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昼渐短
那日水产街众学徒外出殚灵,白千帆忽然问:
“我们怎么知道它们是不是人呢?”
锦瑟说:”你小子别墨迹,人有长这样的?”他指着那个满口尖牙的蓝色怪物。”反正早就不是活人了!”
苍淼飘到白千帆身边说,“别理他,我有办法辨别。”
她抛起长竿,长竿的尖端套着的日月门环中的日环被抛出,落在那个灵魂体身上。
无事发生。
苍淼说:“那不是人。”至少,不再是了。
不远处,花明蕊绕行至站在后方远观的庄兰溪身旁,陈声道:“我看到苍淼了,她还拿着日月门环。怎样了?”
“也许是我想错了。也许异能并非形成于往昔的记忆,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庄兰溪凝望着远处。
“你都给她看了哪些?”
“够多了。”庄兰溪低垂目光,眼前闪过露陵与南中的雨幕,“再往后,就只有劫难与苦楚了。”
“也许那部分才是关键。”
庄兰溪默默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花明蕊昂起头,将双手背在身后。
“你到底为什么想让苍淼继承你的异能?”
“为了能有人在我们之后继续我们的事业。”
“更多能力意味着更多责任。而你却要苍淼这个灵魂永世承担下去。”
“是个霸王协议。”庄兰溪一笑,”但她同意了。没理由替她拒绝。”
花明蕊跟着一笑,可声音里丝毫听不出笑意。“宫代秋以前倒是说过一句对的话,你这人好像有牺牲情节,你希望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变成没有感情的战士。”
“倒也不是所有人。”
花明蕊道:“我也很喜欢殚灵人这份事业,也愿意永驻北野倾尽余生,这世上所有世俗的雍容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但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想象死亡,因为死远比生要容易,我想要挑战后者。”
庄兰溪忍住右手下意识扶眼镜的动作。“诶谁说我们要谈论死亡哲学了?”
“别对我说谎。”花明蕊想象中这句话的语气应该是温柔的哀求,可当她脱口而出,只能以命令的口吻对爱人说话。向来如此,她们之间,不习惯柔软,仿佛只有针锋相对的才是真心意。
“别死……”花明蕊说,“你若是敢死……”
庄兰溪仰头:“怎么,你也不活了?”
“你不相信?”花明蕊瞪着她,赌气道,“咱们走着瞧。”
最开始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只死猫。
庄婷站在马路这边,看着路中央躺着的小小尸体。
千万行人在路上匆匆而过,而她自己还有千万个任务要做,千万个战场去奔赴。她假装镇定,让人听不出她话里的恐惧与犹疑。
“此去昌陵,务必安置好那里的队伍。昌陵乃是单岛第二大城市,殚灵组织在那里建立分部后能大大提高效率。这件事由你来主导,我最为放心。”
她用背影朝着花明蕊,仿佛这样就能忽视她炙热的视线,能把她推得再远一些。
花明蕊:“我必不辱使命。”
你当然不会。庄婷心想着,转头以余光去打量花明蕊——如此年轻,充满了使不完的经历和做不完的梦,就像多年前那个坐在图书馆门前吹着风的人,澄澈孤勇,要翻转世界。
更令她的疲惫与无力雪上加霜的,是花明蕊和宫代秋之间永无休止的争吵。花明蕊要原住北野的计划被宫代秋无情否决了,他说——
“简直是天方夜谭。”
花明蕊看他的眼神里有□□裸敌意,担负在看一只无可救药的野猪。
“你这是自撞南墙。”
“墙为何不能倒。”花明蕊昂首,“第一个挨砸的就是你。”
“花明蕊!”
宫代秋曾经是魅力非凡、团结众人的主心骨,但那段日子宫代秋一改往日性情,变成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庄婷发现自己夹在二人之间,一手撑着花明蕊的胸膛,一手抓着宫代秋的手肘,在这嚣张跋扈的气焰夹攻下喘不过气来。
她已极度缺乏睡眠,还因饮食不规律而时常胃痛。虽然她自幼便知情绪问题能影响肠胃,但远远没想到有一个病叫胃穿孔。
“你该歇歇了。”何青青看她日渐憔悴,却又碍于她好面子的特性,不敢直言。
那个会在庄婷面前直言不讳的人已经不在了。有些晚上,庄婷会梦到她——梦到岳景笑死时她在在场,却只能袖手旁观,做不了任何改变;梦到是她亲手、抑或是整个圆厅联手一起将她拖入水底;梦到许多年前她在露陵岳宅里一言一辞说服她来南中。
“你在想什么?
何青青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忽然拉起庄婷的胳膊,将衣袖向上挽去。
衣袖底下藏着一圈圈绷带,缠在那根无血色的胳膊上,像一只木乃伊的手臂,僵硬地被何青青抓握着。何青青只是抬眼看她,默不作声,庄婷便已经投降一般地移开视线。
“你若是再如此下去,我就只能告诉她了。”
庄婷决然道:“不要。”
何青青问:“你为什么怕她?”
怕谁?庄婷疑惑。
“自然是因为怕毁了她万灵主宰高高在上的形象了。”宫代秋在一旁嘲讽道,“花明蕊把你当神一般供着,你就是她的救星,是她的新生!你那点儿高傲膨胀够了吗?”
庄婷感到一阵愤怒。他怎么敢如此揣测她的朋友、揣测她们之间的情谊?
她愤愤地将袖子挽下来,挡住那些绷带。
庄婷是怕火的,各种意义上的。在凌云中团队作战时所用的烧香印很容易灼伤她。她其实更喜欢独自作战。
“凌云中处处是幻境,一个人太容易被骗了。”以前宫代秋总是说,“没有人应该独自作战。”
现在他也变得独来独往了。
花明蕊是少数例外。她和庄婷是绝佳队友,能预料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并肩而战。
庄婷确实害怕——也许花明蕊的才华与果决是这个世界无能承载的,亦是她本人无能接受的。
庄婷不怕她,只怕自己。
花明蕊离开南中前往昌陵的那夜,庄婷大大方方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朋友之间的那种,二人的胸膛隔着礼貌的缝隙。
夜里,庄婷梦里出现了一只白天在路上看到的死猫。
次日天蒙蒙亮时,她便要开始新一天的征战。万灵主宰的名号,是用血泪与尘埃筑成的。
幸好她多数时候只需要高高挂在空中,一袭白衣飘飘若仙,不如面对地上那些受她保护的民众。否则,他们大概该先给万灵主宰叫个医生,或者该担忧她是不是也已被灵魂体吸食魂魄了。
即便再奋力,她也不能拯救每一个人。
那些被吸走魂魄的人看不出外伤,只是静静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做案凶手留下的唯一痕迹便是地上零星散落的露结,昭示着这个殚灵人的失败。
一小一小团微生物样的白絮,像不明生物褪的皮,又像大地长了霉斑。庄婷不禁捂住嘴。
她离去的背影还盼随着更多的流言蜚语。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从殚灵开始做成一项事业,这灵魂体袭人的案例翻到越来越多了?”
“就是就是!该不会是被这些殚灵人引下来的吧。”
“诶你们有没有听说,之前那个很有名的记者”郁金香”死了,就因为她私自报道的民间统计的灵魂体致亡人数和《明日录》官方的不一样!听说她还是这万灵主宰的朋友呢——”
这些流言蜚语,这些她来不及拯救的人,躺在路中央的死猫——全部都在她的梦境里重组排列,变成一串串难解的迷。
梦醒之后,依然白衣如皎月,万死犹不辞。
那日何青青传讯给她,说昌陵需要支援。
昌陵。那个月庄婷每每看见那座城市的名字,视线都忍不住粘在上面。她在被噩梦侵扰不得眠的夜里总是会想一想昌陵,想他们蒸蒸日上的事业、想遥遥无期的北野提案、还有令这愈发窒息的一切尚存喘息的一个人。
偶尔,偶尔,在噩梦的间隙也会有好梦,梦里有她清醒时不敢想、亦不太幻想得出来的蚀骨甜蜜。
昌陵。南中的四月很冷。昌陵在更北边,想必更冷。不知花明蕊在那里有没有穿够衣裳;夜里寒霜侵透罗袜时,有没有想起她。
庄婷淡淡回应,满是公事口吻。“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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