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论政 下
这文士三十来岁年纪,身材甚是干瘦,肤色白皙,唇下微须,相貌并不出众惹眼,可一对眸子却是出奇的精光熠熠,极富神采。观其衣着则显得有些有些旧损,脚下的布鞋粘满泥泞,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寻常的落魄儒生。
刘琦观察片刻,起身回了一礼,不解道:“在下正是刘琦。与先生该是素未谋面吧,不知您是如何认出的?”
文士咧嘴一笑,道:“不难。在下曾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而公子的容貌又与令尊极为相似,故先前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还请恕罪则个。”
刘琦轻笑一声,不介意道:“诶……先生说得哪里话,只是看上几眼怎谈的上得罪不得罪的。既然与家父相熟,那该是刘琦的前辈了,不如就由晚辈做东,请先生喝上几杯。”说着手一挥,示意法正几人让出个位置。
文士却急忙推辞道:“公子切末误会,在下与令尊确实只是仅仅见过面而已,绝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也不敢自认是公子的长辈!”这番话未免有些破坏气氛,但也看出他是个老实赤诚之人,叫人生不起气来。
刘琦先是楞了一下,不禁有点欣赏起他的坦诚,随即笑道:“不碍事,相逢即是有缘,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一桌水酒?先生请坐吧。”
文士知道若再是坚持推辞,难免会让人觉得被自己瞧不起,于是点头坐下,客气道:“那就叨扰诸位了。”
刘琦让小二新添一副碗筷,再亲自为文士斟满酒盅,问道:“不知先生能否赐告姓名,也好方便在下称呼?”
文士先道了声“不敢”,之后才自我介绍:“在下毛玠,乃是陈留平邱人……”
还未等他说完,刘琦已起身询问:“莫非先生就是以清廉之名誉于兖州的毛玠毛孝先?”
“不敢,正是在下。”虽被刘琦称赞,但毛玠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得意之情,仅是这份心胸城府,也可说明他的不俗。
刘琦心中大乐,没想到在这荒城小店都能遇见名士,虽然实在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说过毛玠的名字,但无暇理会这种小节,兴奋道:“先生贤名刘琦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确实难得,定要满饮此杯,干!”
刘琦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毛玠举杯相迎,黄忠等也陪着饮下一盅。
等于禁再次为几人注满酒盅后,刘琦才说出心中疑问:“毛先生不是一直在兖州为官吗,怎的会有闲情来这鲁阳城游玩?”
毛玠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离开兖州而转来荆州,多少与公子父子有些关系。”
刘琦奇道:“先生此话怎讲?”
毛玠道:“公子领兵与诸侯一同讨伐董卓,虽说是替天行道,但也害苦了兖州的百姓。战乱一起,难免千里焦土,百姓纷纷离家避祸。在下为官的县城也是如此光景,听到大军即将经过,也不管是哪方的军队,仅是三个昼夜,全县百余户人家都逃得无影无踪,在下也是胆小之人,只好来荆州避难了。”
普普通通一番话,倒让刘琦以及同座的黄忠、于禁等人深觉惭愧,平日里在战场上都是杀伐无情的果敢将帅,但此时却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从没想到过他们一向用以自诩的正义之举,竟会给无辜百姓带去灭顶之灾。
毛玠见众人听了自己的话后,个个面露古怪神色,细想之下发现了言语中的不妥,连忙道:“其实也怪不得诸位,若非你们奋力驱逐董贼,那遭殃的便会是天下百姓,以兖州一地换取天下太平,各位实是有功之臣呐!”
刘琦不想再就这事多做纠缠,强笑着转移话题道:“依先生所言,您避难来此只能算是和在下有所关联,怎么会牵扯上家父呢?”
毛玠道:“在下原本是想往襄阳投奔令尊,好谋一个差事。可在襄阳城待了几天,就断了这个念头,又担心中原战事不止,只好暂时在这鲁阳城逗留一段时日。”
刘琦疑问道:“是否家父不在襄阳,先生未曾得见?”
毛玠道:“不,只是觉得荆州并非在下施展抱负之所在,所以想另寻名主相投。”他生性梗直,想到便说,言语上不加丝毫掩饰避讳。
果然,黄忠和于禁首先就变了脸色,毛玠此言等于是将他们也一块儿贬低了。法正最是年轻,忍不住开口警告道:“毛先生,我家公子敬您名望,才一直以礼相待,希望先生注意口中的分寸,否则我们这些作下属的也看不过去。”
毛玠脸色如常,不把法正的威胁放在心上:“在下只是实言相告,如果公子听不入耳,告辞便是。”言罢,就起身行礼欲走。
“先生且慢!”刘琦赶忙劝阻,又回头瞪了法正一眼,“孝直休得无礼!”亲自拉着毛玠入座,笑道:“刘琦岂是听不进逆言之人?先生似乎对荆襄颇有微词,不妨直言相告,若是确实有理,在下定当禀明家父,以做改进。”
毛玠见刘琦有礼,脸色稍缓,点头道:“据在下观察,现时荆州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政令不明,律法不严。令尊身为刺史,对待州郡的官吏百姓过于仁厚,长此下去,官员不畏上司,人民不惧律法,这是大乱之兆啊。”
刘琦道:“恕小子愚钝。在下认为家父施政,完全是仿照高祖时的先例,无为而治,欲以柔道治理天下,使百姓自行休养生息,难道这也错了吗?”
毛玠摇头道:“时势不同啦!高祖无为而治,可那时天下太平,不必再经战乱,自然可以慢慢地恢复元气;可如今乱世将至,董贼一日不除,迟早还会有一场大战,哪里来的时间让你安心发展?”似乎说得有些嘴干,他抓起酒盅一口灌下,直接用手抹去嘴角的残汁,总结道,“刑乱世,必当用重典。这才是在下的理念,而令尊……不合适。”毛玠犹豫了些许时间,仍决定说出最后几个字。
刘琦听得大为赞赏,自己也一直隐隐感觉父亲的政令总有些不完备,可又说不清到底有哪些疏漏,经过毛玠的一番分析,却是把刘琦的心声极有条理的整理了出来,有种一吐为快的舒畅感。想到回去荆州后,刘表就要将他外放任一地太守,自己行军打仗、做诗弄赋还过得去,处理政务却一窍不通,手下能出谋划策的有一大帮,偏偏缺少这方面的人材,今天机缘巧合,倒不可将毛玠放过了。
想通后,刘琦立即问道:“先生大才,要是走了当真是荆州之大不幸。不瞒您说,此次回到荆襄后,在下也要外放为官,先生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抱歉,”毛玠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在下刚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
“毛先生!”刘琦并不等他说完,就插嘴道,“只要您肯屈就,在下保证尽全力让您一展所长。再说,中原乱局不知何时能休,若是还要继续混乱好几年,难道先生就一直在这鲁阳城中耗费光阴吗?”话中含义,已经间接同意采用毛玠的政治方略,只不过毕竟是与自己父亲的意向相左,不便明说罢了。
“这……”毛玠被刘琦言语打动,尤其是想到自己有可能还要在此浪费好几年,不禁更是心意变动。
刘琦诚心道:“在下不敢强留先生,只想请您随我赴荆襄一行。假使日后实在不愿为荆州所用,也可以尽管离开。”
“好!”毛玠总算应承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下就再去荆州走一圈吧。”
天色不早,众人匆匆用了些酒菜,就赶回营中。主帅带头于行军途中离营,难免遭了程瑜几句训斥,刘琦刚刚招到毛玠,心情大好,坦然认错。
第二日部队继续赶路,刘琦却谈兴不减,依旧拉着毛玠请教政事,后者也倾囊相告,二人讨论得投机,旁人也不来打扰。直至中午时分,接到了前方斥候的报告。
“禀将军,前方百里处突然发生激战,看旗号应该是荆州军和孙坚军。”士卒下马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汇报情况,马身也挂满汗珠,想是一路未曾停歇。
“荆州军?”刘琦心中震惊,怎的父亲不和自己商量就主动发兵了?顾不得多想,高声问道,“可知道是何人领兵,战况如何?”
“回将军,已经打探清楚。”紧接着赶来第二骑斥候,及时回答了刘琦的疑问,“我军由刺史大人亲领,不过大人现正在后方营寨之中。率军与孙坚交锋的是蔡瑁和蒯越两位大人,听说蔡将军还受了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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