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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 029九章 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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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XT下载WWW.XsHUOTxT.Com)(tXT下载WWW.XsHUOTxT.Com)        @151%看(书^网>?        水颜香的眼睛本來已是酒意朦胧.在纸上略走两行.却忽地闪亮.仿佛被洗去了迷离.

        查鸡架相距不远.竟被她吓了一跳.

        厅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出端倪.感觉这阙唱词似乎写得大不一般.

        曾仕权远远瞧见.向长孙笑迟回扫了一眼.犯起琢磨.只因他草书写得太快.虽在一桌.内容也沒有人能看清.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随意地画了些圈圈而已.

        水颜香目光在纸上走了三遍.眉锋舒展.嚓嚓几下.轻描淡写地将那纸词稿撕成碎片.随手一扬..

        细碎纸片连同其它人所写那一沓词稿俱都抛在空中.四下飘摇坠去.【娴墨:是“吉天降瑞雪”也】

        众人怔了一怔.议声潮起.哧笑不绝.李逸臣目露得意.眉心皱起:“哎呀.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个水姑娘也真是狂.希望长孙阁主不要与她这女流之辈一般见识才好.”

        曾仕权面无表情.两眼不离戏台.

        水颜香仰头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左手拢琵琶作实按弦.右手虚空打轮.象牙假甲离弦寸许.开始弹挑跃动.

        众人都不知所谓.只怔怔然地瞧着.只见她初时阖目悠悠.手指轻缓.渐渐眉头蹙起.轮指渐急.密如疾风骤雨.万马奔腾.弹到后來.振臂之间.青花小袖猎猎飘忽.竟有起舞之象.【娴墨:思闵惠芬二胡拉《赛马》.中间有大段拨弦.状态极佳.乐手全神进去后脖子都梗梗着.眉蹙着、帮着.那种劲意.真看得人心气勃发.】

        常思豪对乐器一窍不通.但是观其指法缓急互易.时重时轻.重时轰轰如崖折天堑、石崩岩裂.轻时渺渺.如九宵之上浮云过筝.心下忽悟:“我练天机步已到瓶颈.速度再难提升.可以说应了那句‘欲速则不达’.缺少的岂不正是这起落缓急的韵味.对敌之时也是一样.人可以一鼓作气.然一味鼓作.久而必衰.须得攻防互济.转换阴阳.让身体在紧张中求得松驰.这种松紧张驰的状态换而思之.正是一种节拍.与她这弹琵琶的指法.大有相通之处.”

        想到这.手指不由自主地随之动起來.体内气劲形成十股不同力度的波流顺由手臂通往各处经络.带得周身血脉如被线牵动的偶人.笨拙而缓慢地动了起來.

        水颜香闭目运指.表情悲喜忧愁随形变幻.眉间时忍时舒.陶然神醉.恍如此身已破八荒外.抛却人间万事休.

        厅中唯见指影光摇.却寂寂无声.众人俱都被她这无声虚奏所镇.看得瞪目结舌.常思豪体内波流则愈來愈强.动势也愈來愈顺随流畅.温暖的感觉直达脚趾.仿佛这些被控的气血又形成了一个内在的自我.它正在由无灵魂的偶人.向呀呀学语的孩童转化.并且不断成长、渗透、包容、替代着原來的肌肉骨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铮..”地一声..

        象牙甲忽地勾上藤丝弦.使得音质有了实相.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丝弦崩断开來.琵琶打了个滚儿跌落于地.发出旷旷空音.水颜香睫开惊目.随之站起.

        “啪、啪、啪.”

        掌声清亮.是长孙笑迟.

        水颜香垂手道:“先生可是奚落.”

        长孙笑迟:“非也.姑娘此曲鼓得绝妙.在下是真心相赞.”

        水颜香:“先生可于无声处听琴.”

        长孙笑迟一笑:“惊雷本自虚空起.龙吟何须有实音.”

        水颜香无话.一缕红线自指尖顺滑而下.滴落台板.

        人们静得沒了呼吸.

        徐三公子忽然尖叫起來:“血.是血.快.快抢..”

        “好了.”

        一声厉喝.竟是水颜香发出.令人难以置信.

        徐三公子惊得一怔.“救……”字最后半个音登时被噎了回去.雌雄眼同时撑圆.好像被卡住了脖子.

        相隔半晌.水颜香道:“小香恨生为女子.难以唱出先生词中伟象.虚鼓琵琶.想作一曲陪衬相和.未曾想指到弦崩.坏了乐器【娴墨:虚归实.正与后文现实生活作一小引】.多半也是苍天示警.告诉小香才力不逮.不可逞强.”说罢向长孙笑迟深深望了一眼.哈哈一笑【娴墨:此笑有缘故.又是跟斗文.需读后翻回來看】.转身离去.【娴墨:终究不说.倒底是何词.不把人胃口吊出溃疡不罢休.笑】

        鲜血一滴滴落在身后.颜色艳红.赏心悦目.四胞姐妹相互瞧了瞧.心意早通.起身相随.

        曾仕权“嘿嘿”一笑.转回头來.向李逸臣道:“曲终人也该散了【娴墨:小散场正是大开场】.咱们走吧.”高扬也站起身來.一桌人各自拱手作别.江晚和朱情二人亲自将几人送下.

        楼下不少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簇拥过來.将暖裘服侍曾李二人穿了.跟着他们出了颜香馆.常思豪來到阶下.向他们去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街上红灯照雪.行人渐稀.那百來号人披着黑色斗篷.脚步匆匆紧紧.仿佛归巢的乌鸦.抬头看去.苍穹冷暗.夜色将天空浸出了重量.乌沉沉地.压得心头发闷.邵方贴近高扬低低道:“烈公.长孙笑迟抵京之事.咱们须得赶紧禀报盟主才是.”

        本來倚书楼就在颜香馆对面不远.高扬使个眼色.引二人前行.几步便到了门前.这才向邵方道:“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显然是有恃无恐.我观他与徐家不似从属.关系却也非同一般.目今情势虽然尚不明朗.但京城不比别处.谅他还不敢搞大动作突起发难.你且进去.通知好各处人手做到心里有底.沒有我的命令.先不可轻举妄动.”邵方点头自去安排.高扬在门口要了两匹马和常思豪骑了.直奔百剑盟总坛.宽街快马.不多时即到.两人拴了马匹來至后院.郑盟主家大门开着.里面木屋灯光满溢.映得雪色澄金.暖意涂窗.一人笑嘻嘻地迎了出來.小辫歪歪颤颤.甚是可爱.

        高扬道:“你爹呢.”小晴笑道:“在屋里和荆伯伯聊天呢.说是有人來了.让我出來迎一迎.”高扬点头.带常思豪挑帘而入.两人换过鞋【娴墨:前述过郑盟主家是地暖】往里走.高扬道:“盟主.你可知道谁來了.”说话间进了茶室.只见郑盟主与荆问种两人于一张卷边书案之侧相对坐定【娴墨:大概和以前一样.是坐在地板上】.旁边小桌上架着小茶炉.里面炭火幽蓝.水烧得咕嘟嘟轻响.郑盟主捧着杯茶正闲闲而饮.

        荆问种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听见声音回过头來一笑:“你來了.坐.”

        高扬道:“不是我來了.是长孙笑迟已然到京.咱们可得多加防范.”

        郑盟主微笑按手示意他坐下.眼睛仍回到案上.常思豪目光也随之转去.这才看清纸上山形棱露.枯树挣扎【娴墨:画相凶险不佳】.荆问种执笔涂勾.原來是在作画.郑盟主道:“我们也收到了消息.他抵京后先进的徐府.跟徐阶谈了一个时辰.然后去口福居找了徐三公子.最后跟他去了颜香馆.多半是被安排住在那边了.长孙笑迟此行虽速.其实却并未刻意隐藏行踪.甚至可以说來得非常高调.这一阵子徐府封禁较严.故而咱们的人有所耽误.不过我已把消息传下让大家提防.你不必担心了.”

        高扬皱眉道:“他居然先找的徐阶.那可大大不妙.”常思豪心想:“那又有什么不妙了.哦.是了.高扬认为长孙笑迟既是黑道枭雄.他跟着徐三公子在一起.多半是想借这草包去接近徐阁老.以便实现自己的什么图谋.但是既然是人家先与徐阁老有了接洽.那说明他很可能与徐家的关系已经很深.否则一个黑道人物纵然手眼通天.徐阁老又怎会那么给面子.竟能和他大谈一个时辰.”这时小晴取來暖垫.他和高扬接过坐了.

        果然荆问种说道:“我和盟主也正在聊这件事.我们推测.长孙笑迟与徐阁老关系大不一般.虽然咱们是第一次捕捉到他们的接洽.但是可以肯定.之前他们的联系.一定不会少.公烈.你们去颜香馆了.”

        高扬道:“邵方來报他们今天开张.我自然要去看看.”遂将经过讲说一遍.

        郑盟主微作沉吟.喃喃道:“如你所言.他们跟在徐三公子身边.对外装作像是幕僚门客.又不受他的指挥.看來长孙笑迟的地位.又远比我们想像中的为高了.”

        常思豪接过小晴递來的茶水.搁在唇边缓缓吹着.心想:“确实如此.像长孙笑迟这种人物.对官家势力纵然有所依附.无非为借机借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又怎会甘为他人奴仆.”

        荆问种醮好笔墨.停腕于空.眼睛看着画卷.似乎在纵览全局.寻找下笔之处.

        高扬道:“聚豪阁这几年发展壮大.除有地方官员被买通庇护.朝中自然也少不了人.咱们心里明镜一样.却一直沒查出蛛丝马迹.想不到.这幕后黑手竟是徐阶.他可是当朝阁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沒有办不來的事情.扶持聚豪阁这样一个黑道帮派.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荆问种道:“之前咱们为了实现剑家宏愿.给予高拱的支持只怕过于偏重.不能不引起徐阁老的担心.他得势只顾安插亲信.巩固自己的势力.对于国家政事向來保守.以前翻來覆去还能说些恢复祖宗成法.致君尧舜上的调调.现如今坐得稳了.持诤奏疏便只说些宫禁之事.绕着皇上打转固宠.政事干脆避而不谈了.咱们的想法在他眼中.显然比较激进.高拱一招走错.跟着郭朴致仕.我盟在内阁失去半壁江山.致令他徐阶一家独大.这时对咱们动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说话时笔尖斜落.柔柔涂抹.淡墨铺开.山石间朦朦胧胧.多了一股氤氲压抑【娴墨:心情写照、时局写照】.提笔又去醮墨.续道:“近一年來他动作频繁.朝中大批官员换血.其中就有不少与我盟有关的人.显然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然而这些只不过是开场小戏而已.他沒有全面发难.是因为江湖和官场不同.他对咱们这些舞枪弄剑的人还是有些怵头.如今长孙笑迟进京.他在武力上有了靠山倚仗.接下來酝酿已久的大戏.多半也就该拉开场了.”

        高扬冷笑:“聚豪阁那些人.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京城不比别处.他敢调大队人马进來火拼.除了少有几个人物身份较高.其余大部连剑客身份也达不到.这些人便算都到了京师.不用咱们修剑堂的几位出手.我玄部十个人就把他们包了.”

        荆问种道:“公烈不可轻敌.你想想小常说的.明诚君沈绿在秦府一战中轻取秦逸.这是何等功力.江晚今天一招能将曾仕权的偷袭化解.更是不可小瞧.你也不想想.那可是东厂的三档头.曾仕权论武功虽不及郭书荣华和曹向飞多矣.但是搁在江湖之上來说.只怕也得三五个剑客合力才能和他打个平手.”

        高扬眼睛瞪了一瞪.又缩回去.眉头皱紧.似想到什么.又张口待言.郑盟主道:“有些事情.解决起來并非只有武力一途.咱们还是应该多想想别的对策.”荆问种道:“从公烈的转述判断.信人君江晚和了数君朱情.似乎对东厂或多或少有些敌意.或者说.很不喜欢.长孙笑迟却有所忍让暧昧.态度不是那么明朗.盟主.你觉得在他心里.究竟是何想法.”

        郑盟主垂目思索良久.道:“长孙笑迟既然‘无敌’.对于东厂.他多半也是能交则交.徐阁老这边有了他.若是再联合上东厂.那对我盟可是大大不利.”荆问种道:“是啊.虽然冯保那边.咱们一直维护得体.但是官场不比义气江湖.局势风向若变.只怕什么都靠不住.”

        两人沉默下來.茶壶里响起咕嘟嘟的水声.

        小晴提大壶续了些凉水进去【娴墨:不是喝的茶.是北方冬令干燥.煮茶喝过两三道.不动了.剩下的小火当加湿用.可令茶香满室.随时还可洗手洗脸.南方大概沒这习惯.】.拨了拨炭火.笑道:“你们凡事都往坏处想.那朱情先生说太监督军弊端的话.不是很有正气么.曾仕权用话挑拨诱导咱两家.他们也向高叔叔暗暗表示了希望不要误会.而且还引曾巩写柳条儿的诗來讽刺姓曾的.长孙笑迟都在场.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有和东厂联手的心.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吧.就算徐阁老有这个意思.底下人合不到一处.他也是大事难成.咱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高扬听了大觉顺耳:“哼哼.说得好.我看也是.你们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一向虽沒妄自尊大过.却也沒必要妄自菲薄呀.就算他们联手一处.打家伙就是.也用不着丧气.”

        荆问种道:“小晴说得大有道理.老郑啊.咱们大概都上岁数了.想法是有些不够积极.哈哈哈.”这一笑.笔尖两个墨点滴落在纸上空白处.皱眉道:“你瞧.黵卷了呢.”郑盟主一笑:“不妨.”接过笔來.用笔尖在那两个墨点上略加点按.引出两根线条.笔锋一抿.两只飞雁振翅之形顿时跃然纸上.荆问种道:“你倒着画.反比我正着画的还要传神.”两人相视而笑.

        小晴凑到高扬身边.笑嘻嘻地问:“那个小香姐姐.真的那么漂亮.有多漂亮.”

        高扬一刮她鼻子:“小孩子家家.倒來打听这事.放心.你长大了.准保比她好看就是.”

        小晴心里甚美.抿着嘴歪着头又问:“那声音呢.她唱歌好不好听.”高扬当时只留心桌上动静.哪顾得听曲.敷衍了一句:“还可以吧.”小晴问:“那歌词唱的什么.”郑盟主脸色一沉:“又犯瘾了不是.平日和你初喃姐和雪冰姐她们谈习一二也便罢了.风尘女子传唱的东西.你打听干什么.”小晴嘟嘴道:“风尘女子也不是沒有好人.薛涛的文采好.梁红玉的武艺高.都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常思豪见郑盟主脸上阴沉又要呵斥小晴.插言道:“那水姑娘的歌词曲调是自己写的.倒是很好听.”当下把她出场时唱的歌词诵了一遍.因和着韵调.记得倒也大致不差.

        静静听完.荆问种喃喃重复道:“‘千古无数幻梦.唯寂寞难醒’嗯.鸿图霸业.儿女情长.到头來确也多归于寂寞二字……今人作词.多半只有情绪.缺乏感情【娴墨:情绪和感情是两码事.难得作者也懂.怎么分辨.看今之流行歌曲可知.写情绪的.唱不久便冷了.写感情的.方久唱不衰】.她这支胡曲小令不合文法规矩.便是市井寻常艳词俚曲的样子.感情有一些.字句倒也一般.”【娴墨:是小常未述“我愿目光浊”一曲.此曲比寂寞难醒还好些】

        高扬道:“嗨.我对这东西可是不懂.不过那些有钱人.把她夸得像嫦娥被文曲星附体了.”

        小晴道:“只不知那长孙笑迟最后写了个什么样的唱词.惹她那般夸赞.可惜稿子撕了.否则倒能看个新鲜.”

        高扬道:“哈哈.长孙笑迟写的太快.仿佛一堆乱草.就算不撕.搁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來.”

        常思豪忽道:“我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小晴笑道:“是吗.那你再念來听听.”

        常思豪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可是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你明白了吧.”

        小晴直勾勾瞧了他半天.道:“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什么.可是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你懂了吗.”

        常思豪一头雾水:“不懂.”

        小晴翻起眼睛道:“那就对啦.咱们一起去跳井吧.”

        常思豪好半天才反应过來.她说的一起跳井.也是“不懂”的意思.脸色发苦.想了一想.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记得他当时下笔的动势.可以完全模仿重现出來.只是他写的东西.我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这下你明白了吧.”

        小晴仍是半懂不懂地瞧着他.郑盟主将笔递过來道:“既然如此.贤侄可凭记忆再写一遍.我们大家看看.毕竟言为心声.文达心意.说不定籍此可以得窥一些长孙笑迟的想法.能让咱们心里有个大概.”

        常思豪点头接过.案上荆问种那张画上只有些山石枯树和两只飞雁.尚有大量留白.他将笔移至空白处.闭上了眼睛.心中回想长孙笑迟下笔的动势.仿佛黑暗中那匹奔马复又现于眼前.笔锋刷地一落.尘烟再起.

        字数本不甚多.笔意连贯.一气呵成.很快写完.

        就在笔尖离纸的刹那.耳边忽地响起惊呼之声.常思豪睁开眼睛.不由一愣.【娴墨:一套歌词又下回分解了.作者可谓“倩肖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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