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 未来的富豪们 多合一
当王小平决定去外面旅游的时候,家人一致表示了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没有人能够真正阻止他。事实上,他的表现已经和妖孽差不多了,家族的人对他更多的是敬畏,没有人把他当做小孩子看。有所得,必有所失,这就是一路天才下去所要付出的代价。然而,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要积累的力量实在太大,他没有别的选择。
豫北地区是豫省重要的煤炭、水泥、花岗岩、钢铁生产基地,也是棉花和优质小麦生产基地,畜牧生产基地。但是,豫省的经济的始终发展缓慢。2010年时提出的“大中原计划”说起来好听,实质上不过是变相地寻求国家扶助,其发展落后于周边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丁点大的小孩子,拼命地咽回自己几乎涌出来的口水,怯生生地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能吃你的东西。”
王小平手里拿着的是大白兔奶糖和稻香村的豆糕,而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日后出资3000万元为村民盖新房的青年企业家。这是他周游全国的第一站,因为这里距离他所在的县最近,两者同属一个区级市。按照原来时空的历史,再有一年他就应该辍学打工了,其时他才十三岁,——这个时候还没有未成年保护法,即便有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王小平当然可以改变他的命运,但改变之后的一切都不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所以他先要试探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你不吃我就吃了啊。”王小平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吃掉豆糕,然后把大白兔放进了嘴里,“真甜!”
十二岁的裴村良拼命咽着口水,却紧盯着,眼看着王小平吃完豆糕,吞了大白兔,忍不住问:“好吃吗?”
王小平笑着说:“特别好吃。我还有,你吃不吃?”
裴村良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王小平从背后的小背包里掏出一袋食物,一本书,递给他,说道:“现在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努力学习本领就好。”
接过食物和书,裴村良又问:“将来要我做什么?”
王小平说:“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我希望将来我能够帮助你。”
裴村良说:“我也会帮助你。”
王小平嘻嘻一笑,摆摆手:“再见了,记得用功学习,不上学也不能不读书。”
一直等他从视线里消失,裴村良才小心地掏出一点食物,慢慢地品尝。他的眼泪缓缓地流淌下来,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改变贫困的生活。他并没有继续吃,而是把食物带回了家里,交给了父亲。那本书他则珍藏起来。
老麻问拿着望远镜瞭望的王小平:“这个孩子这么穷,你为什么要送他东西?”
王小平头也不回地说:“莫欺少年穷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
老麻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将来会有钱?”
王小平拿开望远镜,白了他一眼:“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老麻对他的白眼无动于衷:“我是怕你浪费时间。”
骑一辆自行车游遍全国,计划两个半月完成,作为“驾驶员”,老麻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雇主认清现实。
王小平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让老麻顺路从市卫生防疫站经过的时候已经见过一个后世的富豪,35岁的广康。广康是学技术出身,因掌握华兰48%股份而入选2006年胡润排行榜。王小平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什么1803年的时候拿破仑要卖掉路易斯安那州,一个是1918年至少引起2000万人死亡的流行病是什么。当时广康就惊呆了,他不知道答案,但他想到了眼前这个低头才能看到、不到1米高的小家伙是谁。但王小平却没有和他交谈,问完问题就闪人,他不想改变太多。
在1984年的华夏,主流还是计划经济。就在这一年,李铁英主持召开国务院会议的时候还讨论了下发避孕套的数量,——计划生育,是真的有计划。卫生防疫属于公共卫生事业,在那个时期实施的很好,消灭了很多流行疾病,很好地保证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而后世医疗改革之前,曾经消灭的血吸虫病重现,霍乱和疟疾也在多个地区出现。有些东西适合私有化,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私有。
沿着正在修建的国道一路南下,南街村不能不去看一看。王小平原本是对这样一个能够特立独行的村庄有好感的,——尽管有人说这个村子的发展全靠银行贷款拉动,但这只能证明王洪彬的经济才能不足,并不能证明这种模式不成立。谁知道到了那里发现广场上在召开批斗会!读毛选、念语录也就算了,实行低工资高福利也没问题,实行军训和集体婚姻也不算什么,竟然开批斗会!不能忍。王小平几乎是转身就走。也许批斗会很快就消失了,但感觉这种东西是不受理智控制的,第一感觉不好,改变将十分困难。站岗的民兵想拦住这个小孩子,看到远处有一个大人等在那里,就没有动。假如他拦下王小平,也许南街村就会走上更加辉煌的道路了,一个小人物的不经意的决策,也可以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当他看到那个捡破烂的青年时,第一感觉很好,觉得这次大概捡到宝了。一个20岁的青年,靠捡破烂为生,却把生意做到上沪和GD,靠的就是这一脸阳光的微笑吧?然而,第一印象带来的感觉很快破灭了。有一个人恭维了他一通,就借到了几百元,而这个人有好赌的名声,这里的人都知道。大约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才会那样执迷于做大事,以土地使用权作为抵押一年之内上马80多亿元的项目,最后落得一个锒铛入狱的下场。他取得“成功”所依靠的就是农民式的狡狯,和那些农民式的官员的哄抬。没有文化在创业初期并不是问题,掘到第一桶金之后,如果不能给自己的大脑升级,几乎全都要倒下。孙叔华,希望你将来能够注意到我,学会按市场规则办事。
见到zz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陈则民的时候,王小平第一次决定进行合作。身为副院长的陈则民非常热爱学习,办公室里放了很大的一个书柜,还摆放了不少工具,——他从小就是个无线电爱好者。从矿石收音机到真空管收音机,再到后来的半导体收音机和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都能组装和维修,在川中医院工作时因为搞了很多发明而被评为“科技标兵”。这样一个人,他后来创业做的是什么呢?没有人会想到他从事食品加工业,并且开创了一个行业。
“你是谁家的孩子,来这里做什么?”陈则民感到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家长陪着跑到医院来做什么。
王小平拿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陈则民扫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有意思,你就是那个神童?”
王小平点点头,跑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站在上面。
陈则民含笑看着他说:“你找我有事?”
王小平说:“我想和你聊聊下海经商的事情。”
陈则民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我放着好好的副院长不做,下什么海经什么商?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王小平又递给他一份报纸,上面有李小华在北戴河卖饮料、开录像厅致富的报道。李小华曾是北城首富,拥有北城第一辆法拉利,被克林顿称为美国青年值得学习的企业家,并且有一颗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陈则民愣住了,也激动了,他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每天没有什么事情,拿着死工资,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几十年后的情景,想一想都觉得恐怖。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方向,所以他仍然在这里混日子。
王小平说:“以你的能力,超越这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陈则民问:“你不喜欢这个人?”
王小平点头:“你果然很敏锐,我的确有点不喜欢这个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做一番事业,而我需要一个人代理一些业务。”
陈则民眼睛在报纸上扫来扫去,问:“你来之前就早有准备,听你说话是本省的人,但不是本地的,不可能事先知道我,既然想要合作,就要坦诚布公,你必须告诉我你怎样知道我的事情的。”
王小平早有准备:“报纸我带了很多份,找到合适的人我就会让他看报纸。至于说找到你,完全是偶然,还记得早上你的钱包失而复得的事吧?小偷是我一个朋友抓到的,要回钱包后他打开看了看。”
陈则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这件事,那个人是他的朋友?
王小平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书递给他:“这是我准备的两个项目,你先进行市场考察和技术研究,需要投资的时候给我写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希望你尽快做决定,不然别人就会走到你前面。”
生发液?80%的男人30岁后脱发,60%的男人60岁后谢顶,真的假的?
速冻食品?有人喜欢这样的食物吗?上百亿的市场规模?真的假的?
1983年,“让一部分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的政治口号广为人知,但是,这个时候办企业一般都要戴一顶“红帽子”,即便是个人投资建设,也要打着集体所有的旗号。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因为“投机倒把,买空卖空”被捕,被捕后他热情高涨写信给中央,申请入党,讨论改革形势,引起重视后,于1984年8月出狱。看着这个身高1米82的大汉,王小平觉得自己有些肝颤心惊,太能吹了!满天的牛在飞。身无分文,竟然要贷款250万,真够250。一会儿要开发三峡旅游,一会儿要做竹编,一会又要做服装,一会又成立了建筑公司、装潢公司、造船厂,这人太可怕了。
心有多远,舞台就有多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敢于吹牛,敢想敢说还敢干,这是那个时代部分农民企业家的典型特征。他们都是悲剧,有时候荒唐得让人可笑,偶尔让人震惊,最终则让人唏嘘。
王小平一直盯着他,直到把他看得不舒服了,才开口说话:“你知道其他人是怎样做事的吗?”
牟奇中摇头:“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王小平沉痛地说:“在心理学上,你这叫做躁狂症,你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你渴望所有人都关注你、崇拜你,为此你要不断地冒险、冒险、冒险,你根本不是在做生意,你从没有想过踏踏实实地做一个行业,做大做强,你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哗众取宠,就算你一时取得了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牟奇中傻了,批评他的人有很多,但从来没有人从根本上否定他!他坚持认为自己是爱国的,但是,这个小孩子竟然说他完全是为了自己!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大声道:“滚!你给我滚!我不管你是什么神童还是圣童,我不要再见到你了!给我滚!”
王小平静静地不说话,直到他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赣省的张国喜,靠做木雕起家,1972年就成为万元户,可惜随后被监管,1979年开始出口佛龛,1985年资产达到3000万美元;路冠球,靠农机修配起家,1979年为了适合当时的政策决定只做配件,并选择了小小的万向节,目标是将其做成了世界品牌,全世界都建有分厂;北城的李小华,在北戴河卖饮料,开录像厅,现在是百万富翁;1984年组建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前身)的王世,靠倒卖饲料赚了第一笔钱,自称除了黄赌毒和军火什么都做,但从未出事。对比这四个人,难道你还发现不了自己的问题吗?”
小注:万向节是汽车传动轴和驱动轴的连接器,形如一个十字架,大的长近一尺,小的长不过一手指,4个头的横断面平光如镜子,磨掉一根头发的1/6就得换新的。
牟奇中呼呼地喘气,死撑着。
王小平大声说:“你还想这样错下去吗?不要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你就是一个中介,别的你全都做不好!可口可乐,一种碳酸饮料,卖遍全世界,一秒钟就有上万人喝掉一瓶饮料,百事可乐和它对着干,也成为世界性大企业。阿迪达斯从发明钉鞋开始,事业飞跃发展,如今年销售几十亿美元。雀巢,以巧克力棒和速溶咖啡闻名,全球500多家工厂。箭牌,创始人威瑞格里靠口香糖起家,如今是世界500强企业。好,这些有些远,就说本省的事情,刘永豪兄弟四个都有公家工作,他们辞职了,干什么?孵鸡崽、养鹌鹑、研究饲料。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再看看你,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牟奇中两眼通红,犹如发怒的公牛,但王小平毫不示弱。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闯了进来:“喂,你们在干什么,玩游戏吗?”
牟奇中很快便换了模样,笑着问:“宗伟啊,你怎么来了?”
王小平冷冷地说:“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不用送。”说完就扬长而去。
小姑娘奇怪地问:“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有趣。”
牟奇中沉吟一阵说:“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小姑娘听不明白:“姐夫,你怎么变得怪怪的,不像以前了。”
牟奇中哈哈大笑:“我还是我,没有变。你说说,从前的我是什么样?”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说:“怎么说呢,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干大事的人,别的我说不出来。”
“干大事?哗众取宠?”牟奇中喃喃自语,“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老麻感叹道:“没想到我们真的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王小平比他更有资格感叹,从豫省出发,省内见了广康、裴村良、王洪彬、孙叔华、陈则民、徐家印,鄂省见了兰仕利、夏左全、孟庆男、刘保林、许小明,在皖省见到了王传富、吕向扬、朱义财、石玉柱,在湘省见到了梁文根、唐秀国、王天,在赣省见到了张国喜,在浙省见到了路冠球、黄为、宗庆厚、南村辉、马践荣、秋光和、李素福、马匀等,在粤省见到了王世、何祥建、梁庆得、任正飞、陈红道,在川省见到了刘氏兄弟、牟奇中、刘翰元、刘藏龙、杨铿等。这些人几乎全都是后世的亿万富豪!见到创业、筹备创业时期的他们,王小平对于今后的道路有了全新的认识,而他们也从王小平这里获得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可谓双赢互利,这对于以后的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王小平还准备写一本书,一本华夏版的《成功法则全书》,就像拿破仑希尔所做的那样。一个人能够在千百万人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把这些规律总结出来,那就是一本无敌的成功学。当然,这本书最好等到92年之后发表,那个时候这些人都已经走向辉煌,而国内的局势也彻底地稳定下来。
时间已经进入8月,由川中到边疆,坐火车还要几天时间,骑自行车?其实,自行车早在出省的时候就卖掉了。尽管这个时候的火车速度慢,条件差,但总比自行车快。骑自行车主要是在省内短途旅行,寻找目标用。所以,每到一地都会买一辆自行车,到另一个省再卖掉。这样的倒买倒卖在南方很常见。所以,当他们到达边疆的时候,只是进入8月中旬。在这里,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想办法见一见老麻的师傅,一个是见一见现在还抱着“30岁前做师长”梦想的孙光信。从这里出发之后,就该进京了。
另一个时空:1984年,24岁的伍一坚辞去长安工厂的工作,怀揣600元南下羊城;1985年,他用十个月创建了年产20万台电视机的大型电子生产企业,固定资产达3个亿。什么是空手套白狼?这就是了。
王小平没料到进京的路上竟然遇到伍一坚,彻夜长谈,彻底将其折服!
出身不同,可供选择的条件自然不同,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全都要有一个酝酿的阶段,首先使自身的能力和素质适应大环境,然后再去拼搏、豪赌。假如不敢赌,畏首畏尾,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像孙光信,借了40多万做生意,要盘下一个酒店,又要借款,对于穷人来说,这是必须经历的一件事,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越过这道坎。
王小平将自己一路见闻叙说了一遍,吴一坚有些动摇了。他问:“你觉得我能够像他们那样取得成功吗?”
“当然能!”王小平十分肯定地说,“你比他们当中有些人胆子还要大,但做事非常踏实,特别能够吃苦,所以一定会成功。”
吴一坚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胆子大能吃苦?”
王小平说:“我说我会看相,你信吗?”
吴一坚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不懂。”
王小平嘻嘻地笑:“开玩笑呢,刚才你讲起你的事情,辞职啊,评为优秀员工啊,不就说明你胆子大能吃苦吗?多简单!”
吴一坚也呵呵地笑,看起来傻乎乎的,他说:“我又学会了一项本领,你实在是太博学,太厉害了。”
分别的时候王小平给他留下通信方式,如今没有手机,电话也极少,私人极少有电话,所以只能写信。吴一坚冲着王小平鞠了一躬,说:“谢谢你!”王小平摆摆手,扬长而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北城,我来了!王小平在火车站大喊大叫,又唱又跳,吸引了很多人围观。老麻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可是,事发突然,围观群众四面八方一围,他想离开就困难了,老脸上难得地浮起了红晕。
当有人拿起相机准备拍摄的时候,王小平迅速转身,在老麻的手上用力一踏,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在围观群众的肩膀上轻轻踩过,跳到地上,狂奔而去。老麻趁人们被吸引注意力,也发足狂奔,却是冲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半个小时候,两个人悄悄地碰面,老麻恨得咬牙:“你发什么疯!”
王小平一本正经地说:“人来疯。”
老麻一副我被打败了的样子,问:“给家里的信寄出去了吗?”
王小平点头:“还寄了不少照片呢。”
每离开一个地方他都会写一篇游记寄给报社,同时给家里写一封信。在浙省的时候他还专门买了柯达相机,拍立得。这个时候记录下城市的面貌,,将来是可以开影展的。只不过这一次时间有些紧迫,他要赶到京城做很多事情,然后迎接国庆,这一年国庆有几件有趣的事情,不容错过。
拜访文坛前辈自然是首要的事情。荷花淀派孙力发起,山药蛋派马峰热烈回应,新起的作家也都十分好奇,纷纷报名,最后不得不派人去向公安报备,一百多人的聚会,你不事先说一声,非要等警察前来调查,就太不自觉了。尤其是严打并没有完全过去,就在六月份,上沪市二把手的儿子被抓,与其有关的几个高干子弟也被关了起来,因为涉嫌轮女干,主犯都被枪毙了。都是经历过运动的,都格外小心。
最让王小平受宠若惊的是,丁(玲)、冰(心)、巴(金)、叶(圣陶)、曹(禺)、夏(衍)、俞(平伯)等老前辈,老奶奶、老爷爷也都说好要来参加,年纪最大的叶老90岁了!年纪最小的也有74岁了!这是国宝啊!人生七十古来稀,几个老人80岁了还都精神着呢。(改他们的名字都觉得是亵渎,为了避免麻烦,后面如果提到都用原名)
叶绍老很早就到场了,一辈子致力于语文教学和教育事业的他对提携后辈最是不遗余力,见到王小平后掏出一把糖果给他:“明焕最喜欢吃这几样,我就给你带了些。”明焕是他的重孙辈吧?王小平双手接过糖果,笑嘻嘻地说:“我每天只能吃一个,不然牙就坏掉了,虫子也喜欢吃糖呢。”
“叶老来了,快请这边坐!”聚会的实际主持人张献亮热情地招呼道。一百多人报名,孙力老当时就想放弃,马峰也打了退堂鼓,原本只是想小范围聚一聚,聊一聊文学的未来,如此声势浩大,实在让人不放心。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来京领奖的张献亮知道了,二话不说,拍着胸脯下保证,说是一切都不用担心,全部由他来负责,场地、费用他一个人出了!对于这个曾三次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1980年的《灵与肉》、1983的《肖尔布拉克》、1984的《绿化树》)的大作家,王小平最深的印象是他搞了一个西部影视城公司,不但是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也是一个有影响的大商人。他愿意主动承担一切费用,显然是有所求,大家互惠互利,谁也不欠谁。孙力老对这种别有居心的做法有些抵触,但为了让王小平能够进入文化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张献亮能够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是一个眉眼通透的人,作家们的老领导胡枫老必须请示,其他有关的领导也都发出邀请,聚会地点不能太偏僻,就定在长城饭店西配楼,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先到的人可以自由交谈,为了照顾老先生们,还特意安排了休息室,至于想要采访的记者,安排了专人负责,牌子不够大的一律不准进,进了也要先采访他。方方面面的问题他都考虑到了,十足精明。
不过,当又一个青年要求参加的时候,他很是为难,你说,你一个写童话的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啊!有心拒绝,这个人似乎名气还不小,不拒绝,这个人到这里觉得受了轻视侮慢,最后还是要迁怒自己,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他突然灵光一闪,找到王小平询问意见,毕竟是小孩子呀,童话就是写给孩子们看的,问问他的意见,他愿意让他参加,自己自然可以顺水推舟,他不愿意,得罪人的也不是自己,何乐而不为?王小平听到他说的那个名字,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打算去找他,自己送上门来,怎么能不见呢?
在部队修了十年歼6战机,复员后开始创作,投稿18次被拒,第19次终于被接纳,然后便踏上了创作道路,一路走来,如今已经七年了!虽然小学都未能毕业,在他看来却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有人喜欢自己的作品就好了,可是,毕竟是靠文字吃饭,被人称作作家是他一个心愿,为了这个心愿,他不得不厚着脸皮请求参加北城的作家聚会。见招待员进去请示,他原本以为没有指望了,谁知峰回路转,招待员通知他可以进去了!
蒋伟(丁)今年才恢复名誉,这是第一次私下参加这样大的聚会,本来有些忧虑,见到其他老人也都到场,安心之余也觉得不胜感慨,叶绍钧老人已经90岁了,比她大十岁,身体却比她健朗得多,自己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回首自己的一生,最大的遗憾是胡野频的被杀,冯学风的离去,想当初自己竟然想和两个人同时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文学、爱情、政治,全都纠缠了自己一辈子,到头来,不离不弃地守在身边的只有这么个平凡的老头,这就是命吧!她看了眼身旁搀扶着她的陈明,眼中流露出几分柔情。
“您是丁先生吧?”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一脸惊喜地问道。
蒋伟愣了愣,说:“你是谁,我不记得你。”
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郑元杰,是个童话作家。”
蒋伟问:“你认识张天亦吗?”
郑元杰摇头:“听说他生病在床,我没有见到他老人家。”
蒋伟问陈明:“没听说过有写童话的作家啊,是不是我记错了?”
老年人的耳朵都背,因而说话的声音极大,否则自己都听不到,可是,这样一来,她以为自己的声音极小,可是,郑元杰听得一清二楚,还带回音呢!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再怎么说他如今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全国都有自己的忠实读者,虽然不敢发火,心里面还是很恼火的。
陈明比蒋伟也小不了多少,声音同样很大:“写童话的不算作家吧,咱们国家的文学期刊和报纸家里不都有吗,没见过这个名字。”
蒋伟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年轻人,你是不是用了笔名?你发表的童话叫什么名字?”
郑元杰回答说:“我没有笔名,我就叫郑元杰,我的第一篇童话叫《黑黑在诚实岛》,是1979年发表的。”
蒋伟皱眉想了半天,摇头说:“对不起,年纪大了,实在想不起来了。”
郑元杰摆手:“没关系,您不记得很正常,我也没啥名气。就是很仰慕您,过来说几句话。您忙,我到那边去看看。”
蒋伟点点头,郑元杰匆匆离去。
真伤自尊啊。虽然早有预料,但仍然有些难过。
李芾甘(巴)走向由儿子至善搀扶着的叶绍钧,笑着说:“叶老啊,你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至善现在又是编辑,又是作家,兆言也成了小作家,了不起啊!”
叶绍钧(圣陶)须眉皆白,笑起来有几分得意,几分腼腆:“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他们肯用功啊。至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至善不打招呼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比李芾甘小14岁,喊他大哥呢,还是喊他叔叔呢?喊一声“巴老”,自己又觉得掉价,他虽然没有什么出名的著作,但先后主编多个少年科普系列,《开明少年》、《中学生》、《少年百科全书》,在圈内来说也是个人物,别人见到了,也都尊一声“叶老”呢。
李芾甘见他不情愿开口,脸色一暗,说:“说来惭愧啊,当年我也是批判过叶老说了违心话的,今天,在这里,我给叶老赔礼道歉了,当初还是您提携我、扶持我,才有了我的创作生涯,我那样做,实在是有愧于心啊!”
说完之后,李芾甘深深地把腰弯了下去,他女儿李小林连忙扶住他的胳膊,否则要是一个跟头栽倒,非出人命不可。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今天到场的人里面,最年轻的是60年出生的于华和63年出生的苏同,他们才开始创作,没什么名气,但代表了一种创作方向,所以也被邀请,除了他们两个代表的十来个大家都不熟悉的新生代,其他的人大都是50年代生人,都经历过那个荒唐的岁月,对于这个话题,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的巴老会突然这么郑重地道歉。
大高个子冯纪才(《挑山工》、《神鞭》、《珍珠鸟》)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发愣的叶绍老人说:“您快些接受啊,这样影响多不好!”
叶绍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吧!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这一代人,我们的下一代人,都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一件事,希望后来人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是吃再大的苦,也值了。”
李芾甘李老这才直起身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如今是没有人能够逼迫他的,他道歉完全是自觉良心上过意不去。但是,他这样做明显得罪了很多人。要知道,新华夏的开国领袖是特别重视文艺宣传的,知名的作家全都和政治有关联。在那十年里,如果不想被人整,就必须说一些违心的话表忠心,如果就是不肯服软,结局一般都很凄惨。能够熬过那十年来参加这个聚会的,或者是修炼了逆来顺受乌龟缩壳大法,或者是多少说了一些迎合革命小将要求的话,没有人愿意回首那些往事,也没有人愿意为自己曾经被迫低头道歉。你李芾甘仗着自己名望高,擅自这样做,不等于把其他人架到火上烤吗?
这个变故使得刚才看到叶老和至善想要过来说话的郑元洁愣住了,他是1955年出生,小学没毕业就到部队里参加了维修队,整整十年,对那场影响一代人的全国大浩劫没有什么印象。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一些仪式化的行为,除了一些年轻人十分疯狂,含着打架斗殴甚至武装斗争,其他就没什么了。如今回想,十几岁的自己还根本无法理解那个时代的变化,自从林副主席座驾外蒙坠毁,那场运动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剩下的只是革命小将们天、地两派的斗争。
就在大家都觉得气氛沉闷,却不知如何打破的时候,一个悦耳的童音响起,只听这个声音说:“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这次聚会,尤其是一些老爷爷老奶奶们的到来,让我特别感动,请我们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多亏张献亮准备的充分,要是没有话筒,王小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办这样一场自助餐式的聚会,要花近万元呢,原本另有打算的张献亮也有些肉疼,王小平主动承担了一部分费用,他也投桃报李,特意安排了王小平讲话的机会。
被一百多双眼睛灼灼地盯着,王小平显得十分镇定,他继续说道:“请大家让开一条路,让我们的前辈们到前面来。”前面自然有安排好的座位等着。
70岁以上的老人有十几位,叶绍钧、夏言、沈岳汉、李芾甘、谢婉莹、蒋伟、胡枫、孙力、俞平伯、万家宝、舒芜、贺竟之、江海城等,都是建国之初就成名的作家,必须尊敬!
当王小平向与会众人一一介绍十几位老人的时候,大厅里的掌声就没有停歇过,一是为了向老人致敬,二是对王小平的表现感到惊奇。他大概只能见到这些人的照片,据此来认人而毫无差错,实在了不起,而且每个人的作品他都能随口道来,评价也十分到位,偶尔还会背诵一段,让人震惊得都要麻木了。如果是后世的人见到,一定会在心里吐槽:尼玛啊,这是要逆天的妖孽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上帝安拉你们哪个行行好收了他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随后王小平又要求不到35岁的作家站到前面,这一次,王小平要求他们进行自我介绍,他偶尔发表一下评论。这个团体也只有十几个人。
“那里不是还有一位吗,怎么不过来,对,就是那个戴瓜皮帽的。”王小平没见到郑元杰,人群中扫视一圈,把他找了出来。
郑元杰很是尴尬,不情不愿地上前,看那架势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王小平笑着说:“大家可能都不认识他,我却认识你。我当然也没见过他,但我读过他的小说,非常有意思。”
郑元杰感觉无数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感觉自好像没穿衣服一样难堪,他恨不得大吼一声:看什么看,写童话就不是作家了吗?
王小平见他局促不安,心里有些好笑,心想,再厉害的公众人物,最初的时候也难免会手足无措,也只有自己这样的妖孽才会例外。
“有人说他写的童话根本不能看,为什么呢?一是文笔粗陋,一看就像是小学生的作文,二是思想浅薄,一读就发现什么道理也没讲,然而,他写的童话就是受欢迎,非常受欢迎,为什么呢?”
郑元杰恨不得扑上来卡住这个小娃娃的脖子,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的确有人这样评论过,但没有人这样公开地对着上百号作家说过,没有,绝对没有!
作家们被分为三个群体,70岁以上的老一代,35岁以下的新生代,中间的一代。中间的一代这时全都面对着王小平,刘少棠是熟人,接口道:“为什么?你给我们大家说一说,看有没有道理。”
王小平嘻嘻一笑:“当然有道理,必须有道理。美利坚合众国有一个大科学家叫爱因斯坦,原子弹就是根据他的理论制造出来的,他曾经说过一句话,知识很重要,但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是无限的。郑元杰叔叔的作品最大的优点就是活泼有趣,想象力十足。语言功底他是比不上在场的诸位作家的,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但他的优势,别的人也代替不了。”
刘少棠佯装生气地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卖什么关子?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打你屁股!”
王小平装作害怕地捂屁股,人群一片哄笑。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愿望是和郑叔叔有关的。”王小平等人群静下来后一脸严肃地说,“我在家看电视,发现不是美利坚的就是日国的,尤其是日国的动画片,特别多,而且想象力惊人,比如有一部铁臂阿童木,讲的是2030年一个博士因儿子车祸死亡而设计的机器人,特别受孩子们喜欢。我们呢,以前只有大闹天宫、哪咤闹海、三个和尚、小蝌蚪找妈妈这样的短篇,现在好了些,有了黑猫警长,以后呢?给孩子看的节目和图书都在哪里呢?”
不知是谁嚷了一句:“不是有小人书吗,还不够看?”
王小平点点头:“是啊,小人书,我也喜欢,可是,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呢?因为翻来覆去就那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改编的,是将小说或历史书配上图画,跳跃性很大,小孩子要认识很多字之后才能理解。”
刘少棠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家都应该去创作儿童文学?”
王小平摇头:“儿童文学和动漫作品不一样,倒是郑叔叔的童话很适合改编成动画。我觉得我们大家应该创作大量的适合儿童的作品,把他们从日国那边争取过来,我们不能总进口别人的文化,我们应该输出我们的文化。”
张献亮作为主持,第一个表态:“我支持这个提议,尽管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这件事非常有意义。”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表态得极少。
郑元杰有些激动,问:“我能不能说几句?”
站在一张椅子上的王小平把话筒递给他:“当然可以,争取说服他们。”
郑元杰点点头,以颤抖的声音开始他的讲话:“诸位,诸位前辈,你们好,我承认我文笔很一般,我小学都没毕业,完全靠自学,不敢说自己成才,但是,在童话这一块儿,我敢说我是国内第一。我读了我所能找到的所有童话作品,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日国的民间童话,王尔德的童话,木偶奇遇记,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还有叶老、张老、严老等创作的童话,我发现,他们其实都不是给孩子看的。小孩子不可能领会故事里的深刻含义,孩子读的东西还是简单一些好,想要表达什么,直接用故事说出来,没有必要拘泥于现实,对于孩子来说,一切都有可能,只有有趣的东西才能吸引他们。”
夏言起身,张献亮连忙递话筒,夏言问:“刚才王小平提到动画片的时候怎么没有说《三毛流浪记》?这是1949年就曾改编成电影的漫画,有一个系列的作品问世,去年的时候还在京城举行了原稿捐赠授奖仪式,我们还是自己的漫画品牌的。我看以前主要是不重视,如果重视的话,我们不可能输给日国。”
叶绍老也起身发言:“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做儿童教育的,的确,我们一向要求政治正确,搞创作都喜欢上纲上线,非要说出一些自认为深刻的东西,孩子们不喜欢是正常现象。我觉得小伙子有句话说得好,如果是我们认为对的东西就用故事说出来,不要搞得太沉重。这里我自我检讨一下,我的《稻草人》算不上童话,给孩子看实在太残酷了。”
胡枫发表看法说:“我认为政治正确还是有必要的,我们搞文艺的就是要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当然,要创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不能把一些道理强塞进去,那样的话没有人会喜欢。”
孙力老也发表看法说:“王小平提到过科幻小说,我回来后研究了一下,发现早在1979年我们就有了《科幻世界》,里面的确有很多奇思妙想,让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我觉得,科幻故事对孩子们是有吸引力的,可以和童话一起搞。”
几位老人的发言一下子让气氛活跃起来,大家纷纷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献亮连忙吩咐办事员多拿几个话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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