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毕摩
年轻女人叫曲哈，是中年汉子的大女儿，十年前不幸坠崖去世，不排除自杀的嫌疑。因为她被父母安排嫁给母亲那边的某个亲戚，她一点也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在过去，凉山彝区盛行包办婚姻，近现代以来，虽然倡导“自由婚姻”，但是仍存在父母包办的现象。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壮族唱山歌、抛绣球的自由恋爱向往。
中年汉子他们知道曲哈的存在，一直都很惶恐不安。
这是布洛跟我说的。
语言不通真的很难办，原来中年汉子已经说过曲哈的事，只是我听不懂。尽管如此，我依旧不认为她会害耗子明。
第二天苏尼离去。耗子明依旧沉睡，幺仔和文仔在屋里守着，我独自坐在山坡上，想着曲哈的事，一想到她被困在坛子里永世不得翻身，心里就憋着口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过头，一个人蹦蹦跳跳的从后边奔了过来，手舞足蹈，神情癫狂，不是耗子明是谁！曲哈已经被困起来了，他还疯疯癫癫，果然事情和曲哈无关。
耗子明从我旁边跑过，迅速往前边跑去。幺仔和文仔远远追了出来，冲着我大喊：“快拦住他！”
虽然很不情愿，不过还是追了上去，我还指望着耗子明的线索知道图腾璧的事。
耗子明跑得飞快，一下就跑下山坡，往远处的山跑去。我紧追不舍，几乎拼尽全力奔跑，却还是被拉出了好大一段距离，相距越来越远。后面的文仔和幺仔更不用说了，被甩的老远。
耗子明往一处茂密的树林跑去，我看着这片树林，不是那片被禁止砍伐树木的树林吗？那里头林木密集，叫他跑进去，要逮到可就难了。我咬紧牙加快脚步往前跑。奈何相距太远，压根来不及，耗子明窜进树林中，不见踪影。
我跑到树林前，追了进去，耗子明已经不见了，我边走边四下张望，他的身影从远处的跑过。
“别跑！”我大喊，迅速追了过去。
在树林里奔跑很受限。耗子明迅速窜进树丛中，不见踪影。这家伙蹿的这么快，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疯。我往他消失的方向跑，左顾右盼，寻找他的身影。
这下是彻底不见了。文仔和幺仔他们两个还没追进来。我在四周走动，寻找耗子明。林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就这么一下，耗子明跑哪去了。
咯咯咯咯……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我心说不会是什么野兽吧。叫声过后，紧跟着就是一阵草木晃动的声响。我犹豫一阵，顺着声音走去。
距离声音传出的位置越来越近，远远便见到茂密的树丛剧烈的抖动，这树丛还藏不下一个人，但我还是叫了一声：“耗子明？”
沙——一只大鸟从里头飞出来，拍打着翅膀飞入了林中。原来是鸟。看来耗子明是找不着了。这树林也谈不上很大，只要他不跑出去，等其他人追上来，找到他应该不难。
我调头往其他方向走去。一个黑影迎面扑了过来，我一惊，下意识的侧身躲开，扭头看去，那东西迅速窜入林中。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能飞的只能是鸟，只是从刚刚闪过的黑影判断，这东西的体积比鸡还大，难不成是巨型鸟类。
这树林常年少有人涉足，指不定有些什么飞禽走兽。我打了几分警惕，同时四下张望寻找耗子明。
沙——一个剧烈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我迅速转头，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已经飞到了我的眼前，我大惊，迅速往旁边闪开，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跌去，滑到了一个小坡下。仓皇扭头，色彩相间的彝族百褶裙从半空一闪而过。这裙子十分的破旧，沾满了尘土。
这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我从坑里爬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迅速往来路走去。咯咯咯咯……古怪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狂风吹过，四周的草木晃动起来，阵阵的沙沙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窜动。我四下张望，加快了脚步。
双脚忽然像灌铅了一样，又沉又麻，我跪倒在地，沙——树枝摆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贴到了我的后背上，浑身像是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两根稻草一样的东西从身后搭到我的脖子上，皮肉上一股刺毛的感觉。我转不了头，斜着眼往旁边看，破旧的百褶裙从我的身后搭了下来。那东西贴到我的背上了！
一阵寒气从耳旁传来，古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声音不像是从喉咙发出的，沙哑而且卡顿，就像是破旧的收录机放出的劣质磁带的声音。它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像是彝语，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道。
耳边的声音依旧絮絮叨叨，稻草一样的东西加大了力道，勒紧我的脖子，我无法呼吸，整个脑子涨了起来，我心急如焚，身体完全动弹不了，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这样任人宰割。幺仔文仔他们怎么还不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声音依旧不停的说着什么，我脑袋涨得越来越厉害，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渐渐模糊起来，全是嗡嗡的声响，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鬼吗……可是现在是白天……
铃铃铃……铃铃……
又是前两次的那个铃声？不对，这个节奏不是摄魂铃。而且这一次声音很近。
脖子上的束缚一松，我立即大口喘气，把缺失的氧气补充回来，背后贴着的东西掉落，身上的麻痹感随之消去。我赶紧站起来，转头看去，一个草偶倒在地上，缠着陈旧的彝族女人的裙装，草偶和裙装一样，已经十分的破旧，几近散架。刚刚勒住我脖子的就是这玩意儿？这是什么东西？
铃铃铃铃……铃声渐渐逼近，对方往这边走了过来，我转头看去，一个高挑的年轻人往这边走来，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背着旅行包，肩上搭着一条黑色的麻绳，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这人的长相十分端正，就跟漫画里出来的一样，五官挑不出任何的毛病。皮肤也很白皙。如果不是因为穿着当代的服饰，我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鬼神一类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个喇叭形的铜铃，轻轻摇动。我疑惑的看着他，树林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生面孔，实在是古怪至极。他停止摇铃，看着我，紧跟着目光转向地上的草偶，露出一丝疑惑。
沙——一个声响骤然从旁边响起，转头看去，就见耗子明从树丛后蹿了出来，疯疯癫癫的往树林深处跑去。
“别跑！”我大喊，迅速向他追去。
耗子明蹿的飞快，眼看距离越来越远，就要被他甩开，他忽的撞到一棵树上，摔倒在地。我见状赶紧追上去。他急匆匆的爬了起来，想要继续跑。我逼到身旁，一跃而起，直接扑了过去，将他按倒在地。他乱舞乱扭，力气极大。七手八脚的把我挣脱开，就要跑。
那高挑的年轻人跑了过来，拧住他的两只胳膊扭到了身后，把耗子明撂倒在地。耗子明拼命的挣动。我赶紧过去帮忙把人按住。正要向他表示感谢，只听他道：“耗子明，你怎么回事？”
我诧异，他居然认识耗子明，究竟是什么人？往近了看，才发现搭在他肩上的不是麻绳，而是编成辫子的长长的头发，从后脑勺延伸下来。这是我见过的头发最长的人，包括女人。
幺仔和文仔从远处跑来，这两人总算是过来了。他们看见高挑年轻人，诧异道：“李老板，你怎么到这来了！”
两人赶紧过来，用附近的草藤把耗子明的手脚捆住，把人扶了起来。
那李老板问道：“人怎么疯了？”
幺仔说：“我们也不知道，三天前突然晕倒在荞麦地里，再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说罢，眼睛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这眼神分明是告诉对方我存在嫌疑。我感到不悦。
李老板看向我问道：“你是谁？”
这话我还想问他。我没吭声，文仔说道：“他姓王，一同过去的。”
原来这人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耗子明由他们扛着，我也懒得理会，往树林外走去。那李老板跟了上来，说：“你不是耗子明的人，怎么跟着他们？”
我无心跟此人多说，道：“之前的事多谢了，你是谁？”
他直呼耗子明的绰号，来路不小。一行人中就连老李头都不会这么叫。
他笑了笑：“我是毕摩，有人请我去个地方，和耗子明算是合作伙伴。”
我惊讶的看向他，这人是毕摩？怎么一点也不像，这端正的长相以及白皙的皮肤，和我见到的彝族人完全不同，还有他这满头的及膝长发，可不是彝族只留头上一簇的天菩萨。而且这人一看就很阔绰，他怎么会是毕摩。
他说是耗子明的合作伙伴，难不成那个没来的毕摩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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