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宴会 上
宴会所在的官邸，对于刘表父子来说并不陌生，正是已故何进的大将军府，现在暂时被董卓征用。
走在熟悉的花圃过道之间，刘氏父子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亭台楼阁依旧，幽园小径如常，只是却已换了主人。
侍从将他们引入大厅，见到门外森然而立的铁甲之士，二人不禁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内心的惧意。厅中已到了不少宾客，趁着主人未至，都三三两两的聚着，低声私语。
曹操也在众人之中，看到二人到来，走上前迎接，拉住刘表的手，显得好不热情。
刘表奇道：“孟德，听说你已升任东郡太守，怎么还未离开？”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说是舍不得，如今的洛阳绝非是什么平安发财之地啊！”
曹操咧嘴一笑，并不答话，目光落在刘琦身上，亲热道：“哈！这肯定是伯瑗贤侄啦！好几次见面，可都没机会说上话，今日总算是正正式式认识了。”
刘琦不敢越礼，退后一步，躬身道：“侄儿拜见叔叔。”
他与曹操该是已三次碰面，却是头一回认真观察这被“清议”论为“治世能臣，乱世枭雄”的人物：身材不高，一张紫膛脸算不上好看，配上浓密的短须，自有一股强横的味道。关节粗大，提醒着周围他是个善战之将；而手指显的纤长，指甲修剪得很是干净，可见也有心细的一面。
曹操见刘琦不住打量自己，但并未放在心上，招手唤来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介绍道：“景升兄，这是犬子曹昂，字子修。昂儿，这位便是为父常跟你提到的刘伯伯；这位是刘伯伯的爱子——刘琦，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才跟你一样年纪，你可要向人家多学着点……”
曹昂长得和曹操倒有七分相象，身体壮实，神情憨厚，比之刘琦还多出几分成熟。
曹昂向刘表行了晚辈之礼，转向刘琦时，却伸出右手，道：“刘兄，久仰大名。”
刘琦心道，难不成你想试试少爷的力道，心下好笑，夷然不惧地伸手。
两手相握，才知冤枉了人家，不禁有些惭愧，曹昂的手丝毫没有用力，但可以轻易感觉到掌缘结了厚茧。听说此子自幼随父在军中长大，又曾四处转战，看来果非谣传。
曹操笑道：“昂儿过些天就要和贱内一起去东郡了，今天特地带他来开开眼界。”话语中，也似有似无的回答了刘表刚才的疑问。
刘表若有所思地看了曹操一眼，问道：“孟德可知今日董大人大摆宴席，所为何事啊？”
曹操往左右瞄了瞄，见无人留意，才低声道：“景升兄可注意到？今日被宴请之人，均是原来大将军手下，且都是掌兵之将！”
刘表朝周围扫了眼，果然看到城门校尉伍琼、南军卫尉许有及袁绍等人皆在，却惟独不见丁原，奇道：“建阳怎么没来？”
曹操古怪一笑，道：“自朝会之后就不见了他，估计……哦，本初，有什么事吗？”瞧见袁绍走近，曹操错开话题。
袁绍并未留心两人的尴尬，只是脸带自豪道：“景升兄！孟德！哟，两位的公子也在这，可真是巧了！来，谭儿，见过两位长辈。”
刘琦早就注意到站在袁绍身后的青年，一脸高傲，皮肤黝黑，年纪轻轻，面上却已带着酒色过度的苍白。其父倒正相反，面色白净英俊，唇下蓄着长须，谈吐之间语调清晰，容易惹人好感。
曹操扶住对自己施礼的袁谭，笑道：“诶！好几年不见显思，已经长这么大了，要是没记错，你该比我家子修大两岁！”显思是袁谭的表字。
袁谭不像曹昂那般好相与，对两个同辈只是稍稍拱手。
刘表笑盈盈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叹道：“时光流转，一眨眼几个孩子已长这么大，都觉得自己老了。”
曹操笑劝道：“景升兄方当壮年，怎会有此迟暮心态？您在北军中侯的位子上也有五年了吧，论时论功都该再晋升一步了！”
刘表不以为然，北军中侯一职与九卿相当，再往上只有封任三公了，但这虚职又哪及得上如今实权在握。
袁绍冷笑道：“一切等过得今晚再说吧，还不知那西凉蛮子今晚有什么打算！”董卓身有胡人血统，向来不为袁氏这类汉室高门所喜。
一旁的袁谭插嘴道：“父亲所虑正是。今夜董卓要么是想一举把京中诸将除去，要么就是存心拉拢。”
闻其言，袁绍赞赏的点点头，为儿子能有如此见解而满意；曹操、刘表也出言褒奖；刘琦则暗骂他说了等于没说。
众人谈笑时，内堂走出一中年文士，执礼道：“各位请入座，董大人到了。”嗓音尖细，微微有些刺耳。
众人依言坐下。
倒并未让大伙儿久候，主人及时出场，在坐大半客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西北豪强。董卓身上裹带着西凉汉子特有的彪悍，宽面阔肩，浓髯及胸。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隐现双臂上纠结的肌肉。两眼开合之间，锋锐如刀，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只是一个突出的大肚子，显得较为累赘。
宴席开始。
董卓带头举杯：“众位同僚，本人先干为敬，大伙随意。”一口饮尽，酒水顺着嘴角流淌，淋湿胡须和衣襟，他却毫不在意，只以手抹干。
刘琦本因家中刘表的一番话，对董卓颇有敌意，但见其举止粗豪，话语间又没有“本将”、“本官”等虚礼之词，一时倒生了好感。
董卓搁下酒杯，朝先前的文士支了个眼色，文士会意，朗声道：“舞乐侍侯！”
大厅中灯光突然全灭，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两侧已传来丝竹鼓乐声，想来乐师早已等候在旁。
目光移向场中，立时被吸引住了。只见十二名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已缓缓入场，载歌载舞起来。女子手中各托两盏烛台，上置已点燃的蜡烛，轻舞之下，烛光摇曳，别有一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刘琦双目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烛光观赏起歌舞。
这些舞女面目姣好，眼角含媚，身上更是只着了极少的兽皮制的服饰，仅包裹住胸臀等女子重要之处，粉臂玉腿，尽皆裸露在外，只是肤色远没中原女子白皙，但胜在身材修长结实，又无半分赘肉，更显刚健之美。
昏暗之中，丰乳肥臀，细腰纤足，惹人遐想。
那文士又道：“诸位，这是西羌歌舞，中原并不多见。这几个女子也都是董大人再西北觅得的绝色，虽不及中原女子娇嗲柔情，但也别具风味。”
刘表只看了几眼，已闭起双目。他是孔孟学子，平日除了夫人张氏，对其余女子可谓目不斜视，此次若不是董卓安排的歌舞，恐怕他早已跃起痛斥了。
曹家父子却是看得入神。曹操毫不掩饰心中的yu望，双目流露渴望之色，但气息不乱，让人怀疑他这作派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的。曹昂略显羞涩，看上一眼，急急转过头去，见没人注意，又忍不住偷瞄。
袁谭的急色姿态最为丑恶，身子前倾，双手撑于桌上，呼吸急促，似乎已准备扑将上去。
刘琦乍见此景，也不禁起了反应。他与芙蓉早有夫妻之实，又是少壮之龄，分外经不起挑逗。但自己最为畏惧的父亲正坐在一边，只得强行忍下，倒也坐的安稳。
董卓身边的文士则不断打量着台下宾客，嘴角含笑，目光灵动，若有所思。
歌舞毕，众女退下，灯光重新点亮。
刘琦只觉心神荡漾，沉醉不已，忽的瞥见那文士嘴边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不由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失了防范之心，暗呼厉害，也断定了这套把戏定是那文士想出，没料道董卓这粗汉手下，竟有如此才高之士，借一场歌舞，已可大致摸清座下诸人的性情。
董卓轻咳两声，拉回众人思绪，才道：“今日劳烦各位来此，乃是有要事相商，是关于洛阳城的防务。”
众人显然没想到董卓不加掩饰，直入正题，略感措手不及。
见无人回应，董卓又继续道：“自大将军亡故，洛阳城防就没了总责之人，如此下去，于国、于民、于圣上的安危均是不利，故希望各位能公推一人，总督京城兵马，保天下太平，不知意下如何？。”
原何进部将王匡头一个起身，高声道：“何必多议？董将军本就是大将军请进京的，又护驾有功，此位非董将军莫属。”
此言一出，众人都猜到王匡估计已投向董卓，不禁相互对视，都有入了鸿门宴的感觉。
董卓没有推辞，只是微笑着示意王匡坐下，眼光瞟向其他人。
刘表父子对望一眼，心意相通，都感到对方内心的无奈。董卓对此次宴会准备周全，先以门外兵士施以压力，再用歌舞美色瓦解戒心，众人不堪丑态尽入其眼中，已是面目无光，又不加遮避的直奔主题，乱诸人之心，配合着被收买的宾客为其鼓噪，已使他牢牢掌握了话语权，占尽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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