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红颜并非罪太美

纣王，原名叫子辛，是商朝最后一位君主，做国王近30年，公元前1075年―公元前1046年在位。

        纣王是位名人，中国上至百岁老者，下至五六岁的孩童都可能认识他。之所以纣王能如此出名，这得归功于明代许仲琳所写的《封神演义》。

        《封神演义》是一部神魔小说，里面神仙众多，分为两派。一派是革命派，如小哪吒与二郎神，帮助周武王和姜子牙闹革命。一派是保守派，如申公豹，便无视纣王的暴虐，全力维护商王朝统治。

        史书记载中的纣王被极度丑化。如“纣”的字义便是“残又损善”。直白一点，就是不干好事。

        这是周族灭了商王朝后，周武王免费送给子辛的谥号。对曾经的对手，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字给他。

        这也别怪周武王，毕竟商王朝也干过这事。想当年商汤灭了夏朝，便送给夏末国王姒癸一个外号——桀，意思为残暴不仁，比纣的意思还难听。

        这也好，跨越半个世纪，子辛和姒癸成了难兄难弟，只要后人提到某位统治者太不像话，简直不是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桀和纣。

        不过，在史书或演义中，似乎前期的纣王都并不是太坏，但自从他五十大几岁时遇到了十五六岁的妲己，他就变成了一个变态狂。就好比1800年后的唐明皇李隆基，在五十六岁时遇到了22岁的杨玉环，由一个英明的君主，变成了彻底的脑残。可见钱钟书老先生说的没错，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确实没的救。

        而历代文字记载中的纣王的变态举动太多，以至于让人怀疑，他是否有严重的“施虐狂”倾向？在此仅举几例。

        第一，太过奢侈。不惜耗巨资修建豪华的宫殿园林，更建超豪华建筑、古代的广州塔——鹿台，并造酒池，悬肉为林，池中荡舟，喝酒吃肉。

        第二，刚愎自用。听不进异己意见，杀叔叔比干，囚堂哥箕子，还使用炮烙等酷刑，镇压人民。所谓炮烙，发明者不是纣王，而是姒桀，即将铜柱横放在炭火之上，烧红后将人赤脚赶上去，结果必然跌入炭火中。

        第三，好奇心强。据说，他为了观察正在成长的胎儿，竟残忍地让人剖开孕妇的肚子；他想知道冬天光脚过河的农夫为什么不怕冻，竟叫人砍掉他的双脚，砸骨验髓。

        总而言之，纣王最终身死国灭，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而事实是否如此呢？

        孔子高徒——子贡挺有良心，曾为纣王打过抱不平，“帝辛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宋人罗泌在《桀纣事多失实论》中认为：“帝辛大造宫殿，建酒林肉池，宠信女色，囚禁贤人，残害忠实等罪恶，与桀的罪恶如出一辙，凡桀的罪，就是帝辛的罪，桀受不分，这些都是出于模仿。”

        翻开《尚书》、《史记》等，我们便可发现，夏桀有的罪恶纣王都有，而夏桀没有的，纣王也有。因而，纣王是升级版的夏桀。

        但即使历史再加篡改，从中仍能看出一些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来。

        其实，商亡是必然的，而整个商族，由于数百年的兴盛，疲态尽显。奢侈享受、贪生怕死，自私短视，更因集体好酒，一派衰落腐朽的八旗模样。

        月盈必亏，人老必衰，国老必败。因此，商亡是必然的，纣王只是适逢其会，换了任何人，都无法拘救商王朝的命运。

        在这一点上，纣王与明末崇祯帝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比起前几任帝王，都勤政、英明的多，但都“适逢其会”，做了亡国之君。

        其实纣王也有可能避免成为亡国之君，因为他只是帝乙的小儿子，叫子辛，之所以他可以继位，是因为他老妈是正后。而微子启才是帝乙的长子，他最有资格继位，但他的母亲地位低下，也就是所谓的小娘养的，因此帝乙没有选他为继承人。

        其实，当时商朝的继承制度，似乎只分长幼，而不分嫡庶。也许帝乙选择子辛，便是看中的他的英武。连《史记》这类传统史书都不得不赞他文武双全。在文方面，他博闻广记，才思敏捷。在武方面，他身材高大，臂力过人，竟可以手格猛兽。

        商朝的继承制度本来就较为混乱，而此次帝乙弃长立幼，虽然有他的理由，但或许这已成为商族内乱并最终灭亡的隐患。

        子辛继位后，定都于沫，后改沬邑为朝歌（今河南淇县）

        子辛接手的大商帝国早已内忧外患，千疮百孔。

        不过子辛确实是个好领导，他重视农桑，社会生产力发展，国力渐渐强盛起来。

        但有两件事让他最为头疼，第一在帝国之外东南的东夷势力强大起来，便向中原地区拓展。第二，在帝国之内，西北的周族不臣之心愈加明显，吞并了周围邻近部落，势力越来越大。

        攘外必先安内。子辛之兵锋首指周族。周文王姬昌曾与纣王在山西黎城恶战一场，被打得大败，而正史所载的文王被俘、囚于羑里很可能就发生在这场战争中，最终姬昌很可能被纣王处死，而不是像史书上所说的那样被释放回家。此战子辛志在必得，周族之生死，悬于一线。

        而也就是在此时，东夷在周族的怂恿之下，趁机作乱，气势汹汹，子辛只好暂时放过表面服软的周族，掉头东征南伐，对时常侵袭至王畿的东夷进行讨伐，决心倾全国之力以期灭掉百年来的肘腋之大患。这实在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于是，子辛举全国之力发起对东夷用兵，最终打败了东夷，遏制住其向中原拓展的野心，把商朝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特别是讨伐徐夷的胜利，把商朝的国土扩大到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福建沿海。

        子辛对东南夷的用兵，很成功，不仅保卫了商朝的安全，又把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向东南传播，从而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促进民族融合，难怪有人将子辛称为统一古代中国的先驱者。

        但征伐东夷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十几年之久，这场胜利几乎将商王朝所有的精华消耗殆尽，虽然是战胜者，俘虏、财货无数，但帝国已成空架子。

        正如《左传·昭公十二年》：“受克东夷而陨其身”，把对东夷的战争，说成是子辛失国身亡的原因，足见帝辛对东夷的战争，使商朝的实力消耗很大。

        当缓过神来的周武王根据微子启的告密，趁子辛力克东夷后，兵力损耗大半，未及休整训练，发动突然袭击，率师打到牧野。

        而当时商王的精锐之师远征东南，不可能及时赶回，因此，子辛无奈，只好将众多东夷战俘及奴隶临时武装起来应战。

        即使如此仓卒应战，牧野之战依然打得异常惨烈，正如《尚书》上所描述的那样，“流血漂杵，赤地千里”，绝非后世史书上所说的什么奴隶临阵倒戈，周武王兵不血刃赢得胜利。

        不过，据说此战商军的前敌总指挥竟然是叛徒微子启，可见，商军要想不败，子辛要想不死，真的好难好难。

        最后的结局必然是个悲剧，子辛不肯投降，他选择有尊严地死去，所以自杀了，**于鹿台。但周武王并没有放弃对失败者的侮辱，用斧头砍下了子辛的已烧焦的头颅，向商人示众，以炫耀自己的胜利。随着子辛的死亡，大商帝国的大厦轰然倒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难免让人想到了近代的国共之争与日军入侵的故事。

        子辛死后，周武王为了表示他出师的正义性，在《尚书》中开列了子辛的六条罪状：第一是酗酒；第二是不用贵戚旧臣；第三是重用小人；第四是听信妇言；第五是信有命在天；第六是不留心祭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些队子辛的指控就算全部定罪，也不过如此，与后世对子辛的批判，相差太远。

        可见子辛的罪状是“千年积毁”的结果，是“层累地选成”的结果，那么，人们自然而然地要问：谁在抹黑子辛？

        毋庸置疑，抹黑者首推周人。对大商的仇恨、对子辛的畏惧，使得周人不进一切地诋毁、抹黑自己强大的、天神一般的对手，以建立战略联盟，激起将士的同仇敌忾，减轻自己的畏惧和恐慌。

        而初立的西周，崇尚神学，如同历代朝代般，为了给自己的国家打出顺应天意的口号，那么自然要将前代国家抹黑，让人民都认为自己是替天行道，这样就可以达到巩固自己统治的作用。

        抹黑子辛的第二主力是是叛徒、内奸。此类首推王党内部的叛逆者。重要代表则是以微子、箕子、比干为首的王族。

        箕子与微子、比干，在殷商末年齐名，并称“殷末三仁”，这是一群帝祖甲礼制改革的牺牲品。本来，按照商王朝“兄终弟及”的传承方式，这群人是离王位最近的。尤其是微子，是帝乙的长子，本来是最有希望称帝的。这些王族，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心怀不轨，因此，子辛对微子一系的打击、排挤，决非是昏庸而远贤亲佞，而是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

        而微子、箕子、比干等也决非孔子口中的贤人，而是一群因个人利益出卖国家利益的“商奸”。

        故此，周兴商灭亡后，此几位商奸也得到了周王朝的奖励。微子启被封于商朝故地，封为公爵，建立宋国，统率商族遗民，都城为商丘。远避东方的箕子则被周武王封为朝鲜的国君。而已死多年的比干则被武王封为国神。

        抹黑子辛的第三类人，则是战国诸子。先秦诸子大多逞口舌之快者，出于对证明自己观点的需要，先秦诸子都喜好以历史为例，便将子辛列为常用的反面典型。

        为证明仁义重要，就举帝辛不仁不义的事例；为证明尚贤、用贤的重要，就举子辛残害忠众以亡国的教训；为证明天道亡国，就制造子辛剖肚砍脚的实例；为证明防微杜渐的作用，就制造帝辛制作象牙筷子的事例。

        反正子辛已是浑身屎粪，多泼几瓢又有何妨？于是，大家都已习惯泼粪，将能想象到的千奇百怪的罪名都加诸子辛身上，由此造就了“千年积毁”的商纣王。

        俗话说，夫唱妇随，受纣王连累，被顺便拉下水的还有妲己。

        妲己，有苏部落的一位公主。据《左传》记载，公元前1047年，商纣王发动大军，攻击有苏部落。有苏部落抵挡不住强大的商军进攻，在灭亡和屈膝间，有苏部落首领选择屈膝，献出牛羊、马匹及美女妲己。苏妲己是当时难得一见的纯天然美女，今天，温碧霞、林心如、范冰冰、傅艺伟等美女影星都曾饰演过妲己。不过温碧霞版的妲己似乎灵气不够，林心如版的妲己则不够风骚，而范冰冰版的妲己身材太过魁梧，傅艺伟版的妲己则稍欠妖娆。

        美丽本无罪，但史载，纣王正是因为老夫遇了少妻，沉迷于苏妲己的美色，才渐渐荒理了朝政。于是，妲己的美与商的灭亡成了因果。

        此后，历代文人，仅凭臆断和想象，便一步步地坐实了妲己的罪孽，并且让她抢了夏末妖姬妹喜的风头，背负起千古第一恶女的骂名。

        而若照《封神演义》的说法，妲己则是千年狐精附体，受女娲之命来祸乱殷商的，纣王也因此才变得如此怪戾，做出那些残忍的事来。

        红颜罪太美？其实不然。说来妲己真是冤枉。周文王和周武王立誓要灭掉商朝，是为了实现其政治野心，也为解决其私人仇恨，丑化妲己只是他们的一种政治手段而已。

        商朝的灭亡的最终原因，是其大政方针的错误，大力经营东南，重心已经转往长江下游地区，使得中原一带空虚，周人才得以乘机蹈隙。

        后世硬是把商朝的亡国，推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身上，就常识的观点看，也是很难使人苟同。或许妲己入宫以后，由于争宠而与其他的妃嫔引起纷争，那些失宠的妃子各有氏族背景，因而加深子辛与诸侯小国之间的冲突。但如果硬要说妲己是亡国的红颜祸水，未免太高估她的能力了。

        无论原因为何，商王朝都已灭亡，关于它的历史大戏正式谢幕。接替它的周王朝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成了此后华夏数百年历史的主角。据说，周朝极盛时，所占疆域已达上百万，绝对是那个时代的世界第一强国。

        那么，周族是如何从一个偏安西隅的小部落成长为一个统治全国傲视世界的大帝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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