚清峭磨牙：“那是爱，你这母胎单身的老头懂个啥？”
“我不是母胎单身，只不过现在无心这些而已，你别搞岔了！”乾坤子道：“搁我当年有女人那会儿，女人敢跟我叽叽歪歪，老大耳刮子就扇过去！女人伺候好男人就行了，屁话轮不到她们！”
楚清峭脸都绿了。
“咯吱……”剑鞘摩擦声传来，寒意袭人。
“不听就一边凉快去，让你听了？”乾坤子从来不怕云暮雪，虎眼瞪了过去：“男人话有女人什么事儿？打架老子怕你不成？”
楚清峭拍了拍乾坤子的肩膀说道：“老头，你又破戒了，别忘了你是个道士。”
云暮雪深深吸了口气，忍了。
和这狗犊子打起来只会坏事，不听，去找谢九霄说话去。
话说回来了，乾坤子这种“看不起女人”的设定一直都有，是楚清峭早就写着的原设，所以是这厮内心也有这种想法所以才写得出来是吗？
现世喂饭的云暮雪一汤匙插进了痴呆儿童楚清峭嘴里。
楚清峭：“草……我看你闷闷的，跑来陪你，你就这样坑我？”
乾坤子道：“被欺负了是吧，不敢找欺负你的人，锅给我？”
楚清峭：“……”
好特么有道理，居然无言以对。
“算了，看你居然还能来陪我喝酒，有点意思。”乾坤子举坛跟他碰了一下：“以前没想过我们的天道是这样的，现在这么一看，确实还行，让我感觉好像是早年那种跟着一个丐帮大佬混似的，不丢人。”
“咳。”楚清峭陪着喝了口酒，试探着问：“坤坤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开……解一下？”
乾坤子沉默片刻，忽然问：“出去帮你炼丹之余，我也偷偷看了一眼我们这书，其中还有云暮雪自传对吧，也就是说云暮雪万年历程并不是你写的，你只是给了个基础设定，自我衍生而成？”
“对，你想问你自己的？”楚清峭道：“我连雪雪的都没写那么多，你的就更没有了。从你的名字出现开始就是碧云轩老祖，正道魁首、道门领袖、纵横天下的一代道长，其他的往事没写过，你所经历的就是真实经历的。”
乾坤子再度沉默下去。
楚清峭奇道：“你在干嘛，有话直呗，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乾坤子低声道：“我是在想，有些事情后悔过，如果求你改变它……会不会又是另一次后悔？”
楚清峭怔了怔：“改变了为什么又能后悔？”
“我说的求你，是卑躬屈膝，以后再也没有要挑翻你的底气了。如果事情终得圆满，那还算值得，可若是到头来发现相见真如不见呢？那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e……有故事啊坤坤，你也爱过？”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乾坤子忽然笑了笑：“正道魁首、道门领袖、纵横天下……你的一个设定，在我看来只是我的面具罢了，不是天生的……或者天生可能占了一小部分吧，我变成这性情，倒还真有点故事。”
楚清峭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之所以天生占一部分呢，我自小就嫉恶如仇，也鄙薄奸诈小人，少年时就在镇子里乞讨的时候就因这性格被揍了，后来马匪劫掠，我害怕丢了性命索性加入了马匪，也开始跟着他们杀人放火。想要一个淳朴少年黑化的故事是没有的。”乾坤子满不在乎地笑道：“你知道我拜入马帮，别人教我的第一个秘诀是什么吗？恐怕你写书的人都想不到。”
楚清峭真想不到：“什么？”
“虽然我那疾恶如仇没有被掩埋，但是对于富豪家中的仆役，我是没有手软的……所以，想来我也算不上疾恶如仇，毕竟懦弱的人没资格疾恶如仇……后来，大哥们看我唯唯诺诺的，便教我，首先话要大声，骂人要难听，眼神要狰狞，给我练，对着镜子对着河水去练，话都不敢大声做你妈的土匪？”
楚清峭：“……很有精神。”
“后来有魔门收编匪帮，我也就跟着入了伙。修行路上吧……啧，不是你背刺我，就是我抢夺你，乱七八糟的，谁狠谁就是老大，越狠越能得到上头青眼。我是其中比较狠的一个，一次外出任务时，我被背刺后当做弃子，差点就因受伤死在深山里。最后被一个落魄的老道给救了，那就是我的师父，她有个女儿……”
“等、等一下。收为什么？你个魔道马匪也收啊？”
“我师父当年肯定看出来了，但是他没说。”乾坤子满不在乎地道：“这有啥，他那小破道观除了他女儿、他和一些鸡鸭鱼外，连个毛都没有，有我个年轻小伙子给他们帮忙，他们要轻松得多好不好。后来，我被其余马匪带着魔道的一个长老找上门来，他们要灭了我们三个……”
“草。那你怎么还活着？”
乾坤子忽然笑了笑：“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天道之子对不对？父神命定的碧云轩老祖。”
楚清峭想了想：“对。上代主角之一吧，这么算的话。”
“那就没问题了，当时老道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烂木头片子，其实是一个法宝令牌，时间久了，只剩一次激发神通的机会，为我和他女儿拖延时间……”
楚清峭道：“所以你们跑了？最后摆脱魔道追捕了？”
乾坤子摇摇头笑道：“当时我也这么觉得，后来才发现，那修士如同猫耍耗子一般，完全是贪恋我那小师姐的美色，然后打算待会宗门炼成炉鼎。我那小师姐居然对我痛下杀手，想要至我于死地。”
楚清峭一拍酒坛：“你可能误杀了！”
乾坤子点点头淡淡的道：“其实那是她演的戏，她捅我的同时，给我喂了他们家祖传的回春丹，我还以为是毒药呢……”说到这乾坤子说不下去了。反问楚清峭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就算不杀你，你也不能活，何必要多此一举，她此举是为了救你，这件事里一定有误会！”
乾坤子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可惜当时没有天道这么告诉我。”
楚清峭：“……”
说着乾坤子拿出一个璀璨的珠子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楚清峭看了又看，迟疑片刻说道：“避天珠？”
乾坤子笑着说道：“世人皆知邢红严与云暮雪赌了避天珠，但世人却不知，两颗避天珠中的一颗是假的，是老道很早以前就偷走了的……想来，云暮雪那女人要避天珠也是为了遮盖你身上的天道气息，但知道为什么没给你吗？”
楚清峭：“……不知！”
乾坤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楚清峭一眼说道：“你身上的气息一颗不够，需两颗，一阴一阳同时祭炼融合成才能遮蔽你这浩瀚的天道气息。而养魂……只需要一颗阴珠……”
楚清峭看了乾坤子满是褶皱的老脸一眼，刚想安慰一下，乾坤子便接着说了起来。
“其实她那时是有机会逃走的，她已经踏上修行之路了，能跑的……”乾坤子低声道：“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时反杀了她，等我再度醒来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之后我历经万难才将她的魂魄保留下来……可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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