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流年催华发,惊觉已残身
仙隐峰，玉霄宫。
群山连绵，仙气缭绕，天心殿上，摇曳的烛火中，玄真脸色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面无表情望着身前的弟子，神色淡漠，眼中偶有凌厉的光芒闪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真身前，恭敬的侍立着一个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青年，正是他不久前派往搜寻魔门踪迹的元澄。
原本俊朗不凡的青年，此刻却是面无血色，身上处处带伤，淡淡的血腥气息，在整座大殿里缭绕不散。
玄真缓缓的在大殿上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仿佛道道惊雷让元澄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他无声的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之意。
“是谁伤了你？”许久，玄真才淡淡的开口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元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嗫嚅了半晌，抬起头正对上玄真凌厉的目光，不由得遍体身寒，刚到嘴边的话又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
玄真凝视着元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淡淡的重复道：“是谁伤了你？”
元澄浑身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却不敢悖逆师尊，只得小声的说道：“是风师叔。”
“风师叔，风无意！”玄真面色陡然一凝，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盯着有些瑟缩的元澄一字一顿的说道，冰冷的声音中，隐隐有强烈的杀机。
“正是风无意风师叔。”元澄悄悄地抬眼望了玄真一眼，小声的说道。
“风无意背叛师门，人神共愤，岂能在当得你一声师叔。”玄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面无表情的说道。
“师尊恕罪。”元澄猛吃一惊，慌忙跪伏在地，惊慌失措的说道。
玄真脸色更加的阴沉，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起来吧，把你所知详细说来。”玄真毕竟是天下正道领袖，转瞬间便恢复了风轻云淡，回到大殿上的主位上坐下，盯着元澄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是，师尊。”元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那日我奉了师尊之命下山寻找魔教妖人的踪迹，在冥河附近发现了几名魔教妖孽，弟子一路追踪，追到冥河上游，正巧遇到了风师……呃，那个人。”
玄真神色淡淡的听着元澄的禀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一天，玄虚坠崖之后，天心殿之上，众位师兄弟便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就是那一天，原本团结一致的玉霄宫发生了惊天的巨变，原本被认定为掌门不二人选的玄虚被掌门亲手处决，连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玄雨一怒之下远居止水峰，立下重誓与玉霄宫老死不相往来，而一向对玄虚最是敬服的风无意也在那日于天心殿上挥剑怒斩玄真，被暴怒的道胤真人打成重伤，愤怒的风无意当天便在天心殿上正式与玉霄宫恩断义绝，拂袖下山，从此杳无音讯，没想到今日竟又重新出现。
若不是今日元澄提起，玄真只怕已经遗忘了这个人，但此刻回忆往事，惊心动魄之余，玄真已然感到阵阵难以言喻的愤怒。
“门中上下，只有玄虚，何曾将我放在眼中，但是玉霄宫，最终是在我手上发扬光大。”玄真紧紧握住拳头，沉溺于往事回忆中，一时间竟是有些走神，连元澄后来讲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元澄说道一半，却不见玄真半点回应，讶异的抬头望去，却见玄真目光飘渺，竟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元澄面色微微有些古怪，小声的呼唤道：“师尊，师尊。”
玄真陡然惊醒，望着座前诚惶诚恐的元澄，心中忽然有些感慨，挥挥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元澄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玄真既然开口了，他也不敢拂逆，当下深施一礼，便告退离去。
玄真独自一人端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容，也显得朦胧了起来，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的脸上，同样的阴晴不定。
“风无意，风无意……”玄真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内心中，那一团沉寂的火焰随着他的思绪重又熊熊燃烧。
百年前，那段玉霄宫中最黑暗的日子，玄虚罹难，玄雨自封止水峰，风无意永诀玉霄宫，然而那场动乱中，不唯这几人，无数的玉霄宫普通弟子更是牵连其中，无辜丧命者不在少数。
动乱之后，玉霄宫逐渐式微，几乎不复正道三大门派之称，道胤真人自觉愧对先辈，郁郁而终，弥留之际任命玄真为玉霄宫第二十二代掌门，此后百年，玉霄宫于逆境中不断崛起，十年前正魔一战，更是力挫魔教，时至今日，已是当仁不让的正道第一大派。
那段黑暗的历史，也在玄真的严令之下渐渐的被封存在了历史中，时至今日，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风无意。”玄真面色冷厉，猛然站起，身后的檀木椅猛然炸散碎裂，他却仿佛恍然不觉一般，大袖一挥，便大步朝着天心殿外走去。
门下的众弟子大多已经被派下了山，此刻的仙隐峰上下，一派冷清，往日熙熙攘攘的迎仙台上，此刻除了玄真以外再无一人。
少了人声的喧闹，仙山之上，云遮雾绕，更是恍若仙境。
然而玄真的脸上的神情，却给这人间仙境平添了几分诡异，他目不斜视的大步走在迎仙台上，瞧他去的方向，不是先贤祠，也不是仙隐峰清寂的后山，而是那条早已被人遗忘的道路，那处被人遗忘的断崖。
听风崖。
玄真的身形，快步穿过那条久未人迹的崎岖荒径，很快便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听风崖上，那里，几乎改变了玉霄宫一脉命运的地方。
断崖石台尽被云雾笼罩，终年缭绕不散，阳光照耀，云霞如镀金光，翻涌不息。山风阵阵，在这山崖之间，发出种种奇异呼啸，似欢笑，似哭泣，似低语，似怒吼……立于这石台之上，听山风呼啸，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玄真负手而立，望着脚下布满了沧桑刻痕的石台，百年光阴，倏忽而逝，谁又记得，这方断崖之上，当年又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往事。
风声呼啸回荡，在这里化作种种奇异声响，玄真负手而立，清癯的脸上，闪过淡淡的追忆之色。
逝者长已矣，纵然你惊才绝艳，倾国倾城，最后，还不是归于尘土，烟消云散。
“我不甘心。”玄真凝视着脚下翻滚的云层，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忽然开口高声呼喊道。
“不甘心……不甘心……”回音在这片山谷中来回回荡，玄真怒视苍天，状若癫狂，浑然不负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谁又知道，他的肩上，背负着上一代掌门未尽的使命。
为了这个承诺，他甘愿牺牲一切。
阳光从遥远的天际投射下来，落到了断崖前那片翻滚不息的云海之上，整片云海，如镀金光，翻涌回荡，壮丽非凡。
玄真渐渐平息下他激荡的心绪，双手结印，一道纯净的白光自他的双手间射出，正正投射到眼前的云海之上，整片断崖，如同自沉睡中苏醒一般，轻轻一颤。
翻滚的云海如受招引一般渐渐的向着两边推开，仿佛凭空让出了一条通路一般。
玄真袍袖一挥，头也不回的跃下了山崖，随着他身形的消失，整片云海渐渐的又聚拢过来，在断崖前翻滚不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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