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开端
五点半的夜色已沉如海底水。月明星稀之下，两个黑影自空了一半的停车场掠过。路灯照亮蚊萤，黑暗中一阵窸窣脚步不知去往何处。
“这种事就得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做。”
有个人影绕过柱子，显露出来。他手里举着一根半人高的棍子，朝向空荡荡的夜色挥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人爽朗地笑，“怎么这么傻里傻气的。”
两个人各自拎着一根墩布，正从超市走回家。墩布杆子太长，怎样拿都挺别扭。
“咱们要是能骑着墩布飞，肯定比这么走回去帅多了。”岳景笑反手握着墩布，像拿个武器一样。
忽然，她看见远处闪过一道白影，立刻停下手中动作。
“诶诶，你看刚刚过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庄婷？”
宫代秋闻声望去，白影只一闪而过。“没看清楚。晚上她一个人不安全，我们跟过去看看。”
他们二人扛起墩布，拐进右边的小巷里。
“我们现在看上去一定蠢透了。”
“就想象你拿的是一把剑。”
“剑不会有一头那么沉。”
“那就法杖。”
前方的丁字路口对面是一堵高墙，路灯斜射下一曝寒光。忽而两个变形的宽大人影被投射在墙上，慢慢地萎缩成扁平再消失。
“那边。”宫代秋指道，“看墙上的影子。”
“怎么有两个啊？可能是我看错了，庄婷这个时间应该在家呢。我们回去吧？”
宫代秋摇了摇头。“不，你看，他们在跑，像是在躲我们一样。记得我说的最近南中不太平吗？”他与岳景笑对视一眼，“跟上去看看？”
“行啊。”岳景笑掂了掂手中的墩布，未拆封的海绵头朝上，路灯光线越过来映在墙上的影像个锄头，“我们这不是有武器吗？”
宫代秋一阵轻笑，率先上前，一副皮手套在路灯下泛着光。
他们紧追着前方闪过几次的白影，在这附近的街区兜圈子。楼群围成的迷宫之外，春江江水正静静流淌入海。错落的五彩墙壁被路灯截成几块幕布，配合着这座城市的奔忙，上演着一段并不连续的皮影剧，跃而不息，断而不止。
他们终于在街角相撞，墩布杆子对着一罐被打飞的消毒粉。双方各抬头看了一眼，紧张惊悚的气氛顿时消散得没影儿。
“好家伙，你大爷的还真是你啊？”
“什么——我们刚刚看到后面一直有两个举着凶器的人在跟踪我们——”
岳景笑连忙将墩布头朝下放，显得正常了些。“我们去买了在冰箱门上道购物清单里躺在三个月的小墩布！就得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时候扛回去。”
“你们？刚刚还有谁？”宫代秋疑问。
庄婷回头望了望幽深在长巷，月光填不满路灯尽头的黑暗，这条路仿佛永无止境。
“没有别人，只是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或许，因为一切太不真实了。
“幸好不是什么怪人跟踪狂。”庄婷说，“我们回去吧。”
那夜入睡前，庄婷没忍住对岳景笑坦白了一件小事。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岳景笑倒了半杯红酒，将酒杯轻轻摇晃。“嗯？”
“她看上去挺好的……但是很奇怪。她说她才十七岁，基本上就……跟着我瞎晃了半天。”庄婷闭上嘴。她不知怎样讲述才能显得不那么古怪。
岳景笑在她旁边坐下。“有些事宫代秋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我会告诉你——这几天南中市郊出现了好几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什么？”庄婷猛然坐直，“死者身份确定了吗？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上新闻？”
“嘘——据说是皇室里头的矛盾。传言说当今岛主并非原本指任的继承人，还有什么乱事我也就不清楚了。”
“单晖继位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庄婷想起了图书馆前，种满杨树的宽敞大街正中央一座即将竣工的进步女神像，觉得一切铺张又荒唐，“我记得先岛主只有只有两个子嗣，公主已逝，还能是谁？”
“这就不是我们能说定的事了。”岳景笑摇晃着酒杯里的红光，看它们一点点挂在壁上。
庄婷说：“若是按我的意思，就不该有什么岛主，多余。”
“害，他们就是个符号嘛！又做不了什么。”
“没人甘愿只做个符号。当你有权有势的时候，一定会想做点什么。如果明里不能做，那就在暗里做。”庄婷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说。那时候一切全是无意识的推测罢了。
岳景笑仰头将杯底的酒饮尽。“我觉得该睡觉了。”
万家灯火将熄时，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更亮了。
那之后一连许多天，庄婷都会坐在图书馆门外靠着林海的冰冷石凳上，那里正是风口，凛冽的寒风日复一日地吹透愈来愈厚的衣裳，从袖子和领子钻进去调皮。
日复一日，直到期末座位紧张，开始有更多陌生人询问能否坐在她对面。那些人总是先询问再落座，两人不会说一句话，总是有一个人先站起来离开，去寻各自圈子里的朋友。那么诺大一座城，擦肩五百次也许换不来一回点头之交，又怎会常有一人忽然撞上另一人后停步回望的怪事呢。
有一日她去买咖啡，将书本留在原位，回来时得一位图书馆管理员的善意提醒：“同学，个人物品不要随便放，前几日可有一新闻，有个小偷爬了这一百阶台阶来偷你们学生的东西，日后可长点心眼儿！”
她终是再也没有等来那日偶遇的那个女孩。
时间久了，也便忘了。
某日庄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又遇到了那个人，似乎她们已经很熟悉了，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邀请她去家里做客。那人住在顶楼，她们一直爬楼梯、一直爬楼梯。
梦境混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没有逻辑可言。
那人竟然住在阁楼上，楼梯爬尽了之后，她令从墙上拽下来一个梯子，爬上悬空在墙上放如窗一般高的一扇小门，终于钻进了她的家。
梦境里忽然出现了第三个人，有可爱的卷发、干净的笑颜和活泼大方的性格，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仿佛那也是她的家一样。
而庄婷这个客人，在梦里也不知所措起来。
梦醒后，庄婷惊觉自己早已忘记了那人的容貌——都怪当时没敢多看几眼，仿佛停留得久了会被慑住魂魄。
可笑的是，她反倒将梦里捏造出来的第三人造得清清楚楚，从模样到性格都与那人绝配，像是在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两个人的完美契合。直到梦醒后她都记得。
庄婷借着清晨阳光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敲了敲岳景笑的门。
“笑笑，我想借一下你的口红。”
“周末有空的话陪我去逛街买衣服吗？”
人海茫茫，人言人语，向来入不得她的眼睛与耳朵。
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种生灵，千千万万个故事，如那周末晚高峰没挤上去的地铁一样从眼前呼啸而过。
多年后回看，那是他们在正常世界里过的最后一天。
次日《明日录》的头条被张贴在大街小巷，插播进每一段新闻和广播。标题是这样说的：
“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簇灵门。”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19349/19349227/916121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