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彝家
耗子明他们同样报之以诧异的目光，布洛用彝语和那人简单说着什么，那中年汉子露出友好的笑脸，往山路前边走去，看样子是让我们跟他一起走。
中年汉子用彝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布洛基本上就是回应一声，鲜少回话。他原本是因为我的缘故被强扭过来的，结果还充当了翻译。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们那汉子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打量着中年汉子，因为站在后方，柴禾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只能看到一双脚，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已经严重脱胶，其中一只还破了一个口子。可知他相当贫困。
跟着中年汉子走了许久，才看见了房屋，是一个彝族村子，房屋分布较散，相互间隔较远，手电照过去也看不到具体有多少户，都是土墙瓦板房。瓦板房是以木板瓦封盖房顶的屋，是过去彝族地区比较普遍的房屋。那些木板瓦和常见的小青瓦不同，特别大，上面还堆放着许多脸盆大小的石块，用以压住瓦板，避免被风吹走。
沿途经过的房屋没有照射出灯光的，就连昏黄的火光的都很少。四周没有看到电线，看来这个村并没有通电。就目前所看到的状况，可知这个村的经济水平并不好，甚至相当的贫困。估计是天色太晚，沿途并没有遇到什么人，除了一个躲在墙后打量了我们一眼就迅速跑开的小孩。
来到中年汉子的家，和村里的人家一样是土墙瓦板房，柴禾就堆在房外，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屋旁，身上穿着整整齐齐的彝族服装，头上戴着形如瓦片的头帕，穿着绣花的大襟右衽上衣，下着色彩相间的百褶裙，亭亭玉立，我不好直接用手电往人家身上照，看不清五官，但是凭身段可知是一个彝族美人。叫我疑惑的是这么冷的天，她这么穿不冷吗？冷风吹过来，我披着擦尔瓦都得缩一缩脖子。
中年汉子请我们进屋，屋里十分晦暗，没有电灯烛火，照明全赖于屋中央的火塘，火塘边立着三块拱形的石头嵌成“三锅庄”，上边驾着一口锅，里头煮着青菜。火塘的旁边坐着两个小孩，大的大概七八岁，是一个瘦削的小女孩，披着擦尔瓦，紧紧的裹着身子，小的不到五岁，是一个小男孩，营养比女孩稍微好一些，比较圆润，同样裹着一件小小的擦尔瓦，脑袋四周剪短，头顶蓄着一簇头发，这叫“天菩萨”。
“天菩萨”是汉称，当地彝语称“柱尔”，是彝族古老的装束。表示人最高贵的地方，为护佑神灵居住之所，象征男子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严禁他人触摸，倘被人触摸，轻则赔礼道歉，宰牲打酒谢罪，重则大打出手。解放前等级低下的犯忌者，还有被断臂、处死的危险。
黑暗处走出一个女人，裹着头帕，身上同样披了一件擦尔瓦，可以看到里头的衣服是一件大襟右衽的彝族服装，没有穿裙，而是一件黑色裤子。
我们这么多生人走进来，两个小孩跑到他们的妈妈身边，躲到身后探头打量着我们。中年汉子用彝语说着什么，女人露出友好的微笑，同样用彝语说着什么，样子是招呼我们坐下。
我打量着房屋，长方形的屋内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部分，左侧是牛圈，右侧是人住的地方，有两张被烟熏的黑乎乎且杂乱不堪的床铺，中间就是厅堂兼火塘。除了两个装杂物的柜子，整间屋子基本没什么家具了。贫穷程度可见一斑。
文仔和开车那人流露出嫌恶的神情，耗子明和老李头倒没什么，至于断指那人依旧面无表情。
屋里一共就几张板凳，中年汉子和女人拿出几块木头之类的东西给我们垫坐。彝族的火塘，分为宾主，他们招呼我们在客人席的位置坐下。用彝语说着什么，布洛简短的回应，也不跟我们翻译到底说些什么。我一头雾水。其他人不以为意。
那个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想起背包里的巧克力，掏出几块递给她和她弟弟，顺便问她读几年级了。
小女孩羞怯的接过，操着生涩凹口的普通话说：“二年级。”
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会说普通话！我也不指望布洛翻译了，问小女孩她爸爸都在说些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我，大概因为布洛都在用彝语交流的缘故，所以觉得我那么问很奇怪。女孩腼腆的说是在问我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是做什么的。
我又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她犹豫的告诉我叫特麻曲娓。
中年汉子拿来一碗酒敬给布洛，布洛喝了一口，用手横擦自己喝过的碗沿，然后递给我，我看着碗里足有三两的酒，疑惑不解。他淡淡的说：“转转酒。”就没其他解释。
我倒是明白了，所谓转转酒就是先把酒倒进大碗里，你喝一口递给我，我啜一口传给他，大家依次轮流喝着这一碗酒。我拿过酒碗，喝了一口，递给雷子叫他喝完递给下一个。
耗子明和老李头两个老江湖见惯了各种场合，没有半点不适应，文仔和开车那人依旧是一脸嫌恶，但是在耗子明跟前也不好表现出不满，文仔喝完递给断指人，那人理都不理会。气氛有些尴尬。布洛用彝语说了什么，中年汉子似乎并没有介意。
转转酒依旧在继续，中年汉子神情带着歉意的用彝语说着什么，布洛回应了几句。紧跟着女人就端来了一盘土豆，加上锅里煮的青菜。这就是晚餐了。我想他刚刚说的话大概就和晚餐有关。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接近十一点，匆匆结束晚餐，中年汉子就给我们安排睡觉的地方，这屋子除了两张床铺就是牲畜厩楼上可以睡人。布洛难得的给我们进行简短的翻译。老李头表示不用麻烦，他们坐一晚上就行了。虽然吃喝没什么话说，但要说睡在这还是介意的。
不知道布洛有没有如实翻译，简短的说了一句话，紧跟着中年汉子说了老长一段话。布洛翻译过来就三字：“去隔壁。”
我们一个个莫名其妙，总之最终的结果我、布洛以及雷子留在了这间屋里，其他人随着中年汉子走出屋去，大概是去隔壁人家借宿去了。我们三个坐在火塘边，等了一会儿，中年汉子从外头回来，带着我们到牲畜厩楼上去睡觉，上面堆满了草垛。中年汉子抱了床棉被上来。
我们和衣躺在草垛上，我把擦尔瓦解下来充当棉被，这棉被谁都没有盖。躺在松软的草垛上，下边传来牲畜的声音，感觉既新奇又古怪，加上四周又冷，好长时间才入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屋子好像亮堂了起来，隐隐听到脚步声，我半睡半醒的睁开眼，坐起来，就见下边的火塘燃着大火，一个穿着传统彝族服装的年轻女人坐在火塘边。是来的时候站在屋旁的那个女人。进屋后就一直没见过她，还以为她不是这家的人，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在烤火。
她抬起头看向我，冲我一笑，鼻梁直挺，五官端正，富有彝族人的特点，是一个典型的彝族美人。我从楼上走下，坐到火塘边。中年汉子他们都已经睡下了。
我轻声问道：“你也是这家的。”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她听不懂普通话的时候，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听得懂，我就又问道：“晚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在？”
她看着我，带着微微的浅笑摇了摇头。我感觉莫名其妙，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浅笑，不语。我问她是不是听得懂普通话但不会说。她摇了摇头。我又是不明所以。冒昧的问她是不是不能说话。她轻轻笑着，没摇头，也没点头，似是默认。
我一愣，没想到是真的不会说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落到她身上衣服，我说：“你们彝族的衣服真漂亮，这是你自己做的？”
她摇摇头。我道：“你的母亲做的？”
她点点头。
我说：“其实我也不是汉族人，我是壮族，是广西那边的，你去过广西吗？”
她微笑着摇摇头。
我道：“我给你讲讲广西壮人的风俗怎么样？”
她点点头。
我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那就说说我们壮族的绣球，绣球原为壮族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信物，绣球是圆形，布面做的，绣有花鸟，在壮族以前还有抛绣球的活动，是男女青年表达爱情的方式……”
她静静的看着我，听着我说，神色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惆怅。我也乐意述说我们民族的文化，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喂！起来啦！”一个声音骤然传入耳中，紧跟着肩膀被猛地一推，我往旁边倒去，猛然惊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撞在了一双长腿上。我稀里糊涂的抬头，布洛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我。转头看去，雷子站在另一头，刚刚的声音就是他的。
我莫名其妙的坐直身子，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坐在火塘边，顿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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