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破碎骑士（上）
海鹰消磨时间般和凯瑟琳提起自己的舅爷对外面新兴的报社不太满意的事。凯瑟琳不置可否。
“说点真话就破防了？”她这么说。
海鹰下意识看一眼衣领上的纽扣，之后就移开了话题。
可有可无的寒暄。
一会儿之后。
“我弟弟还有话跟你说。我就先走了。”
“嗯？哦。”
凯瑟琳一时觉得奇怪。不过人在内城就算半个鬼了，做出什么大概都正常。
海鹰退去，海达尔迎上来，和凯瑟琳并肩。
“我还是比较喜欢和女人讲话。”凯瑟琳冷冷地说。
海达尔知道凯瑟琳对自己还有防备，赔笑道：
“凯瑟琳组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凯瑟琳睨了他一眼。
海达尔：“有些重要的事……想问你。”
直到两人穿过花园，进入内城一个被装饰植被覆盖的角落，海达尔才停下来。
“说吧。”凯瑟琳和海达尔保持着距离。
“那么，我不拐弯抹角了。”海达尔说，“能否详细说说，您师母是怎么死的？”
气氛降到冰点只需要一秒钟。凯瑟琳面色冰冷如山，手里的匕首已经死死抵住海达尔的脖子，把那里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一滴一滴溢出。
海达尔咽了一口口水。但是这样反而让自己的伤口更痛。
“我和姐姐可能知道你师母是怎么死的！”
“什么？！”
凯瑟琳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如实招来。否则，死。”
——
原来，一段时间以前，自己心上人的话让海达尔不安。一直以来捧着自己的舅爷，是不是真的如此邪恶黑暗？
“西帕蒂娅……”
海达尔拿出自己偷偷藏起的画像，对着画中人自言自语：“我现在的生活，又是自己想要的吗？”
海达尔之所以选择骑士枪作为武器，正是因为想要成为“骑士”这样特别的存在。在勇者城这片土地的历史上，“骑士”昙花一现，曾作为皇家的守卫者，以绝对的忠诚和正义闻名史册，但是辉煌一刹，最终渐渐消失在历史中，没有传承下来。
而海立克，在海达尔心里一直是英雄一样的存在。别的男人整日只知道抹胭脂，自己的舅爷却不同。他那么仁慈，那么强大……起码是对他而言。
海达尔曾经以为，想要保护更多的人，就必须站在更高的地方，以自己为中心，指挥更多的人——就像舅爷一样。可是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成为战士组组长之后，他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别说是正义，光是手下的人都不认可自己，而且越是想证明自己，越是被她们鄙夷。
但他真正动摇，是得知了弗立姆可能一辈子都要在病床上度过……
那当然是因为他当初捅了弗立姆一刀。可是当时舅爷只是跟他说，这是为了正义的一点小小牺牲，要把弗立姆毒晕一小会儿。谁又能想到，那把刀上面抹的是情毒呢？
“这也是为了正义吗？”海达尔不禁发问。
可是他不敢去质问舅爷。这些日子，越是靠近，他越是觉得他舅爷这个人心机深不见底。
后来，听了自己心上人说的话，这个新的可能性让他发慌……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万一……
万一他一直跟随的其实是一个不值得跟随的人，他这个“骑士”，又算什么呢？
海达尔决定去询问自己的姐姐。到了这个时候唯一还能信任的人。
露索堂办公室的大门被猛地打开。“嘭”地一声，门撞到墙上，正在检查账务的海鹰抬头。
“海达尔？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有事要问你！”
海达尔不忘将身后的门关上，快步走向海鹰身边。
“我想跟你聊聊舅爷的事，这里不会有人偷听吧？”
海鹰一愣，思索片刻。
“不会。不过马上就有重要的客人要来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等等再说。”
“可是我的事很急……”
“海达尔，听话。”
“不……”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外面的服务生打开门，进来了一个老熟人。
“哦？海达尔也在？”
——
进来的正是海达尔的心上人。海达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海鹰则当机立断，给了进来的人一个手势。这是她们俩之间的秘密手势，是开启光之术空间的信号。
“哦，好。”
法杖被挥动，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变化起来。但其实不是，是姐弟俩被拖入的新的空间。
“啊！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西帕蒂娅的光之术空间，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海鹰回答，“你要说什么，还怕隔墙有耳？”
海达尔缓了缓。
“我想问你……在你眼里，舅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这个空间里，海鹰不需要再扮演无害的形象。她看了海达尔好一会儿，说出了一大段话。
听了这些话的海达尔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瞳孔紧缩。
——
在天才法师的帮助下，海鹰和海达尔终于有了一次“真心”的沟通。可是这次沟通似乎愈发地走向糟糕的结果……
“不可能！！这不可能！！舅爷一直监视你？！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为了讨好他，让自己安全？！”
“就是这样。”海鹰平静地说。
海达尔浑身颤抖，双手不自主地捂住嘴巴。
“那我呢……？姐姐，那我呢？从小到大，你对我的爱，也是假的吗？”
“……”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海鹰一时顿住。
空间里多么寂静和空旷，没有一点能够让海鹰不去回答这个问题的借口。
“海达尔……我确实没有那么爱你。”
此话有如晴天霹雳。海达尔双腿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
也许有一颗名叫“骑士之心”的东西一直存在于海达尔的身体里，但它现在破碎了。
海鹰：“很多时候，我对你的关爱、宠溺……就好像一场表演。我永远不知道海立克在哪里还有一双眼睛，窥探着我的反叛可能。从小到大，你不知道，我却清楚，每一次培养感情的机会，你快乐，我却紧绷……甚至，我曾经告诉自己，是不是你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本来应该是我的，所有的一切……”
海达尔缓慢地摇摇头。
“那你恨我吗……姐姐？”
“我不恨你。我以前那么想，但我现在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甚至，这和你几乎没有什么关系，都是海立克——我们的舅爷一手促成。”
真相如此伤人，又让人无力反驳。海达尔意识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听到他姐姐的真实想法。他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开始回荡在光之术空间里……
“姐姐……姐姐……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我都很幸福，所以我才想做骑士……我想守护幸福，也给别人带来幸福……但是现在你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假的。”海鹰斩钉截铁，却微微咬着牙。
“为了这种虚假……我还捅伤了弗立姆，让他中了没有解药的情毒……”
因为他以为他在帮自己正义的舅爷。他以为那样是对的。他以为……
他以为帮助舅爷维护勇者城的统治就是正义。
海达尔开始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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