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四章 仙路虽飘渺,犹自念红尘
夜色越发深沉，月光如水照进窗里，将窗边人的影子，远远的拉长。
自己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个自己有意识以来居住了最长时间的地方。
房间被慕容晴雪收拾得整整齐齐，竟比她的房间还要整洁，萧天玄坐倒床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床榻，温暖的感觉，从手心慢慢传来。
枕上，还残留着几根长发，乌黑亮丽，当时慕容晴雪留下的无疑。
萧天玄神色温柔，将那几根长发小心的拾起，只手攥紧放在胸前，无声微笑。
仓皇缭乱的黑夜，终究还是要散去。
萧天玄躺在熟悉的床上，想要多睡一会，可是到了往常起床的时间，就再也睡不住了，翻身坐起，推开窗户，发现东方的天际刚刚亮起一丝鱼肚白。
既然不能睡，那就清醒着吧。
他整理好自己之后就推门而出，黯淡的夜空，也终于被那一缕充满新生活力的阳光打败，温柔的光，洒遍群山，柔和的山风，带着些许清冷，吹过竹屋前那一片茂盛的竹林，沙沙的轻响，就像无数海浪轻笑的声音。
迎着山风，萧天玄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站在绝顶，观看着冉冉升起的红日，迎着满天朝霞，自有一种超然出尘的感觉。
无怪乎无数人都喜欢登临绝顶，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感觉，当真让人心醉神迷。
萧天玄安静的站在竹屋前的草地上，清晨清冷的山风唤醒了沉睡的人和物，给这方天地，带来了新的生机。
耳廓中忽然听到了身后轻轻的开门声，转过头去，却见慕容晴雪正倚门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如雪的白衣仿佛飘摇的白云，无声的坠落凡尘。
萧天玄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慵懒的仙子未曾梳妆，却依旧明丽动人，青丝如瀑，随意的披在身后，随着山风悠然起舞，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美丽。
慕容晴雪望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脸上悄然飞过两片鲜艳的绯红，一刹那的风情，让漫天绚丽多姿的云霞也不禁黯然失色。
慕容晴雪澄澈的明眸里倒映着身前的影子，清楚的告诉她，他真的回来了，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他依然还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微微有些羞赧，轻轻的伸出了自己玲珑剔透的玉手，手掌上，安静的躺着一把木梳。
萧天玄微笑着接过，不需要言语，仿佛自然而然的默契一般，慕容晴雪在身前连天铺开的草地上坐下，脸上，满是安心满足的笑意。
萧天玄望着身前无限美好的背影，伸手拿起她如云的青丝，小心翼翼的梳理起来。
“我好担心这辈子都不能再梳起发髻了。”慕容晴雪有些怅然，有些欣喜的说道。
萧天玄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她真的回不来的话，只怕慕容晴雪也会像玄雨一样，青丝不梳，妆容懒理，一任红颜就此老去。
“前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若是你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一天，你一辈子不会来，我就等一辈子，看我的头发能长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一直连到寒荒雪原。”慕容晴雪闭上了眼睛，微笑着说道。
萧天玄心里猛然一震，又是感激又是甜蜜，他何德何能，竟能让玉霄宫上骄傲的仙子情深若此。
“傻丫头尽说傻话。”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急忙伸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颤抖。
“我就要当个傻丫头，这样你就永远都不敢忘记我。”慕容晴雪仰起头，迎着阵阵清冷的山风，轻声欢笑。
萧天玄无声点头，认真的梳理着她的长发，双眼中的光芒，更柔和了几分。
日出艳丽如火，云霞纵横织锦，山风悠悠，吹起屋前的竹海如海浪一般摇曳，碧绿澄澈的草地上，鲜花点点如繁星一般铺陈盛开，草地上，正值年少的小儿女，情思萌动。
玄空悄无声息的收回了自己凝望的目光，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悄无声息的走出房屋，朝着后山走去。
栖云峰上，不比仙隐峰上人声鼎沸，清晨的山谷，万籁俱寂，偶尔听到一两声稀疏寥落的鸟鸣，更显得这里的气氛，多了几分清冷。
后山的湖水，依旧清澈，上面偶尔漂浮着几片被山风吹落的叶子，随着微波涟漪轻轻的摇曳着，就像随着命运载浮载沉的凡人一样。
玄空负手而立，望着身前孤零零坐落在荒山深处的坟冢，无声的注视着已经被抚平字迹的墓碑，眼神中，多了几分深邃。
“玄天师弟，为兄来看你了。”
“这一十三载春秋轮回，而今想来，却恍如昨日，依旧历历在目。”
“如今小雪也长大了，也认定了自己的归宿，虽然今后的命运难测，但至少此刻，我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真正快乐的。”
山风卷舞，吹起他的玄衣道袍猎猎飞舞，玄空的脸上，满是悲悯，满是追忆，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回想你我当年一同修道，本欲共求长生，而你最终却决然背负师门重托，自毁前程，你虽问心无愧万劫不悔，却苦了小雪这孩子，这些年来，虽然她始终不愿与我师徒相称，但她毕竟也是我玄空的弟子，无论如何，我自会尽力保护她。”
“如今你已作尘土，前尘往事也不必再提起。”
“每每看到你，便想起了玄虚师兄，当年门中人人都不看好于我，独有玄虚师兄一人，不嫌我资质驽钝，悉心指点，玄空方能有今日的成就，玄虚师兄于我，有知遇之恩，如兄亦如父，可叹你们二人俱是千古少有的奇才，一生的命数，反不如我这个资质平平的庸才安稳。”
“不知世上是否真有幽冥鬼界，若有，你我或许还有相见之期。”
玄空伸手往坟上添了一把土，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深沉了几分：“可是玉霄宫大计将成，纵有幽冥鬼界，纵然你不愿轮回，只怕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反抗师门，只遵本心，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果，一切，都值得吗？”玄空苦涩的一笑，望着远天倏忽而逝的流云，无声长叹。
山风悠悠，又有几片不堪重负的叶子，从枝头落下，晃晃悠悠的落到了湖面上，随着湖水，渐渐飘远，消失不见。
风声中，似有不肯离去的魂魄，叹息的声音。
无论凡间如何，都影响不到无处不在的时光，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多么的希望或是绝望，时光只会依然固我，自顾自的走下去。
太阳渐渐的升高了，萧天玄也终于在慕容晴雪的帮助下帮伊人梳理好了妆容，望着镜中清丽不似凡人的美丽容颜，萧天玄也忍不住心脏狂跳，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反倒将慕容晴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玄空从后山归来，三人一起用过早膳之后，玄空便立刻带着二人一齐御剑朝着仙隐峰上飞去。
萧天玄殒身寒荒，如今幸喜无恙，自然应当速速前往仙隐峰上向掌门复命。
玄空一路御剑飞纵，修为精深的他，早将萧天玄二人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蓝天澄澈如洗，流云飘摇如絮，重新御剑飞行在这样的人间仙境里，不思仙尘只思红尘的萧天玄，心中也涌起了久违的飘飘欲仙的出尘感觉。
“小雪，玄真掌门功参造化，龙渊神剑我带在身上恐有不便，你先带着它到凤舞坪上等我，我很快就来。”萧天玄行到仙隐峰上，忽然想起玄虚的叮嘱，便转身朝着身边的人儿说道。
“知道了，你放心前去就是。”慕容晴雪温婉的点点头，伸手接过神剑，和萧天玄简单的叮嘱了两句，便按落云头，朝着凤舞坪飞去。
萧天玄目送着她离开，方才御起神剑，急速的划破长空，穿过云层，呼啸着朝着迎仙台飞落而去。
萧天玄来势甚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之色，极快的落到地面上之后，轻巧的一个旋身，便将冲势卸去，稳稳的立在了迎仙台上。
玄空望着萧天玄，脸上微微有些讶异，随即欣喜的一笑说道：“举重若轻，收放自如，没想到寒荒一行，你竟已窥地境。”
“多亏师尊教导有方，再加上一些际遇，方才侥幸突破。”萧天玄朝着玄空躬身一拜，恭声说道。
“你进步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我派千年之间，能在三年修到地境的，寥寥无几，当年便有这样一人……”玄空说到这里，自知失言，猛然顿住，噤声不语。
萧天玄心头一跳，自然知道玄空说的是谁，当下也唯有假作不知，权当没有听见。
“你随我去拜见掌门真人。”玄空也看着恍然不觉的萧天玄，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个人，在整个门中上下，都是不能提起的禁忌，注定要被掩埋的一段黑暗历史，自道胤真人始，至当代掌门玄真，无不严令门中知情之人谨言慎行。
可是玄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段历史，萧天玄早已知晓，而且所知道的，比他更详细，如今再次站到这恢弘肃穆的天心殿前，萧天玄的心里，少了几分敬畏，却多了几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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