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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事教人,一次入心


王娇娇忍不住好奇,走到牧青白跟前仔细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文弱的少年郎,与边疆的男儿不同,他模样生得很俊逸,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恶毒的人。

哪怕把他关起来不给饭吃,往里头扔一只活鸡,他都不一定敢杀来吃肉。

可是他身上的罪名却是实打实的重!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吧?”

“什么?”

“光看你的外表,很难想象你是一个一手操控了空印与江南案的幕后人。”

牧青白的手脚被困住,只能梗着脖子声诉道:“喂!空印案是我的杰作这话不假,但是江南案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难道女帝也要把这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吗?”

王娇娇嗤笑道:“你一个将死之人也要求一份清名,那干嘛不伸冤说这两桩案子都跟你没关系?”

牧青白笑道:“如果我说这两桩案子都跟我没关系的话,这屎盆子确实扣不到我头上,但奈何证据是我送到皇帝面前的。”

“啊?”王娇娇一怔,纳闷不已的说道:“京都方面只告诉弄城,说要来了一个凌迟犯,没说这个凌迟犯是一个疯子啊。”

牧青白淡淡的说道:“京都只说将我发配到北疆,没说审问我的是一个女子啊。”

王娇娇一点不介意牧青白话语里的刺,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我听闻有一个凌迟犯在行刑前,被大儒吕骞用一封奏疏救了下来,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忍不住好奇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值得吕骞去救。”

牧青白疑惑的问道:“你知道吕骞凭什么能让皇帝改变圣旨吗?”

王娇娇扁了扁嘴,竖起手指摆了摆:“不是改变,圣旨没有变,你还是凌迟的罪。至于京城的事,我知道的仅限这么多,毕竟山高路远,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多。”

牧青白皱着眉打量她片刻,问道:“你不是侍女吧?”

王娇娇笑道:“我何时说我是侍女了?”

“你是哪位?”

“王娇娇,这里的人都叫我王夫人,当然正式的称呼应该叫臧夫人。”

牧青白一皱眉,脑子里一闪而过曾经小和尚提到过的,“弄城的守城将军似乎叫做臧沐北?”

王娇娇点点头:“不错,他是我夫君。”

“你代表臧将军来审我?”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你,算不上审,审你应该是京城里的京官该做的事,我们只负责解决你这个麻烦。”王娇娇苦恼的说道:“不过你提出的砍头建议,似乎很有道理。”

王娇娇一边说着,精明的眼睛依旧在不时地偷看牧青白,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的畏惧。

但她失望了。

王娇娇皱了皱眉,好像吃了败仗一样不高兴,撒开手到门外搬了一张椅子在屏风后。

“还有大人物?”牧青白有些错愕。

“是的。”

王娇娇说了一句,就站在门边。

很快,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就坐在椅子上,模糊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光看轮廓就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苍老威严。

“镇北王?”牧青白试探性的问道。

秦苍双眼微微眯起:“聪明人,猜的很快嘛。”

“北疆能有这个能量的,只有您了,不过为什么多此一举搞个屏风?是因为我不配见你的真容吗?”

秦苍摇摇头道:“我太老了,人老了就丑,丑了就可怕。”

“没事儿,我见过更丑的,柴松那老东西就没好看到哪去,我见了他也还能吃得下饭。”

秦苍笑道:“你刚才对娇娇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你猜得不错,你是从京城来的,京城来的死囚,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所以本王很苦恼。”

“苦恼是不是该杀了我?”

“对。”

“杀我是忠天子,是顺大义,为什么不杀?”

秦苍挥挥手,王娇娇将屏风折叠起来。

牧青白也在此刻看到了镇北王的真容。

秦苍凝视着牧青白的眼睛,道:“有人不希望你死,虽然我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不希望你死。”

“也许是有一件事没搞明白。”

秦苍恍然大悟,干脆利落的说道:“说吧,用这件事,换一个痛快。”

牧青白大喜:“真的?”

“真的,我能做主,既然陛下将你送来北疆,就是要我做主你的死活。”

牧青白警惕的说道:“王爷答应得那么痛快,不会诓我吧?”

秦苍淡淡的说道:“你只能相信我,否则就等着凌迟刮肉。”

牧青白苦笑道:“好像也是哦,我提出了一个理论,叫做三百年皇朝周期。”

“何解?”

“纵观历史,没有一个皇朝的国祚能超过三百年,从开国到灭国,分为三个时期。”

秦苍点了点头,道:“松绑,上茶。”

“是。”王娇娇亲自上前给牧青白松绑,然后出门去端了一杯茶。

“开国时一个皇帝带领一群有梦想的将领,平定家国河山。推翻旧的天下格局,重塑新的皇朝规则。然后经过一代人的励精图治,与民生息,累积庞大的皇朝底蕴。”

“中期,宗室权贵日益庞大,给国家造成巨大负担,权贵的需求开始向百姓施压,课税苛政,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资源垄断在少部分人手里。”

“后期,皇权衰弱,一国贫富差距极大,各地流民叛乱,一两股流民不成气候,一旦汇聚成河,就是大乱,大乱容易滋生军阀,军阀是割据纷乱起源。然后再一次,一个怀揣着梦想的王者带着他的兵马,开启新一轮的循环。”

牧青白说完,这座满是灰尘的房间已经关上了门。

牧青白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苍的沉默足以说明了他内心的震撼!

半晌,秦苍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牧青白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似的。

“收拾一个牢房,让牧大人住进去,衣食足给,不要怠慢。”

“是。”

很快又有甲士将牧青白带了出去。

秦苍负手而立,站在廊下,王娇娇和臧沐北相视一眼,来到他身后。

“本王现在算是明白吕骞的心思了,这人死了可惜啊。”

“啊?王爷您这是何意?难道您觉得牧青白不该死吗?”臧沐北一脸懵逼。

王娇娇拦住冲动的丈夫,疑惑的问道:“老将军,您觉得大殷皇朝不算是一个崭新的皇朝吗?”

“不是本王觉得,是牧青白觉得。”

“娇娇不懂,还请老将军赐教!”

“文官是混乱时期的先帝旧臣,地方门阀依旧屹立不倒。”

王娇娇连忙道:“可这是江南案,空印案又怎么说?”

“一群有功之臣的胃口,是很难填饱的!空印案难道不能用来中饱私囊吗?老实说,哪怕他是个死囚,本王也有点欣赏他了。”

臧沐北忍不住说道:“王爷,他跟文官集团策划了攻击武将的江南案,那可是我们的敌人啊。”

秦苍无奈的瞥了他一眼:“你呀,你还是得跟你媳妇多学习学习!”

臧沐北一头雾水。

“老将军的意思是,武将集团现在犯一个小错,好过将来闯了个大祸吧!牧青白策划空印案,咱们武将集团还得感谢他。”

“啥?咱们还得感谢他?这什么道理?”

王娇娇解释道:“人教人,百遍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如今人人都知道空印是大错,将来还会有人拿空印犯案吗?”

“那当然不会啊,谁想被凌迟啊?”

王娇娇摊了摊手:“这就是了!换个角度想,牧青白算是为武将集团提了一次醒。”

臧沐北挠了挠头:“那还真是得感谢他……可他都被凌迟了啊!”

“所以这就是问题最棘手的地方,道理本王懂,你们懂,但将士们不懂,天下人不懂。”

秦苍叹了口气:“牧青白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他不死都难!京城方面估计看出问题了,但圣旨已经下了,所以只能把烫手山芋推到弄城这来。”

臧沐北尴尬的看向自家媳妇。

王娇娇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不杀无法向天下人与将士们交代,杀了无法向京城的贵人们交代,便是老将军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

“真是好狠毒的手段,为了清理皇朝旧的积病,不惜用命来赔?这种人,难不成是圣人?”

臧沐北小声吐槽道:“可我看他一点都没有圣人模样啊。”

王娇娇似乎还是心有疑虑,试探的问道:“老将军,您想保他?”

“不想。别忘了,他视皇朝现有的所有人是积病陈疴,他的江南案,意图攻击所有文官,他的空印案,意图攻击所有的军阀,在他眼里这个军阀很可能包括本王。”

臧沐北不悦的说道:“这个皇朝不就是靠我们……”

秦苍打断道:“这个皇朝是靠陛下英明统治,其次才是我们来维持。”

“对对对,王爷说的是,末将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没了,还会有其他更有梦想。更有才能的人来接替这个国家的复兴,有功之臣的胃口难填饱,但是无功之臣又有才能的,更好用。”

“那您的意思是……”

秦苍笑道:“我不喜欢他,不代表我不欣赏他。我欣赏他的粗暴手段,既然无法与利益集团周旋,那就一并连根拔掉,哈哈,这等气势,天下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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