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四章 众生皆蝼蚁,是非谁足论
“退出去，再也不要回来。”冰魄女妖纯白晶莹的瞳孔中，分明透出了一丝哀伤之色，只是她的语气，却如寒荒极地千百万年的玄冰一样，冰冷彻骨。
清冷的极地深渊，呼啸凛冽的北风，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又紧了几分。
“笑话，退出去，任由你这妖孽再为害世间么？”楚青阳神色冰冷的注视着冰魄女妖，淡淡的说道。
“今日，我定要以我手中之剑，送你这罪孽之身永堕炼狱。”楚青阳一字一字高声的说道，俊逸的面庞，带着阵阵奇异的光彩，双眼中，满是炽烈的狂热之色。
“我远居寒荒，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你凭什么认定我便是罪孽之身。”冰魄女妖双眼中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楚青阳，冷声说道。
“因为你是妖。”楚青阳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斩钉截铁的说道。
因为你是妖！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仿佛整片雪山也为之战栗。
冰魄女妖眼中的悲哀之色更加的浓郁，只是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随着她周身不断飞舞的雪花，越转越快。
“我便是妖又如何，是非对错，不是由你们人来定的。”冰魄女妖直面着楚青阳厉声喝道。
“执迷不悟。”楚青阳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而旁边的几位静禅寺僧人，面对着冰魄女妖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冷漠得可怕。
萧天玄的目光无声的扫过身边的几人，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冰冷。
妖一定该死么？人一定是对的么？
天下正道所秉持的行事准则，真的便是天理正义么？
隐隐间，萧天玄忽然有些认同冰魄女妖的话，是非对错，本该是由上天裁定的吧。
“也许，她是对的呢？”萧天玄小声的对着慕容晴雪说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
慕容晴雪闻言神色微变，急忙捂住了萧天玄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要乱说，玉霄宫千年巨派，世间人人敬仰，又岂会是错的，更何况她是妖，最擅长蛊惑人心。”
萧天玄望着面现焦急之色的慕容晴雪，知她是在担忧自己，自己方才那番言论，若是被门中长辈知道，恐怕难以善了，轻则重罚面壁三五年，重则被天下正道唾弃，势当诛灭。
可是感受着伊人的关心，萧天玄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心头莫名的一沉，一丝淡淡的寒意悄悄地自心底升起。
是啊，她毕竟从小在玉霄宫中长大，深受名门正道教条信仰的洗礼，又怎么会怀疑师门的威严。
如果自己是和她一样命运的话，想来此刻也不会对万人敬仰的师门有丝毫的怀疑吧。
可惜自己入门才短短几年时间，更是素来远居栖云峰，甚少到玉霄宫一门重心的仙隐峰上，因此才没有如同他人一样狂热的信念。
更何况他醒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他从未对正魔两道有所偏颇，虽然未曾对萧天玄明言，但却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如同一张白纸的萧天玄。
他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虽然两人感情日笃，可是面对着正魔之间的分歧，却没有丝毫的共同话题，她忧心自己的安危，从不愿听自己说起这些，可是这些，偏偏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疑问。
孰为对？孰为错？
他的目光不觉的转到了云水心身上，思绪不由得回到初到彩云镇的那晚，客栈的屋顶上，两人那番短暂的交谈。
“你怎么知道那些正道中顽固不化的迂腐老头说得就一定是对的，他们凭什么就认定魔教就一定是荼毒世间，他们凭什么认定他们就是对的，魔教就一定是错的。”
“十年前的正魔之战，还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率先挑起的，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喊着所谓的替天行道的口号，却做着人神共愤的事，肆意杀戮魔教中弟子，单单那一战，无辜丧命在你们正道手里的生灵，何止千万，你们居然还敢自称是替天行道，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清冷的声音，言犹在耳，一字一字，不停的震慑着他的深心。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轻轻的松开了握住和慕容晴雪紧紧相握的手，上前一步，走到楚青阳身边，凝视着这个同门之中最杰出的弟子，深深呼吸。
慕容晴雪望着萧天玄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心头猛沉，刚要上前拉回萧天玄，却被他伸手制止。
“楚师兄，我有一问，还望你能解答。”他深深的凝视着楚青阳，一字一字的说道。
慕容晴雪无力的垂下了刚刚伸出去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哀与凄楚。他终于还是要这样做了，这便是宿命吗？
“萧师弟但说无妨？”楚青阳依旧警惕的注视着玄冰柱上高高在上的冰魄女妖，随口说道。
“如果冰魄女妖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那为什么还要杀她，这般滥杀无辜，便是替天行道，便是我正道所为么？”萧天玄面对着在场的所有正道弟子，面对着这方阴沉的天地，一字一字，高声问道。
轰隆一声巨响，遥远的天际，浓重的阴云忽然剧烈的翻滚起来。
“你说什么？”楚青阳满脸惊愕的回头望向萧天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旁的空见几人和刚刚苏醒过来的凌青云二人也像是看疯子一样愕然的看着萧天玄。
纷纷扬扬的冰花不断的从他身旁落下，融入到纯净的冰面上，再也看不分明，这一层突兀的冰雪，仿佛一道无形的天堑鸿沟，将原本亲近的正道同门，相隔到了天涯海角。
所有原本身处同道的人，无不面色愕然的注视着自己，隐约还带着几分嘲讽与鄙夷。
慕容晴雪眼中水雾朦胧，嘴唇微微煽动，但望着萧天玄眼中坚定的神采，终究没有说出一言一语，无声的低下了头，难言的寂静之中，仿佛有水珠落地碎裂的声音。
“萧师弟，你疯了。”楚青阳退后了一步，望着萧天玄涩声说道。
萧天玄望着身前的人，各个都不由自主与自己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就好像自己是什么瘟神灾星一般。
这一刻，无垠寒荒，连天风雪，那一缕遗世独立的苍凉，这般的明显。
“楚师兄，你还未曾回答我。”萧天玄无声的抬头望向头顶不断坠落的雪花，淡淡的说道。
“萧师弟，我知你心存仁慈，兼之入门时日尚短，难免被这些妖魔表象所迷惑，今日之言，我便权当没有听见，以后也莫要提起。”楚青阳紧紧地握住手中仙剑，盯着萧天玄，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隐约带着几分凌厉，清亮的双眼中，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所谓名门正道，便丝毫容不下半点非议吗？”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白衣飞扬如雪的云水心，正微笑的凝视着萧天玄，澄澈的明眸中满是赞赏和鼓励。
无数冷漠之中，唯一的认同啊。
就像无穷的黑暗之中，那一缕微弱的光芒，照亮苍凉的身躯，温柔冰封的心灵。
也唯有你，才敢认同这大逆不道的论调了吧。
毕竟无论正魔，对于妖这般异类存在，都是深恶痛绝的。
“住嘴，魔教妖孽，休要出言蛊惑，萧师弟，还不退开好好反思。”楚青阳眼中厉光大盛，怒喝一声，一道剑气咆哮着朝着云水心当头怒斩。
“他又没错，何必反思，倒是你，顽固不化，才应当好好去反省反省。”云水心轻笑一声，翩然旋身剑舞，水蓝色的光华如水波荡漾，将楚青阳愤然一剑轻巧的化解。
萧天玄怡然不惧的直视着身前暴怒的楚青阳，原本心中的一丝忐忑随着他莫名的愤怒也奇迹般的消散无踪，想来此刻就算是面对玉霄宫一脉至尊的玄真真人，他也不会再恐惧了吧。
“楚师兄，妖亦是生灵，为何便要赶尽杀绝？”萧天玄淡然说道，眼中，却不由得闪过一丝骄傲之色。
那一缕深藏在过往记忆中的，桀骜的灵魂，无声中，仿佛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你可知你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楚青阳指着萧天玄，大口喘息着，仿佛费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开口说道。
“别说了。”慕容晴雪忽然抬起头来，朝着萧天玄悲声喊道。
“我知道你心里疑惑，也知道你不忍心，可是，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这些话说出去，你会怎么样，我……我……又该怎么办？”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滑落，梨花带雨的模样，满是凄然的心伤。
萧天玄身形微微一震，胸中沸腾的热血渐渐的冷了下去，望着慕容晴雪的模样，强烈的怜爱担忧中，夹杂着丝丝的愧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情。
“师姐，对不起。”萧天玄怜爱的注视着慕容晴雪，小声的说道。
“可是我不后悔。”萧天玄紧紧握住双拳，视线越过她，望向更远的地方，坚定的说道。
整片天地，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轻轻的一震，一丝一丝的五彩华光，从玄冰柱顶端悄悄亮起，瞬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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