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悠哉江湖客,一语破天机
“江湖茫茫，却遇故人，岂非幸甚？”
迎着那虽然苍老却越发清逸出尘的声音，萧天玄转过头去，但见旷野茫茫，夜风寥落，星光如水，照在他的身前，那一个一个鹤骨仙风的老者身上，他微笑着望着萧天玄，手持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洁白如雪的白幡，白幡上却是空白一片，只字未提。
却不正是那一位，与他有过两面之缘，更为他和慕容晴雪卜算过几似玩笑的问情之卦。
第一次，他尚未觉得如何，但是最近的一次相遇，北海归来之时，他彷徨无措，神思渺然，便向着身前之人，郑重问道。
一番畅谈之下，让他豁然开朗，却又更加茫然，他开始有几分了然天道，却更觉得天之道，全然难以人心为之，天道无偏私，各尊众生命数造化，然而以人心而论，却总言天道不公，怨憎运命，以凡人之心度天道之心，又岂能寻得其中真意。
这般言论，近乎荒谬，只是萧天玄的心里，经过数月不断的反思，却是越发觉得，老人话语之中，玄机暗藏，细细思索，越发觉得有理。
凡人之身，修九天之道，彷徨不可得，反而渐入迷途，蹉跎一生，他才断然远遁仙山，欲像红尘之中，寻得凡人之道。
只是红尘之中一番历练，他却再难提起当初勤修大道的热情，只愿这般随波逐流，安度余生。
每每念及于此，夜半偶然梦回之际，总觉得心中怅然，便想若是有缘再与那位老人相遇，定要诚心请教一二。
这一番乍然相遇，却是正中下怀，萧天玄不禁喜不自胜，急忙朝着老人躬身施礼，诚声说道：“前辈再上，晚辈萧天玄有礼了。”
老人随意往身边走了一步，让过萧天玄的施礼，淡淡的说道：“何必多礼，我漂泊江湖之上，浪迹凡尘之中，替人卜卦问命，常人眼中，不过是一江湖骗子，又如何担得起你这番大礼。”
“前辈说笑了，前辈见识非凡，玉山城中，一番交谈，小子受益匪浅，时常想着若能再向前辈请教，自然不甚荣幸。”
老人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戏谑道：“不想我一番酒后胡言乱语，这世上，竟有人当真，也罢，也罢，你既然有心听老朽胡言乱语，老朽自当奉陪。”
“只是……”老人话语忽然一转，望着紧张注视的萧天玄，却是陡然一顿，住口不语。
“只是如何？”萧天玄心下一急，急忙出声发问道。
老人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却是如凡间嗜酒之徒一般，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郑重的说道：“正所谓无酒不成席，若不畅饮沉醉，又如何畅所欲言。”
萧天玄闻言却是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自己多心，错认老者为当世高人，只是很快，这般念头便被他抛诸脑后，朗笑一声，便拱手一迎笑道：“前方不远小镇，正是晚辈投宿之处，前辈既然有意，不妨移步前去，只是小镇之中，水酒淡薄，前辈切莫见怪。”
老人却是轻拈长须，点了点头说道：“羁旅之人，有酒足矣，何况今夜之酒……”
老人说到这里便缄默其口，如有深意的摇头笑了笑。
“如此，前辈请。”萧天玄略带疑惑的望了老者一眼，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便当先向着小镇之上走去。
行在小镇空旷的路上，萧天玄有心相试紧跟在身后的老者，走着走着，忽然暗运真力，倏忽之间，便往前掠出百尺之距。
回过头去，却愕然发现老者竟似恍惚未觉，被自己刹那间甩出了百尺之远，正朝着自己，慢悠悠的行将过来。
似是与预想中的情况有所不同，一时之间，萧天玄却是有些发愣，直到老人不紧不慢的重又追上了萧天玄，似乎未曾发觉可以为之一般笑道：“垂垂老矣，不比你们腿脚灵便。”
萧天玄猛然回过神来，望着一脸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老者，忽然觉得心中有几分惴惴，当即欠身说道：“前辈见谅，却是晚辈失礼了。”
老人却是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虽有狂妄之见，却无傲然之法。”
“道本为道，何必强修，道之为用，反倒落了下乘。”
萧天玄却是悚然一惊，莫非老者之言，竟是暗讽天下无数苦心修仙寻道之士，为超越凡人的神力苦心修习，正是偏离修行本意，尽落下乘。
这一番言语，说得虽是云淡风轻，却竟是如此的张狂桀骜，不可一世。
只是眼前的老人，依旧一脸从容，似乎从未说过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一般，忽然抬起头去，轻笑一声说道：“难怪你这般焦急，原来已是近在眼前。”
萧天玄回过神来，强行压抑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勉强一笑道：“前辈慧眼卓识，晚辈愚鲁，倒让前辈见笑了。”
老人却似是不想再谈论起先前的问题，自顾自的朝着客栈走去，一边走，一便高声说道：“栖心，这般名字，倒非寻常。”
萧天玄微一发愣，忙顺着老人的目光往前看去，却正见自己投宿的客栈，门匾之上，龙飞凤舞的大书的，正是“栖心”二字。
昨夜骤雨将临，匆忙之下，萧天玄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家只似平常的客栈，竟有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
“红尘栖心，倒也寓意甚好。”萧天玄暗自忖道，忙朝着不慌不忙走向客栈的老人追去。
“栖心栖心，心无所定，何以暂栖。”老者自语般的喃喃念道，掐指略微一算，忽然笑道：“果然这般，便是命中注定。”
略过老人这般让人看不透的自言自语，稍稍平复了心神的萧天玄，便领着老人，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堂之中。
却见一脸盛装的老板娘云裳，正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间，望向走将进来的二人，脸上却不见丝毫讶异，反而更有几分欣喜。
“不知客官可有何吩咐。”老板娘脸上的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便微笑着向着两人的方向微微一福，轻声询问道。
“你却需要问这一位前辈。”萧天玄转过头去望着身边的老者，恭声说道。
“若有酒水，尽管上来便是，浮生劳碌，不妨一醉。”老人如有深意的看了云裳一眼，高声笑道。
“客官稍待片刻。”云裳深深的望了癫狂老者一眼，随即浅笑相应，起身行去，竟是越过二人，早早的将客栈关门打烊歇业。
老人径自寻得一张空桌坐下，少顷，美丽勤劳的老板娘便端着一坛酒，轻启泥封，顿时便有一个浓郁的芬芳，传遍整个屋子。
“好香的气息。”楼上传来的一个清脆柔媚的声音，不过片刻，闻得萧天玄声音的云水心和慕容晴雪，便携手走下楼来。
慕容晴雪却是见过正在畅饮的老头，微一惊讶，随即便晕红满脸，当年老人的随手一卦，却费得心思细腻的女孩好一番黯然神伤。
烛光摇曳，映照的伊人娇艳如花，明媚如水，萧天玄牵过二人，在老者身前坐下，笑道：“小雪，水心，这一位，便是对我有颇多指点的前辈。”
云水心眸中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望着身前只似嗜酒之徒的老人，好奇的开口询问道：“却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闻言，小心的放下了正在唇边细细品尝的酒碗，转头望了云水心一眼，淡淡的笑道：“你何曾见过江湖骗子透露自己的姓名，不过是你家相公，恰好与我谈得来，便请我喝酒罢了。”
这一句话，却让原本促狭心起的云水心弄得晕红满脸，娇羞无限的低下头去，只觉得心头有如鹿撞，却是被老者一句“你家相公”弄得又羞又喜，浮想联翩，浑然忘了继续追问下去。
萧天玄闻言却是大窘，哈哈一笑，急忙转移话题道：“此酒醇厚芬芳，香飘十里，却不知是如何酿成的。”
老人端起酒碗来轻轻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清风玉露，尽得桃花心血之魂，实是世间佳酿。”
萧天玄闻言仔细一闻，醇酒的芬芳，便似是灿烂**之下，开得正盛的明艳桃花。不禁暗暗称奇。
老者说罢，却是若有深意的望了云裳一眼，淡淡的说道：“这般好酒，老朽却付不起价钱。”
云裳却是笑了一笑，柔声说道：“有客远来，喜不自胜，这酒，却是不要钱的。”
老者闻言却是眼中光芒一闪，似是想要放下手中的盛满美酒的碗却又舍不得这般难得佳酿，淡淡的说道：“老朽本是嗜酒之徒，这般美酒，却是拒绝不得，也罢也罢，此事也算是天意，老朽身无所长，却也投桃报李，再为你占上一卦罢。”
云裳闻言却是喜上眉梢，欣喜的说道：“多谢前辈。”
萧天玄三人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似是在打哑谜一般的两人，唯有慕容晴雪，望了一眼喜不自胜的云裳，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老者仰头将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回味无穷的咂咂嘴，似是沉醉在美酒的芬芳之中，沉沉醉去。
片刻之后，忽然老者似是醉酒呓语一般，轻声吟哦道：
“潜龙于渊，梦锁千年。
星移斗转，再起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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