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夕下论 下
千里之外的太行山。
开进这个地区以后,种彦崧按照军事会议议出來的策略,先在靠近灵丘山麓地区安营,派遣探子和侯骑把周围的地形、环境和盗贼形势摸了个清楚,然后步步为营,先吞掉最靠近他驻地的一部盗贼,占据了河北、河东、燕京、大同四路交界点的一处谷地,将从汉部带來的钱粮器械都搬了进去,站稳脚跟之后,才继续有步骤地对付流窜在四路边境上的盗贼。
种彦崧推进的速度其实显得有些缓慢,就算是以谨慎著称的曹广弼如果和他易地而处,进军也不至于如此迟钝,但对杨应麒來说只要他能站稳脚跟就好,慢点也沒关系,所以种彦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做法倒也十分适应当前杨应麒的期望,再说眼各大势力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來管他,这便让种彦崧拥有了最大的自由來处理这片山地的事情。
这段期间种彦崧也曾尝试着向童贯索要粮食军资,而如林翼所料,童贯及其下属果然一再推诿,如果不是林翼早有准备,忠武军就算不被盗贼打败,也非活活饿死不可,童贯致士以后,新來的宣抚对忠武军的态度也沒什么两样。
“幸好听从了林兄的忠告!”
眼下燕云晋冀边界的建设已经开始进行,忠武军的正规军虽然只有一千人,但随军而來的农夫、工匠、和尚等却多达两千人,倚靠着有战略意义的山谷屯田放牧,贼窝盗窟被击破以后的降附人口也被打散了安排到各个据点进行生产,,这些人逃入山林大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能重新被纳入一个有吃有住又有名份的旗帜下,正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所以对身份的转变接受得很快。
忠武军这种且安抚且打击的策略很适合这片边界山地的政治形势,不但许多汉儿盗贼闻风归降,就连一些契丹和奚人也愿意接受他的统治,只几个月间,种彦崧所控制的地方便成为一片拥有六千人口的小军区,由于准备工作做得充足,所以短期之内工具农具都不缺,而太行山锻造屋开炉以后,可以预见将來忠武军的铁器不但不会匮乏,甚至可能因为盈余而成为商品。
忠武军就这样慢慢地成长着,这数百里山地的盗贼总体人数虽多,但沒有形成一个巩固的联盟,因此轻易地便被种彦崧各个击破,直到自立为帝的萧干出现,才让种彦崧感受到压力。
原來当初萧干前往漠北去与辽主耶律延禧会合,耶律延禧怒他拥立耶律淳,就想杀了他,萧干得到消息后先一步逃走,沿途收罗奚族人马,竟然在流亡中就自立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嗣。
“这些人,想做皇帝想疯了么!”如果杨应麒这时听说,多半会如此想。
但对北方胡人深怀恐惧的宋人却不这样认为,萧干的数千兵马从漠北南窜,竟然越过了混乱的燕云北界,企图进入河北地区,进犯汴梁。
消息传到汴梁,满座文臣都有些坐不住了,几天前还沉浸在“开边圣主、文武成德”幻梦中的赵佶竟然被这几千胡马吓得有些坐不住,甚至有文官上书干脆不要燕云了,赶紧把大军都退回白沟以南防守吧!
幸好大宋的边兵虽然疲弱,总算比朝中文臣要坚强些,这时已致士的童贯出于东山再起的目的,果断得移书责备燕京守臣王安中、常胜军首领郭药师等人,大义凛然地训斥他们不为朝廷出力,在这种内外交逼的情况下,王安中命郭药师出战,又忽然想到边地尚有种师道的孙子或者可用,也宣令种彦崧进兵,当下忠武军为左,常胜军为右,击破萧干这群乌合之众,常胜军得其财,忠武军抚其众,萧干率十数骑从战场逃脱,不久被部下所杀,献到燕京领赏。
这场其实甚小却被边臣夸为大捷的胜利为几方面都带來了好处:常胜军因为这次胜利而更为朝廷所重;童贯因为这次胜利而再次取得道君皇帝的欢心;忠武军则因为这次胜利而稍稍缓解了它在大宋军队体系中尴尬的地位,赵佶下令嘉奖,升了他的官,还写下“忠武之师”四个大字赐给他(他真的很喜欢写字),又命他整饬军务,等宗翰交出大同府以后就准备进入西京路。
老实说,这次嘉奖对种彦崧來说虽然荣耀,但升了一级以后他仍然是大宋军事体系里面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将,不过林翼看到赵佶那笔极为漂亮的字以后却高兴得跳了起來,命巧匠把原來就很典雅的这幅嘉奖短幅装裱得富丽堂皇,又专门弄了一个厅堂供了起來,此后但凡有晋冀两路的大商人來,林翼便会引他们來这里叩拜,以表示忠武军乃是大有來历的军队,而这四个字在以后的日子里也长期成为忠武军支持下的商人进行平输转运的护身符。
林翼的这些举动种彦崧并不是很赞成,他觉得林翼把自己捧得有些太高了,,现在晋北、冀西的人在林翼的宣传下几乎都要认为种彦崧是个名将了,但林翼现在是掌控忠武军经济的要员,两人也已积累了相当的互相信任,既然林翼认为这样做对忠武军有利,种彦崧便不十分反对,何况能蒙皇上亲笔赐与“忠武之师”四字,传到家里爷爷听了应该也会高兴吧!
想到这里种彦崧忽然省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題:自己已经好久沒给爷爷写信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只是因为军务繁忙么,还是说他内心深处其实有些担心爷爷不赞成他接掌这支由汉部过继给他的军队。
种彦崧沒有继续想下去,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題,但现在既然想起,给爷爷的信还是要写的,当晚他就提起笔來,写了一封很长的家书,诉说别來的种种事由,种家在西北军中人脉极广,在种福的料理下这封信很快就到了种师道手上,不久种师道便回信了。
种彦崧担心的事情,,比如爷爷责备他太久沒來信等事情,,种师道在信中无一提及,反而自称如今已经致士,按规矩不当与闻军中要务,教育种彦崧:除非自己复职,否则此后不得私自将军情写入家书之中。
信的最后才是几句老人家的关怀话:“崧儿病愈,我心甚慰,而此番能为国家出力,蒙圣上亲笔嘉奖,亦为种氏添一殊荣,惟北国贼我难辨,行事之际,需得小心!”
之后便是一句祖父对孙儿的祝福以及种师道的落款,信写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后面竟然还有一张纸,想必是种师道写完此信后又临时加上去的,上面只有聊聊几句话,是叮嘱种彦崧注意北国时事,若探得金国消息要即时报告朝廷,再下面则罗列了若干需要着重注意的问題,似乎是怕孙儿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其中列在第一项的便是:“金主与汉部,是否有隙!”
种彦崧看到这里已经吃了一惊,接下去再看:
“云中金兵,兵力几何,是否有东调西调之事!”
“闻金人已入阴山之南,与西夏接壤,其对夏人,是攻是守,是战是和!”
“闻金主已病,须密切关心,若其发丧,赶紧报知朝廷!”
“将继金主者,是其子耶,其弟耶,其将耶,性情如何,才能如何,德望如何!”等等。
竟然整整罗列了二十八个问題,沒一个是种彦崧能回答的,这二十八个问題读完,种彦崧但觉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暗叫惭愧:“这些事情,我之前竟然全沒去想过,我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种彦崧因为少不更事而未留意到金国内部的种种变数,而醉生梦死的大宋朝廷竟然也对完颜部和汉部之间一触即发的生死之战毫不知情,反而是刚刚亡国的那些燕人士子、大辽旧将,在金主不同寻常的动态中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汉部和完颜部,只怕是要火拼了吧!”萧庆说。
耶律余睹沒有答话,韩福奴抢着道:“那我们是否就此起事!”
“不行!”萧庆说:“经过上次的事情,女真人对我们的防范已经严密了很多,而且这里有宗翰这个煞星坐镇,只怕我们未必能够成功,再说,现在完颜部和汉部之间毕竟还沒完全撕破面皮,如果我们现在就揭竿而起,只怕阿骨打会先稳住汉部,转过头來全力解决我们,,那时便大势去矣!”
“那你的意思是……”
“等!”萧庆道:“汉部的实力非同小可,这次阿骨打就算能平定辽南,只怕女真人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我们再起事,把握便大多了!”
“但万一女真吞并了汉部之后反而变得更加强大呢?”
“如果这样,那我们便沒办法了!”萧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现在怕的却不是这个,,我最怕的,是他们打不起來!”
“打不起來,那怎么会,女真人在中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得连我们都瞒不住,总不会真是到辽南‘巡视’一番便回來了吧!”
“事情到了这份上,按理是非打不可的了,可是……可是别忘了汉部还有那头把我们逼上绝路的小麒麟,我总觉得,他也许会做出一些让我们也吃惊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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