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一章 何缘仙道途,坎坷百年身
世间的天理正义，与我何干。
冰魄女妖冷漠的注视着脚下如蝼蚁一般的名门正道弟子，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双手。
清冷的光芒，在她几近透明的指尖不断的变幻流转，四周呼啸的风雪，骤然凛冽，无边的肃杀之意，将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完全包裹困住。
无边无际的五彩霞光，骤然升腾，在这片晶莹纯洁的冰雪世界中，完全绽放，无数的光辉，被四壁突兀的冰晶来回折射，散落到四面八方，整片天地，仿佛被艳丽的晚霞包裹，如同置身在那无边的长空中一样。
只是在这样美如仙境的世界里，却深藏着无穷的肃杀之意。
在冰魄女妖抬起双手的瞬间，所有人都朝着她一起出手了，锐利的剑芒，肃穆的佛光，呼啸着朝着冰魄女妖孱弱的身形重重打去。
汹涌的气浪呼啸着在虚空中划出阵阵刺耳的锐啸，冰魄女妖身形微微一晃，如同水波一般几欲摇曳碎裂，在这汹涌澎湃的一击面前，她便像风中孱弱的柳枝，下一刻便要随着狂风倾颓倒折。
云水心注视着汹涌气浪中那道渺小的人影，忽然莫名的心头揪紧。
这一刻，连她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担心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从来对一切都能漠然视之的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生灵而担忧，更可况，她是妖，不是人。
只是为了冥冥中，那微渺的感同身受么？
只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孤独么？
冰魄女妖毕竟沐化了千万年天地间最纯净的冰灵之气，又岂是楚青阳等人一击之下便能消灭的。
她高傲的扬起自己的头颅，晶莹透亮的长发在风中划出冷冽的弧度，晶莹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一如千万年冷漠的玄冰。
无形的飓风，在她的身前呼啸着，卷起漫天漫地飞旋的冰花，重重的，撞向了迎面扑来的汹涌气浪。
冷厉的狂风，无声无息的，将满天的光辉吞噬。
众人只觉得一阵阵深入骨髓，侵入灵魂的酷寒不断从虚空中传来，手上，脸上，结满了淡淡的冰霜，又被流转周身的元力消融化解，片刻之后，又再度覆满全身，如此循环往复。
楚青阳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痛楚，暴喝一声，元力疯狂的回旋流转，一声清脆的音爆过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慕容晴雪玉手轻颤，霜华神剑之上亮起一丝微弱的荧光，将侵入身体的寒意尽数吸收，她抬起头，望向玄冰柱上，高傲伫立着的冰魄女妖，沉淀千万年的玄冰之心，其冷厉，竟是胜过了天下至寒的神兵利器。
冰魄妖女身形微微一震，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她的身形几欲崩碎，然而她却傲然立在玄冰柱的顶端，冷漠的注视着四周，始终不曾退避半步。
她轻轻的低下头，望着身边安详的雪狼，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随时都会长啸着翻转醒过来。
可是，他却终究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身形不停的轻轻颤抖，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不久之前，才感受过一次。
用人类的话语形容，那种感觉叫悲伤。
可是她不是妖么，为什么会有人类的感情？
“为什么，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什么，却要经受这么多的折磨？”她无声的低下头，小声的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为什么？
单纯渺小的愿望，总是难以启及。
难道这就是天道，难道这就是宿命？
难道因为她是妖，所以连上天都不允许她的心愿么？
难道上天，容不下妖，难道妖，就是异类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有妖？
她的视线，无声的划过四周，身下的众人，脸上都带着冷漠的表情，只是那一丝丝的厌恶与不屑，竟是这般的明显。
为什么，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神情？
她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空茫，直到她的目光，无意的，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稍显落寞的女子身上。
她无声的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安慰。
就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那一缕渺小的微光。
这样的神情，她漫长而短暂的一生中，只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眼前的女子，白衣如雪，清丽如仙，冷淡的容颜，倾城的容光，连天地生成的玄冰精魂也不由得暗暗称赞，只是她的眉宇间，为什么总有一丝抹不去的哀愁，如同三月江南的烟雨，朦胧了一江山川。
“你叫什么名字？”冰魄女妖面对着她，开口询问道。
她的声音，一如她一般清冷，云水心疑惑的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话。
“我叫云水心。”但她还是开口回答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漠视着周围一切的孤傲女子，不由自主的回答了这个突兀的问题。
冰魄女妖凝视着云水心，嘴角忽然轻轻扬起，这种表情，用人类的话来说，是笑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表情，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谢谢你。”冰魄女妖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毫无边际的话，深深的望了云水心一眼，雪白的瞳仁中，流转过奇异的光芒。
“她为什么要谢我？”云水心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无声的低下了头，然而心中本来的些许敌意，却悄悄地散去了。
“冰姨，我想求你一件事？”云水心忽然开口，对着身边的魅魂使说道。
“我们不要难为她了，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可怜的人罢了。”
冰蓝疑惑的望了云水心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正好让她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正道弟子。”
楚青阳冷笑着看了云水心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不愧是魔教妖女，与这般卑贱的妖孽毫无二致。”
冰魄女妖冷漠的注视着楚青阳，清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迫面而至：“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凄切，却撼动不了那一颗坚固的道心。楚青阳剑锋前指，高声说道：“世间妖孽，荼毒苍生，吾辈修行之人，正该仗剑卫道，斩妖除魔，方能不负生平所愿。”
冰魄女妖忽然狂笑出声，怒声喝道：“我从来就没有害过什么人，你却还要杀我，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人，我是妖么？”
“不错，你是妖，所以必须要死。”楚青阳眉头一皱，清冷的剑锋上，那一缕纯正的清光，幽幽亮起，如同地狱的鬼火，将他的脸色映得莫名的狰狞。
冰魄女妖猛然止住笑声，低声的说道：“相公，你看到了吗，你叫我不要伤害别人，可是别人，总是要逼我啊。”
“就是他们，杀了小狼，杀了陪伴我千万年的亲人啊，就算你醒来之后怨我恨我，我也要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说到最后一字，冰魄女妖凄厉的声音蓦然冷厉，四周的风息，回荡得更加急促，肃杀的气氛，让整片冰原，也不由得轻轻一震。
萧天玄一直在后面默默的调息，却也担心慕容晴雪的安危，时刻关注着这片战场，听到冰魄女妖的话，他忽然升起强烈的认同感。
为什么妖不害人，人却一定要诛妖呢？
为什么天理正义，就一定要主动挑起战端呢？
难道玉霄宫一向坚持的天理正义，是错的吗？
他的信念，忽然轻轻地，猛烈地，动摇。
为什么想象中的仙路，没有预期的美好，一路上，总是充满了莫名的腥风血雨，充满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杀戮。
这样的修仙，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啊。
他以为的修仙，是美好的，朝访烟霞，暮游千山，乘云气共舞，与天地俱栖。他可以在每天醒来的时候，望见世上最美好的希望，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落满整间屋子，清新的空气中，有微醺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他可以微笑着望着屋前的竹海，随着清风摇曳不定，摇成海浪的声音，带他回到那个梦最初开始的地方。
他可以和自己最亲爱的人执手相对，遥望青山，相互依偎着，任由满树的艳丽的鲜花落满身上，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抬起头的时候，夕阳的光影里，有归鸟回巢的剪影。
可是为什么，自己下山以来，每天都要不停的战斗，他仍然清楚的记得自己倾尽全力劈落的一剑，如山的剑芒中，那个普通的魔教弟子脸上，惊恐绝望的表情。殷红的鲜血，像是肆意绽放的红莲，落满他的身上，他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没有预想中仗剑卫道的欣喜豪情，没有造福天下的沾沾自喜。
只有莫名尖锐的恐惧，一声一声，化作无孔不入的嘲讽，让他每个夜晚，都要在梦魇中惊醒。
这就是修仙之路么？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梦想么？
迷茫不觉间，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悄悄地搭上他的肩头，一个刺耳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第三个了，你们这些正道弟子，真是一代比一代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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