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聚散 下
谈判的最后结果在当天就以快马传回襄阳，孙策的全面退兵自是让百姓欢呼雀跃，而出人意料的是，黄祖的死亡却没引起多大的震荡，倒让刘琦省去了不少解释的工夫。事后才得知，原来早在黄祖被俘后，各种要求将之处死、以正军心的言论已然喧嚣尘上，其中还包括不少荆州的高级官员，纵使刘表有心包容，也难以压制，只能以和稀泥的方法勉强应付。直到黄祖受虐甚深、伤重不治的消息传来，似乎有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局，即使有人发现死因颇为蹊跷，但尘埃落定，也无心追究了。
www.cmfu.com发布刘琦的声望在这次战役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千骑趁夜破敌寨”、“只身劝退孙伯符”，欢呼喝彩声中，揉杂着诸般猜测的传奇故事跃然纸上，加上有心人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荆州公子的名声传遍九郡一百一十七县。
www.cmfu.com发布刘琦是自家事自己知，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清楚自己只不过是恰逢良机，在孙坚阵亡、江东军大乱之际及时赶到，冷手捡了个热煎堆，趁势打垮了敌人，至于自告奋勇前去谈判，也是私心多于公意。故在事后上书，不敢厚颜居功，刘表也从善如流，奖赏了参战的大小将卒，刘琦此回谦恭之举，倒为他赢得了军方的赞誉。
www.cmfu.com发布回到襄阳的第二天，刘琦按着程昱的指点，亲自拜访了蒯家。蒯越尚在南郡没有回来，由家主蒯良在偏厅中接待了他。
www.cmfu.com发布蒯家不愧是荆襄富户，仅仅是个小客厅，也布置得雅致非常。精编地席，紫檀屏风，一边的院落里栽满翠竹，挡住了户外的灼人暑气。
www.cmfu.com发布刘琦直腰端坐，双手托起瓷杯，透过薄薄的杯身和指尖的接触，感受着茶水的温热，先朝坐在对面的蒯良致意，紧接着一口饮尽，滚烫的茶水瞬时沿着经脉流遍全身，即便是在炎炎夏日里，浑身也是一阵舒坦。
www.cmfu.com发布蒯良也跟着刘琦饮下一杯，随即动容道：“这是产自云南的普洱茶，中原历来少见！”搁下杯子问道，“公子今日赠我名茶，想来是有事要吩咐下官？”
www.cmfu.com发布刘琦先是微笑不答，起身亲自为蒯良将茶杯注满，引得对方一阵推辞，才笑道：“吩咐谈不上，不过晚辈此番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www.cmfu.com发布蒯良低眉垂目，手指拨弄着茶杯的杯盖，恭声道：“公子但说无妨。”
www.cmfu.com发布“好！那晚辈就直说了。”刘琦也不客气，“黄祖将军身亡，江夏太守一职已经空置多日，大人知道，江夏乃是我荆州门户，不能有丝毫闪失，小子不才，愿意亲赴边隘，为我荆襄百姓戍边守关，还望先生能在家父面前进言保荐。”
www.cmfu.com发布蒯良问道：“公子日日与大人相见，为何不自己提出来呢？”
www.cmfu.com发布刘琦笑道：“先生何必明知顾问呢？小子自然是为了避嫌了。”
www.cmfu.com发布蒯良用热茶润喉，叹道：“公子战功卓越，在孱陵的一年多时间里也是政绩颇佳，现今要担任这江夏太守也无不可。只是一来年纪尚轻，资历上不能服众，二来下官听闻刺史大人有意提拔您为襄阳郡都尉，如此一来，恐怕……”
www.cmfu.com发布刘琦心中暗惊，想到如果真的被调至襄阳，凡事势必难以逃过刘表的注意，说不定还要受蔡瑁刁难，想了一会儿，皱眉道：“先生，不是小子张狂，敢问在荆州境内，有谁能在军功上压过晚辈？若由他人镇守江夏，谁能比我更合适？”
www.cmfu.com发布蒯良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暂时没有。”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叹道，“下官了解公子的意思了，还请容我尽力一试。”
www.cmfu.com发布刘琦笑意盈盈的再次为蒯良倒茶，平静道：“这思茅普洱清热解毒，盛夏饮之最为合适不过，先生千万不要客气。”
www.cmfu.com发布由蒯家出来，刘琦原本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几天后，在蒯良、蒯越的提议和周旋下，刘表最终同意由刘琦出任江夏太守，令他稍作休整，尽快起程。
www.cmfu.com发布刚回家不久又要离去，张氏难免有些不舍，刘琦也尽足孝道，日日陪伴在父母身旁。才享受了数天天伦之乐，却收到了蔡琰的书信，约他明日到荆山上一会。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公事，对蔡琰竟有些淡忘，如今思及佳人，心下不禁火热起来，可又留意到落款上还附着卫行的签名，心情开始恶劣了。
www.cmfu.com发布第二日，刘琦轻装简从，独自一人驾马前往赴约，等到达荆山时，日头已近中午。
www.cmfu.com发布荆山也叫中台山。蔡琰约定的地点是在梅谷附近的湖畔，临水眺望，山高水阔，景色壮美，湖上风帆，岸边杨柳，波光岚影，流水行云，诗情画意，美不胜收。
www.cmfu.com发布刘琦到时，卫行和蔡琰已经等候了片刻，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儒雅俊秀，一个眉目如画，分别穿着雪白的宽袖儒服和仕女长裙，远远望去，宛若一对璧人。刘琦低头打量着一身的武士劲服，脸上尽量挤出笑颜，心中却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多余。
www.cmfu.com发布“琦哥哥！”蔡琰亲热地招呼刘琦过去，顺手从一旁的竹篮子里端出碗碟，搁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听爹爹说你明天就要去江夏了，我和仲道特地来为你送行。”
www.cmfu.com发布卫行闻言朝刘琦一笑，斯文有礼。刘琦还礼似的迫自己微笑，也注意到卫行的脸色似乎较之以前越发的白净了，不，该说是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www.cmfu.com发布石面上的菜色甚是简单，卤味、腌肉和几个凉拌的素菜，清清爽爽，让人看得很是舒服。刘琦却是心里清楚，蔡琰自小聪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可惟独在厨艺一道没有天赋，看她今日准备的菜肴均是不经烹煮，便知这些年来丝毫没有进步。
www.cmfu.com发布蔡琰把酒盅斟满，举杯笑道：“文姬祝琦哥哥仕途无碍，一帆风顺！”
www.cmfu.com发布刘琦欣然举杯，却瞥见卫行仍在一旁凝立不动，心中闪过疑惑。
www.cmfu.com发布卫行见刘琦的目光朝自己瞧来，一声苦笑，指指篮中的一个瓦罐，道：“在下身子不适，一会儿还要用药，实在不宜饮酒，还请刘兄见谅。”
www.cmfu.com发布刘琦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听到解释，心中随即释然。
www.cmfu.com发布几人随性的闲聊了半晌，蔡琰突然给卫行使了个眼色，卫行会意，找个借口，捧着药罐子走到远处。刘琦知道蔡琰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便任他们行事。
www.cmfu.com发布蔡琰低着头，脸上不时映过红潮，又转为白皙，斟酌了好久，才缓缓道：“琦哥哥，前几天仲道上我家提亲了，爹爹也已经答应了。”
www.cmfu.com发布“噼啪”，一记轻响，手中的陶制酒杯被刘琦一把捏碎，酒水烧灼着伤口，又混合着血水流到地上。奇怪的是，刘琦并不感到愤恨或是屈辱，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感情，整个心全被冰封起来，看着蔡琰的眼神仿若注视着一件死物。
www.cmfu.com发布蔡琰被刘琦的样子吓住了，柔弱的叫了声：“琦哥哥……”
www.cmfu.com发布刘琦呆立了好久，重重吐出一口闷气，只觉得喉咙里仿佛都在充血，哑着嗓子道：“什么为我送行？要告诉我这件事，才是把我叫到这儿的主要目的吧！”
www.cmfu.com发布蔡琰一个劲地摇头，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平日里的聪明失了踪影，只是不断地重复嚷着：“琦哥哥……不是，不是这样子的！”
www.cmfu.com发布刘琦低吼道：“那为什么选他？我有哪里及不上那个病秧子？”
www.cmfu.com发布蔡琰慌乱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道：“没什么及的上、及不上的，琦哥哥，你我并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www.cmfu.com发布刘琦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www.cmfu.com发布蔡琰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琦哥哥，你有你的追求，文姬也有文姬的追求，文姬不愿意永远依附在你之下，只为作个安安稳稳的小女人。而且，文姬要的不是一个终日在外打杀的丈夫，而是能时刻陪在身旁的男人。凭心而论，自我来到荆州，琦哥哥，你来找过文姬几次，和我说过几句话，陪我做过些什么？只有仲道，一直在我身边。”
www.cmfu.com发布刘琦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自己有满腹委屈，难以诉诸于口，又知道蔡琰所说的，句句实情，自己好象真的对不起她，突然发现，自己在不断追逐理想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经失去了很多。
www.cmfu.com发布蔡琰双目含泪，呢喃道：“琦哥哥，几个月后琰儿就要去河东郡成亲了，你会去参加婚礼吗？”这是二人再次见面后，她第一次自称“琰儿”。
www.cmfu.com发布刘琦茫然地摇着脑袋，慢慢向后退开，越走越快，猛地转身变为奔跑，只想尽快离开此地，找个没人的所在，痛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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