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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七军没 上


对于自己的前途,宗翰和高庆裔心中都已接近绝望,毕竟形势摆在哪里,想要扭转乾坤,机会不及万一,但宗翰盼的就是这“万一”,就算这个目标达不到,他也要尽可能多拖一些人一起死。

        眼见时辰已到,耶律余睹便带领部将萧庆韩福奴來向宗翰告辞,要往上游去,谁知宗翰却临时改变了主意,说道:“放火只是小事,何必元帅亲自去!”竟要将耶律余睹留在身边。

        韩福奴和萧庆面面相觑,宗翰瞥了他们一眼,道:“怎么!”

        耶律余睹无奈,忙对萧庆韩福奴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你们便去吧!我留在陛下身边,不会有事的,记住,见到信号便破冰,不可误事!”

        宗翰见耶律余睹顺从,颇为满意。

        入夜了,大乱之前的这个夜晚显得异常的静,静得让人害怕,二更之后,周围依然沒有动静,一刻,二刻,三刻,还是沒动静。

        将近三更时,才有一部军马悄悄靠近,是夏军,但嵬名察哥毕竟老辣谨慎,他沒有率领军马笔直朝约定好的寨门而來,而是先迂回包抄,前后左右将整座营寨包围了,列好了阵势,然后才由一部精锐步兵慢慢靠近。

        是夏军,夏军來了,可汉军呢?汉军怎么每个踪影,因宗翰有所准备,所以夏军的动作虽然隐秘,但还是被金军窥破,三更时分,夏军一部果然出现在营寨东门,发暗号要耶律余睹赶紧开门。

        宗翰眼见夏军围寨,汉军不至,大叫一声,疯了般跳了起來,指着耶律余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萧铁奴呢?种去病呢?怎么都沒出现!”

        耶律余睹噤若寒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寨门外嵬名察哥的先锋连发三次暗号,都沒得到回应,嵬名察哥在后面听到消息,心知有变,部将或劝他赶紧退走,嵬名察哥冷笑道:“退走,为什么要退走,给我围住了,直接攻寨,就算沒有耶律余睹献门,宗翰这点兵马我也不放在眼里!”

        部将领命,即时发动进攻,这个本來宁静得让人感到怪异的夜晚,忽然爆发出了冲杀的声音,寨内金军本有准备,夏军攻來,马上迎战,嵬名察哥是久于行伍的人,见到寨内金军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并非仓促应战,冷笑两声,一个部将道:“晋王,看來金军有备,莫非耶律余睹是在赚我们么,那我们可得小心!”嵬名察哥大笑道:“赚我们,怎么赚,一个小小的营寨,我们的大军一起涌过去,用脚就踏平了它,若是耶律余睹设下这等计谋,那当真好笑得紧!”

        营寨内宗翰见汉军不到,夏军攻寨,自己陡然间便陷入极为不利的情况,他已经两夜沒法入睡,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这时眼睛也红了,指着耶律余睹大叫道:“你……是你出卖了我!”拔出刀來就要杀人,蓦地背后一紧,被完颜希尹抱住了,宗翰怒道:“你做什么么!”

        完颜希尹道:“汉军未到,也许是另有耽搁!”

        宗翰怒道:“但更可能是他从中作梗!”

        完颜希尹道:“反正他现在在我们手里,不怕他跑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对付营寨外面的夏军!”

        高庆裔也道:“不错,应付眼前的危难要紧,我……我这便去传令放火!”

        夏军陡然发难,來得好生凶猛,眼见金军孤寨难以久守,忽然一道焰火从寨中冲天而上,嵬名仁礼在城内望见,惊道:“夜里施放焰火,必有所图,只怕他们是在跟什么人打暗号!”

        嵬名察哥在军中也看见了,沉吟道:“他们施放这焰火给谁看,现在还有谁能來救他们,难道……难道宗翰真的和萧铁奴有勾结,这番是在求救!”

        部将或劝他赶紧撤兵,莫要落入圈套,嵬名察哥却冷笑道:“一道焰火而已,何必过分担心!”一边命人侦察四周的林木、草丛,以防伏兵,一边催前线将士加紧攻击,要赶在汉军到达之前攻克营寨,活捉宗翰。

        夏军正在将官的催促下拼命,忽然背后传來诡异的响动,他们回头一看,之间灵州川上游火光冲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便有一条火蛇蜿蜒而來,冰面竟然燃烧了起來,原來萧庆韩福奴不但在上游用火器炸开杂物、烧开冰面,而且还用火水(石油)洒在灵州川的河面上,点火一烧,本來就不甚坚实的冰面又薄了几分,上游大水涌來,下游脆弱的冰面经受不住,便发生了骨牌效应的崩塌,大水夹杂着冰块,朝着下游汹涌而來。

        夏军于火光闪烁之后,便听见水生如雷逼近,个个惊骇,嵬名察哥心中灵机一闪,惊道:“不好!”慌忙命诸军退到离河较远的高地上,但要大军在厮杀正剧烈时忽然撤退,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军的营寨,本來驻扎在河边一处低地上,夏军要将营寨围实,便有一部兵将冒险由河面冰皮上迂回包抄,此刻大水忽然掩至,部分夏军來不及撤走,或因冰面破裂而沉入水底,或干脆便被寒冷彻骨的水流卷走,大部分夏军虽然退到了岸上,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结束,营寨以上的河面,都被金军做了手脚变得薄了,营寨以下的冰面却依然结实,从上游涌过來的水流一时沒法顺势冲入黄河,便朝容易宣泄之处涌去,面向灵州城的堤岸已被高庆裔暗中破坏了,大水涌來一触即坏,不片刻冰水便涌入金军营寨所在的低地,营寨尚有寨门栏栅沙包挡水势一挡,寨子外面正在围攻的夏军却都落入大水之中,夏人大多不习水性,在这要命的春寒中遇溺,就算不被淹死也要被冻死。

        嵬名察哥大恐,赶紧下令撤回灵州城,夏军大乱。

        宗翰见大水如期而至,才对耶律余睹稍稍释疑,仍让完颜希尹监视好他,自己率领兵将上了木筏小舟,背靠水势,出寨剿杀夏军,金军有备,夏军无防,一个借水之威,一个受水之害,战况登时一边倒,大水卷着无数夏军的尸体,直冲到灵州城下,不想这一面灵州城墙的地基也是被人暗中破坏过的,严冬时泥土冻得极为结实不易发现,这时大水涌至,城墙的病根马上发作,宗翰遥见有城墙被水冲塌,大喜过望,率军从断裂处杀了进去。

        金军并不擅长水战,在水面上活动并不灵活,不过毕竟有舟筏可以依凭,情况比骤遇大祸的夏军要好得多,在混乱中嵬名察哥和手下失去了联系,不知所踪,这让本來就惊慌失措的夏军更乱了。

        宗翰站在船上,看着夏军在大水中挣扎逃命,面对金军的追杀毫无还手之力,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仿佛忘记了此战他就算胜了也难以改变他最后的结局,而只是沉浸在眼前的胜利中不能自已。

        大水倏然涌來,但毕竟后劲不足,沒多久就有退水之势,大部分沒有被大水吞噬的夏军也纷纷逃上高地避水,但夏军的阵势与编制都已遭到严重破坏,金军驰骋纵横,杀人无算,杀到天明,夏军幸存者渐渐稳住阵脚,各守险要以抗金兵。

        金军终究人少,黑夜中乘船驾筏追杀水中人马足可以一当十,这时天色渐渐明亮,局势也渐渐明朗,夏军诸部纵各自为战亦已足以抵挡金军的攻击,但就在金军优势将尽的时候,忽然有一队人马大叫:“抓到嵬名察哥了,抓到嵬名察哥了!”

        宗翰大喜,赶紧带领人马赶了过去,果见嵬名察哥无冠无袍,满身泥浆,极为狼狈,原來他在混乱中落马,和部下被冲散,來不及和部将会合,躲闪逃窜了半夜,竟被宗翰的部下给擒住了。

        高庆裔见拿了嵬名察哥,喜得在竹筏上跳了起來,嵬名察哥见到宗翰,却哼了一声道:“粘罕,你放水淹坏了灵州,如今大军溃散,汉军來了,看你如何抵挡,到时候你又有什么好处!”

        宗翰举目四顾,果见灵州面向灵州川的城墙或崩塌或洞穿,就算西夏大军完整,也很难凭借之以抗萧、种了,何况如今夏军大军群龙无首,四散无依,然而他只彷徨了半晌,脸上便又现出狂态,指着嵬名察哥大声道:“沒错,沒错,我是沒什么好处,可你一定会比我先死!”说着拔出刀來就往嵬名察哥头上砍去。

        高庆裔大吃一惊,抢上來叫道:“陛下,留住他才好掌控西夏余部……”然而哪里还來得及,宗翰刀锋过处,嵬名察哥头颅已断,这位横行西北多年的党项名将,原也和高庆裔一般以为宗翰会利用自己而不至于立即杀害,所以也沒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颈项中鲜血喷出之时,眼睛中还流出不敢相信的目光。

        宗翰杀了高庆裔之后,双目尽赤,回过身來,用刀指着耶律余睹叫道:“你……你也不是好东西!”举刀就向耶律余睹砍來,高庆裔更是骇然,扑上來叫道:“陛下,你冷静些!”忽然背上一痛,宗翰的刀已从他的后背贯体内而入,鲜血透过穿破了的肠胃从高庆裔的口中涌出來,他勉强抬头,也來不及再看他效忠多年的主子一眼便倒下了。

        看见高庆裔倒在自己脚下,宗翰也不禁为之一愕,随即狂笑道:“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其实,在云中的时候就该死了,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明明知道是无望的了……”抽出了刀,继续向耶律余睹走來。

        耶律余睹手中既沒兵刃,身上铠甲也被卸,眼看已经发狂了的宗翰步步逼近,暗叹一声,自知无幸,口中喃喃自语:“杨七,希望你善待我的儿子,莫要食言……”

        刀光一闪,又一个盖世枭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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