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 150十章 彩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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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知道这徐三公子是想为难一下自己.心想我倒是能认字.但也就是读过军中发的那套《纪效新书》.哪懂什么诗词歌赋.但值此当口.捱不过去.若不拼凑出一句.未免丢人.当下想了一想.续道:“无路山间踏小路.”
众人听这前两句都是侠气四纵.到他这句.却忽然偏題.意境大显逼仄.都想:敢情英雄侠士拉着一车酒剑诗书.居然无路可走.到山间去踩小道.车宽道窄.艰难之象毕露.这岂不是太别扭了么.徐三公子听得满脸是笑.几难自制.幸而是坐在椅上.如是站着.定要笑到打跌.
郭书荣华道:“侯爷这句诗.内含一个‘山’字.一个‘小’字.将上人的法名连占了两个.不易不易【娴墨:是夸小常.其实是带着夸三公子.点明你那一句占二人我懂了.你有本事.别闹了.】.而且英雄岂走寻常路.无路我自拓.万里更独行.个中豪情霸气.真然呼之欲出啊.”
这话虽好听.大家却都认为他这是在给常思豪作个脸、捧个场罢了【娴墨:都沒听出小郭第二层心】.秦绝响心知大哥这句离題太远.下句极是难接.自己可不能出这个丑.便笑道:“督公既解其中真味.那这下一句.定是非您莫属了.”
郭书荣华一笑.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荣华才疏学浅.只能占得一字.各位见笑.”小山上人笑道:“督公太客气了.请.”
郭书荣华目光环扫一周.笑吟道:“荣华这一句是:驻向云天赏巍峨.”
这一句占的是曹向飞名中的“向”字.又不仅仅是简单续接而已.而是将第三句的意境一下扭转了过來.使得落魄英雄无路可行的窘态.转变为观云望海的隐士情怀.登时峰回路转.使得全诗有了一种沟行崖底.忽见青天的开阔的气象.众人听了.无不鼓掌喝彩.
小山上人念诵道:“常思侠士豪气勃.酒剑诗书载兵车.无路山间踏小路.驻向云天赏巍峨.好.好.督公才情四纵.堪称惊艳.以老衲看來.这一‘驻’字.用得极警、极逸、极确、极佳.极具洞察.前句有一‘踏’.后句则有一‘驻’.正是此字接上了侯爷第三句的气脉.显示英雄自有前程.只是在山头驻足暂歇.临风天下.一畅胸襟.若是用‘闲’字、‘笑’字.则未免粗俗了.”
众人听得此解.都频频点头.只有王世贞在人头丛里暗暗一笑【娴墨:世贞大才.这等诗岂入法眼.鄙视也正常.】.曾仕权道:“大家都接续过了.小秦爷.这回总该轮到你了罢.”
秦绝响笑道:“督公这句已然气象全出.别人再接什么.岂不都是狗尾续貂.不如就由我起头.咱们來接个对联.”
小山上人道:“也好.也好.督公以为如何.”
郭书荣华笑道:“就依秦大人便是.”
小山上人笑道:“好.好.那便请秦大人先出上联.”
“别着急.”
秦绝响晃了晃脑袋.眼睛往徐三公子身后扫去.笑道:“有了.”
众人都聚目静听.只见秦绝响拉着长音出联道:“易容..谈何..容易.”
朱情和江晚一听自是明白.他这摆明了是在嘲笑自己二人改装不成功.被认出泄了老底.朱情眉心一皱.眼中便具凶相.江晚忙暗暗碰了下他的衣襟.常思豪就坐在徐三公子对面.自然看得清楚.心想徐三公子当这二人是狗.这二人也把徐三公子当虫.现如今他俩一直努力压着火气.看來还是怕了郭书荣华和四大档头.只见此时朱情紧了紧拳头.果然又强自忍抑了下來.
堂中有不少文士名流.此刻都在苦思冥想下联.有的道:“温泉因为泉温.”有的道:“地瓜种在瓜地.”有的道:“香梅自产梅香.”有的道:“大船果然船大.”有的道:“娘老便是老娘.”一时嗡嗡生乱.
常思豪听着大感好笑.心想:“这联不是简单得很吗.鸟呆岂非呆鸟.屁臭纯属臭屁……”
小山上人晃着大头.眯目拢须.一副为难模样道:“易容.乃是武林中变脸的学问.谈何容易.又是一句成语.易容、容易、谈何、何谈.又形成回文.秦大人这一联.实在难甚.难甚.”徐三公子刚才在接诗中并未出彩.正想着接一妙联.也好扬眉吐气.可是面对此联.一时间思之不得.顿时胸中大堵.【娴墨:初读时在此停留良久.居然也未对出.真老了.】
郭书荣华沉吟着.眼光向堂中扫去:“元美兄何在.”
西面一桌上.王世贞站起身來.自是明白郭书荣华相召之意.身子微躬.面露难色道:“惭愧.秦大人此联妙绝.下官才力浅薄.实难应对.”
满堂寂寂.都知他王元美是当今文坛领袖.才冠京师.连他都对不出的联.谁又能想得出來.那些刚才还在喃喃自语对“地瓜、老娘”的.此刻也都闭上了嘴.
郭书荣华四顾笑道:“各位.明年东厂搬家.到时你们大伙儿可要來凑份子.”众官一听都愣.东厂大院自建成以來.从沒挪过地方.怎么突然间要搬.郭书荣华笑道:“王大人每到徐阁老、李阁老或别家府上.都文思泉涌.到我这儿就不成了.显见着此处风水不佳呀.”
王世贞忙道:“督公这可说笑了……”其实秦绝响这联不难.只不过料定郭书荣华也有.自己在这当儿口说出來.不免有显胜之嫌.因此乖觉作怯.装装样子.可是听郭督公这话头儿.倒像误会自己只顺从徐阁老而不给他面子了.忽然又想:刚才自己听小山上人大吹特抬.夸得极是肉麻.心里暗笑.莫非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來些.让他瞧见了.若被误会.那可更是大事不妙.正要想个法子搪一搪.却听徐三公子催道:“谁不知你是王大学问.比这再难十倍的也是张嘴就有.这会儿当着大伙儿要你说.你又拿上了.快说快说.”
常思豪在旁冷眼瞧着.心想:“从小年宴上的举动就可看出.这王世贞必是徐阶的亲枝近派.徐三公子连自己人都不懂维护.心里真是沒数得很.”秦绝响也听说过王世贞是什么文坛领袖.想必才华横溢.接个下联应无问題.可是徐三这话一撂出來.他这下联说与不说.都得落个里外不是人.因此见王世贞那儒白雅净的脸上青红变幻.心底一时暗乐不止.在座官员中还有不少徐党成员.见此情景.一个个尴尬别扭.都觉不大自在.
郭书荣华一笑道:“三公子也不用逼他了.荣华倒有一联.就应在王大人这张脸上.不过大有缺欠.又难补构.”众人听了尽皆一奇.眼睛在王世贞脸上扫看.不知他这五官上哪里藏着下联.王世贞自己只稍微一愣.跟着脸上略微恍惚.却又变做了好奇思索的模样【娴墨:真才子.脑子快极】.小山上人道:“督公不妨说來听听.大家一齐参详也好.”
郭书荣华见王世贞那一闪的表情.知他才思超敏.已然会意了.却仍在装模样【娴墨:有快的就有更快的.小郭还了得.】.也不点破.笑道:“我这下联是:‘难色谓之色难’.”【娴墨:上文卡思半晌.读此句真觉一亮.小郭不得了.】
众人听完一静.各自琢磨.王世贞击掌道:“好.‘易容’源于武林.‘色难’出自《论语》.一文一武.殊称妥当.容与色.一述面貌之真伪.一讲人心之反映.一内一外.又堪双绝.谈何、何谈.谓之、之谓.文气相通.亦属允当.督公此联.可称三全齐美.”【娴墨:一场接诗答对.明捧小郭.暗出王世贞.小王乃徐家重要党徒.前者小年宴上已有一明引.在此加一暗接.无非为《豪》后文铺设道路】
原來《论语》中讲过一件事.说子夏问:“何为孝.”孔子答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说的是人之孝顺父母师长.有活替他们干.有好吃好喝给他们吃.这很容易.但是每天都能给他们好脸色看.就不容易了.在坐众官多是科举出身.自然对这则典故耳熟能详.此刻再听了王世贞的讲解.也都赞叹起來.纷纷道:“督公妙才.果然不同凡响.”
郭书荣华笑着摆了摆手.道:“‘谈何容易’乃是成语.‘谓之色难’却不是.这下联实在牵强得很.诸位切勿再加谬赞了.”
小山上人笑道:“气通则文达.以闲言对成语.又有何不可.督公忒谦了.”众人也都纷纷应和.以郭书荣华的身份.就算对得不好.又有谁敢多言半字.【娴墨:不言谁敢放屁.已是极大客气.笑】
郭书荣华按手压下满堂颂声.举杯笑道:“大家如此抬爱.可真愧杀荣华了.此上联实为绝对.秦大人年少才高.可见前途远大.咱们都敬他一杯吧.”【娴墨:怪怪奇奇.又转到绝响身上.小郭妙人】
见众人举杯相贺.秦绝响颇有春风得意之感【娴墨:不是心里沒谱.是人捧人.捧化人也.真能时时保持警醒的太少了】.站起身來向四外致了谢.陪大家饮过一回.郭书荣华一招手.花园里笙笛起处.有班子扮起戏來.满座人一面欣赏.一面彼此劝酒、交头喁语.
常思豪笑完了徐三公子.本來心情尚佳.然见满堂官员不管品级高低.都对郭书荣华毕恭毕敬.连他自承对的不好的下联也都要大夸大捧一番.可见对东厂是何等的忌惮.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这副样子.平日做事也多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这样一副官场.想要振作起來都难.又何谈实现什么剑家宏愿呢.心头一时又闷闷生堵.
一场《借东风》唱毕.众戏子领赏暂歇.徐三公子满脸的无聊:“三国戏么.前面的还好.可惜《借东风》赤壁鏖兵一过.什么走麦城、战猇亭、失空斩之类.一段不如一段.再往后就更沒什么可看了.”【娴墨:赤壁后还有取西川.但其实意思不大.三公子看惯了戏的人.品鉴不失不远】
这话題极是微妙敏感.众官呷梅雀静【娴墨:呷梅者.口中含酸不能语.雀静者.鸟儿落定不鸣.二者非相结合.而是相并列.不能与不鸣.两种状态写到.方不失静悄真态.此俗语.世多作“鸦沒雀静”.部分《红楼》版本也如此.那是比较之意.如何形容得当.倘作“鸦沒有了、飞走了”解.则文字又生歧义.红楼原稿多不至于如此疏荒.大抵是传抄中又有不懂字法的.乱改雪芹原稿所致.奇的是这般错字还有人批妙.显是硬充知己.】地听着.沒一个敢來附合.
郭书荣华道:“三公子说的是啊.常言有‘事在人为’之说.其实是不知天数气运的痴话.蜀汉有那么一个阿斗在.纵然有诸葛丞相的大才辅佐.也是无力回天呢.”王世贞见他目光含笑.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脸上扫过.心头不禁微微一跳.低下头去.
徐三公子道:“刚才这戏班子.腔调唱得倒也清和板正.不过论风采神韵.身段做派.可就差上一些了.”郭书荣华一笑.拿壶替他斟着酒:“三公子久惯风月.这等末流戏子.哪能入得您的法眼呢.”久惯风月并非什么褒扬之词.徐三公子倒似毫无所觉.忽然俩眼一亮.來了主意.提议道:“督公.听闻您也颇爱曲艺.尤其精于昆腔.何不在此高歌一曲.以助酒兴呢.”
众官听了都兴奋起來.不少人鼓掌称善.也有人拍着拍着.缩回了手去.只因郭书荣华乃是堂堂东厂督公.让他给大家表演.岂非大份.他高兴还好.若是回头反应过味儿來.多半要拿鼓动的人开刀.徐瑛是堂堂首辅徐阶之子.别人哪有他这般深厚的背景根基.更有人感觉到徐三公子这话看似无心.实则带着挑衅、看热闹的意味【娴墨:笑.多虑了.三哥实沒那脑子.】.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曾仕权瞧督公含笑未语【娴墨:小郭不语.是知三公子性情故】.便弓着腰往前凑了凑.将一张笑得细皱成花的白脸腆过來道:“三公子.各位.这昆腔北曲儿的.在下倒也能抓挠几句【娴墨:妙在不是唱出來.是抓挠出來.俨然老猴耍戏.情景思來奇绝】.大家伙儿要是有这兴头.就由我來一段儿助助酒兴如何.”
秦绝响笑道:“哎哟.这提议不错.想來督公这强将手下必无弱兵啊.三公子.您说呢.”徐三公子笑道:“敢情.不用听唱.瞧掌爷刚才这笑模样.那不就是一折地地道道的《诈疯》吗.”登时满堂皆笑.曾仕权笑道:“您可把我糟践苦了.”得了郭书荣华的允许.在桌边请了个安.便略直起腰.退身挪出几步.來到门口亮地里站定.清清嗓子摆了个姿势.忽然想起沒有伴奏..官员中起了几声轻轻的哄笑..便又冲外招手.将几个乐师唤到檐下.吩咐:“起个‘投罗鸟’【娴墨:曲牌妙.小权是有心.作者会使坏】.”那乐师们听了.一个个操琴横笛.仰头歪脸吱吱呀呀拉起散曲的调子.
曾仕权弓腰耷背装出一副小丑模样.笑眯眯朝屋里屋外众位官员们又团团揖了圈手.重新摆好姿势.逼腔作调【娴墨:四字憋出一副鬼嗓】.就唱起來道:“抚镜笑.顾盼雄姿傲.自诩高逸绝尘.世情看冷.胸如天穹浩.未曾想.痴心暗许锁相思.情网当头.才知缘字妙.凝眸斜窥自心焦.意虽倾.爱难道.且侧坐拾香.温言婉转.慢将心儿靠.”
其时嫖院里姑娘们常唱的曲子.分为粉头段儿、追瓜段儿、掸镜段儿等多种.粉头段多含狎呢之词.掸镜段多是发浮生之叹.追瓜段则是喜中见乐.俏皮滑稽的为多【娴墨:孤陋了.只听说过有粉头段】.曾仕权唱这一段投罗鸟便属其类.描述的是公子哥儿如何调戏少女的情事.“侧坐拾香”后面.还有因靴底踩了狗屎而把姑娘薰跑的一节.曾仕权不敢太过造次.因此掐去不唱.【娴墨:妙处偏掐去.恰如国人只能看纸质阉书一样.网上文学火.与尺度亦不无关系.出版机构几层编辑几层领导.上面又有审查批号的.每层删些改些.红楼梦也能改成琼瑶】
众官对这曲子熟烂得很.觉这位曾掌爷把个浪荡人物扮得唯妙唯肖.足堪绝倒.后情虽然未表.彼此也都心照了【娴墨:心照是何故.因熟烂故.熟烂又何故.常逛妓院故.不着一字.已狗血淋头矣.满堂宾客.恰是满堂嫖客.东厂岂非成了“国家大妓院”了.笑死.】.一曲听毕.都哈哈大笑、鼓掌喝彩.【娴墨:满头狗血.还当在洗泥浆浴.彩满堂正是骂声满堂.】一洗刚才神头鬼脸的压抑.
“这小权.可也太不成样了.”郭书荣华在掌声中微笑着轻轻地说了这一句.收转目光.拈杯微掩道:“侯爷见笑.三公子.來來來.请.”常思豪应着喝着.倒觉刚才这曲中“顾盼雄姿傲”、“侧坐拾香”之语.似有所指.带着调侃之意.斜眼瞧去.徐三公子果然听得大不是滋味儿.脸色枯馊馊地好像个酸菜帮.心想:“郭书荣华和徐家的关系不清不楚.倒不如就此机会试探试探.哪怕他们关系当真不错.借曾仕权这小曲儿.说不定也能挑起点火來.”当下假借酒劲道:“要说小曲儿呢.还是姑娘家唱來好听些.三公子前些时开了一家香馆.召來满堂的姑娘.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督公想必去捧过场了.”
徐三公子正不愿提颜香馆的事儿.听这话立时侧目:“听曲不听音.方为会听.和性别又有什么关系了.侯爷和梁家班..”
“呵呵呵.”郭书荣华一笑截过话头:“女子嗓音得天独厚.声色婉美.可以令人畅怀.然曲艺之道另要观其情态.品咂功力.赏的是一段风流.听曲本如观画.要的是幻中真.虚中美.三公子这句‘听曲不听音’.可谓行家.”
常思豪寻思:“你看出來我是存心.却就话來了句“听曲不听音”.看似夸他.实际还不是冲我说的.显见着是在堵我的门了.”心里便有两分火气窜涌.搁杯笑道:“我呢.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曲艺.胡说两句.可惹你们大伙儿笑话了.”见郭书荣华要张嘴.忙伸手虚按了一按.也不理秦绝响在底下磕來的腿【娴墨:桌面上热闹.桌底更热闹】.微笑继续道:“好坏虽然分不大清.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听唱儿的.既然三公子这大行家都说督公精于此道.想必您的技艺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了.”
郭书荣华笑道:“怎么.侯爷也有兴听荣华一曲么.”
常思豪冷笑道:“刚才就盼着见识一下督公的风采.只是我这面子矮.哪好张这个嘴呢.”郭书荣华微笑道:“侯爷这可是在骂我了.”含笑垂头片刻.合袖站起身來:“看來今日在劫难逃.荣华只好赶鹅上架.勉为其难了.”一听郭督公要出头.登时满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來.
徐三公子假嗔带怨地捅小山上人:“瞧见沒.人家一说他就动.可见着我这面子不成.”小山上人道:“三公子这就错了.”徐三公子道:“怎么错了.”小山上人道:“大姑娘上轿得两头抬.不能一头不动一头动.”谁也沒想到他这少林方丈也能说出这种俏皮话來.登时满堂皆笑.气氛大松.秦绝响笑道:“狂朋怪侣遇当歌.看來督公这趟是想不唱也不成啦.”
郭书荣华哈哈一笑.银衣一摆.來至花园之内.曾仕权连使眼色.乐师忙也跟了下來.
众人满怀期待.都停止说话.谨慎了呼吸.
只见他于湖石小径间凝神轻踱数步.似乎胸中有了词句.挥散其它乐师.只留下一个持萧的.简单交待几句.乐师点头.萧声便起.呜呜嘤嘤.曲调简素天然.如过耳之清风、少女之叮哝.
就在这当口.花园尽头的月亮门处.程连安脚步轻捷.引进一个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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