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二章 听风思旧故,望月问天人
静静坐在山石之上，闭上双目，依靠着身边软玉温香的萧天玄，忽然睁开双眼，淡淡的说道：“是时候了。”
月满中天，清辉如练。
随着那一轮明亮的月华缓缓移到中天，整座潜龙渊，似也收到了冥冥之中的感应，微微一震，笼罩在众人身上无形桎梏，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四周如同凝固了一般的空间里，忽然吹过一丝淡淡的风息，这片似是从亘古以来便宁静如此的荒山，逐渐有了一丝生动的气息。
萧天玄伸出手去，在虚空中轻轻一握，那一丝灵动的风，从他指缝间倏然散开，欢笑着，朝着四面八方飘去。
云裳抬起头来，妙目怔怔的望向前方，盈盈美目之中，倒映着银白色的月光。
她的脸色，微微泛起一丝奇异的殷红，单薄的身躯猛然间轻轻一颤，强忍住心头突如其来的剧痛，云裳慌忙伸手捂住嘴唇，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萧天玄几人猛然一惊，云水心与慕容晴雪急忙飞身掠上，一左一右将摇摇欲坠的云裳扶住，云裳伸出手去，轻轻的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清楚的显示了自己的脆弱。
“云裳姐姐，千万要撑住，马上我们就可以采到龙涎草，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云水心柔声安慰道。
“一定可以的。”云裳轻轻点点头，摊开手掌，月光之下，那一缕血痕，正如冷月寒霜一般晶莹如雪。
这样奇异的鲜血，浑然不似他们的炽热和凄艳。
萧天玄几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慕容晴雪淡淡的笑了笑，却是率先醒过神来，默默的取出一块手帕，将云裳手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云裳略带苦涩的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我的前身，便是那深山之中，一树寒梅。”
萧天玄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无怪乎我在客栈之中，桃花林间，竟然看见一束寒梅，和那**桃花一起绽开。”
云裳笑了笑，低声说道：“本来我若只是安于平淡，隐于深山之中，想来也会平安无事，只是独自一人，在深山之中修行，那样的感觉，太过寂寞。”
“后来我便独自下了山，嫁给了相公，若是这样，倒也罢了，但我却想为他延续血脉，于是强修人身，只是万万没有料到，修成人身，竟是违逆天道，千难万难，不仅毫无所成，这些年来，身体反而越来越差，若是采不到龙涎草，只怕等不到今年冬天了。”
萧天玄闻言默然，这世上的妖，多是深情，却难得善终，他们的愿望，不是永生，不是成仙，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只是这个愿望，却是比成仙成神还遥不可及。
“人既为人，物既为物，便又各自的命数变化，天生万物，若要强修人身，便是逆天改命，便是强违命数，如此，已违天心大道，命数既改，便是难得善终。”
虽然天道如此，众生命数既定，若要强违，亦是无可奈何。
只是这样的天命，实在太过残忍。
萧天玄忍不住心头黯然，虽说天心大仁，尊其命数，各自行止，只是他毕竟只是凡尘之中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并不是那高高在上傲视众生的苍天。
“这一次，我一定会让这样的命运改变，我相信就算天道如此，但人间有情，定然可以超越天命。”萧天玄暗暗握紧了双拳，抬起头来，轻轻一笑，柔声却坚定的说道：“我们出发吧，我相信一定可以寻到龙涎草。”
“就算千难万难，我也绝不相信，所谓的天道天命，就是如此绝情，不可超越。”
萧天玄心中无声的呐喊，双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伸手一招，龙恨神剑轻吟一声，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轻轻的悬浮在他的身前。
也许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刹那开始，温文尔雅的下面，还潜伏着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而他一路行来，对于正邪之道，天命之道的越发思考。内心深处，那一缕火焰就越发的燃烧。
正邪之道，并非是单纯的正道为正，魔道为魔。
那么天之道，也许并非就是尊其命数，各自行止，毕竟这个世上，还有无数的芸芸众生，而不只有高高在上的天。
萧天玄嘴角缓缓划过一丝微笑，抬起头朗盛说道：“我们出发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采得仙草而归。”
云水心转头看了一眼神采飞扬的萧天玄，嘻嘻一笑，素手翻转间，淡淡的水蓝色光华已将她缓缓托起，映衬着满地清冷如霜的月光，飘然若仙。
慕容晴雪也淡淡一笑，玉手轻轻握住“霜华”，一道比这月色更加清冷的光华，在剑尖闪烁不定，她转过头，目光无声的扫过萧天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难明的光泽。
“多谢各位，为了相公，云裳自然不会轻言生死，我也相信一定可以寻到龙涎草，诸位，请随我来。”云裳目光中半是感激半是期待半是紧张，身形闪动间，便带着一阵香风朝着潜龙渊之巅飞掠而去。
萧天玄微微点头，长笑一声，平地之间，卷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呼啸之中，萧天玄几人紧随着云裳的身影，追星逐月般向着山顶飞掠而去。
隐藏在一旁，藏匿起所有气息，闭上眼睛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的云纤羽忽然睁开了眼睛，淡淡的说道：“起风了。”
冰蓝无声的点点头，秀眉微蹙，淡淡的说道：“先前这里更像一块幽冥死地，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现在总算有了一丝生气。”
云纤羽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风息之中，似有肃杀之意，只怕一路前行，会有所变数，水心实在太过莽撞，怎么可以跟着玉霄宫弟子枉入险境。”
冰蓝闻言脸色微变，魅影宗主，有两样冠绝天下的能力，一是藏行匿踪，二是洞察玄微，而正是因为后者，所以云纤羽才能成为魅影之中人人敬畏的一门之主，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便是云纤羽赖以执掌一门的根本。
云纤羽望着冰蓝微变的脸色，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只是这个地方，太过于古怪，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不知云姐姐有什么打算？”冰蓝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小声的询问道。
“跟上去，水心是我的女儿，怎能看着她步入险境。”云纤羽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之色，低声却毫不迟疑的说道。
冰蓝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抬起头望着天空之中，那几个渐渐缩小的光点，正是先前离去的萧天玄几人。
“想来此地的禁制已除，冰蓝，我们快些跟上他们，但愿是我多虑，只是我的心里，总有几分不好的感觉。”
冰蓝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与云纤羽一道御空飞起，悄无声息的追随着萧天玄几人离去。
清光如水，月华如霜，这片本就千万年寂静如此的地方，随着几位不速之客的闯入，也骤然变得喧闹了起来。
无数凛冽的狂风，迎面吹来，撕扯得衣袍猎猎作响，激烈的风声，在虚空中回旋，呼啸着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呜咽之声。
与先前众生俱寂的情境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这样的风声，这样的回响，跟仙隐峰上，那一处久未有人踏足的听风崖，莫名的有几分相似。
那便是初入江湖的萧天玄，拜入玉霄宫门下之后，第一次和慕容晴雪相见的地方。
他想起初见之时，慕容晴雪悲喜交迭的眼神，当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两人渐渐相处，亲密无间之时，方才能够逐渐体会伊人那时的心境。
仙山之上，太过清冷，虽然飘渺空灵，却远远不及红尘之中温暖。
他向往飘渺的仙家大道，也眷恋温暖的红尘人间，不愿平凡，也不要孤独。
他忽然自嘲一笑，暗自忖道自己太过贪心，这世上之事，两全其美，又谈何容易。
他转过头去，却看见自己脑海中刚刚想起的人儿，正微笑的凝视着自己，如水的明眸之中，荡漾着柔和的光芒。
回旋激荡的风声，在高空之上，撕扯成种种奇异的回响，虽然不比听风崖前的奇诡壮丽，千变万化，但足够勾起藏在心底，美好的回忆。
萧天玄忽然有些感慨，这几年来的修行之旅，自己也改变了许多，而此刻再度回忆起初入仙山之时的往事，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竟有几分不真实。
幸运的是，当时的人儿，现在还在自己的身边。
萧天玄微笑着，抬起头来，仰望着身前，那一轮似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皎洁月轮。
满月如镜，其中，似是倒映着自己，倒映着整个世界的影子。
萧天玄忽然觉得手上一紧，转过头去，却见慕容晴雪正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低声呓语道：“我有些想念栖云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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