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阳 下
“崤函有帝王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河洛地区居“天下之中”，山川险固，文化发达，能够控驭四方，素有“九州腹地”之称。洛阳北临嵯峨逶迤的邙岭，南对亘古耸黛的嵩山，夏、商、周、汉均在此立都。
“刘福，先不回府，由耗门进城。”刘表在车内吩咐道。
“是，老爷。”刘福应道。
刘表一行刚到洛阳城外，就遇到了接到消息赶来迎接的管家，便由他带领进城了。
“父亲，您要先去大将军府？”刘琦问道。
洛阳共分十二门，刘家众人从东面入城可分别由上东门、中东门或耗门进入，耗门位于洛阳东南方，正是朝庭官员居住之处，故刘琦有此一问。
刘表点头道：“此次颇承大将军之恩，于情于理总该去拜访一下，以聆听教诲。”
刘琦笑道：“父亲乃当世大儒，却要去听一个杀猪卖肉的教诲，当真无趣之极。”
刘表斥道：“胡说八道，此话岂可乱言。”说完，自己也摇头苦笑起来。
大将军何进原是屠夫出身，只因妹妹入宫才得为官。后其妹生皇子刘辩，被封皇后，何进再得升迁。黄巾之乱，何进镇守京畿，升任大将军。
刘表父子来到大将军府，递上拜帖，不一会儿就得入见，由下人带往会客厅。
来到大厅门外，下人恭声道：“两位请进，大将军已在内等后。”
刘表点点头，与刘琦一同除下鞋子，入内。
刚进屋，就见一锦袍大汉快步走近，并朗声笑道：“景升，本将军终于把你盼来了，当真是高兴之极。哈哈哈哈……”听其所言应是何进无疑。
果然，刘表见此大汉后立即拜倒，道：“草民刘表见过大将军。”刘琦站在刘表身后，也跟着拜倒。
何进扶起刘表，笑道：“诶！景升你已官居北军中侯，可不能再自称草民了。”
刘表起身拱手道了一声“是”，又侧身道：“琦儿，还不赶紧拜见大将军。”
刘琦心中暗骂：刚才不是拜过了嘛。可脸上依旧显露出敬畏之色，向前一步跪倒道：“刘琦见过大将军。”
何进单手扶住刘琦，道：“好，一直听闻山阳有个小才子，今天终于是见到了，景升你可当真是好福气啊。”
刘表父子齐声道：“不敢。”
刘琦刚才被父亲挡着，这回趁着抬头才看清何进面目。这位大汉将军一脸络腮胡，隐见横肉，身材健壮却无武将之英气。只是神色之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骄悍霸道。
三人先后入座，下人送上茶水后，何进问道：“景升是何时到的洛阳啊？”
刘表放下手中茶杯，恭声道：“回大将军话，今日刚到。”
何进听后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假装不悦道：“景升，早在我为郎中时，你我已经相识，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交情，你怎显得生份了？”
刘表苦笑道：“不敢。如今大将军得皇上信任，官居高位。而下官若非得将军提携，恐怕还只是一介草民，故不敢失了礼数。”
何进甚是得意，谦虚道：“景升之才远胜于我，若非当初为奸人所害，如今成就定不在我之下。”
刘表心道：正题来了。脸上露出悔恨之色，道：“当初也是年青气盛，今日想来也是有些后悔。”
刘琦在一旁看着父亲声色俱佳的表演，忍不住要笑了出来，赶忙端起茶杯以喝水掩饰。
何进还以为刘表不敢吐露真言，便自说自话道：“哼！还不是阉党乱政，若非有陛下保着，老子早就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刘表闭口不言，不敢反驳何进，也不敢陪他一块儿骂，神色很是尴尬。
何进骂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景升，刚到京城，有落脚的地方了吗？”
刘表回答道：“有劳大将军关心。下官已买下个小院，可先将就着。”
何进道：“这怎么行。你为朝廷大员，掌握洛阳二成兵马，岂可太过寒酸。”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我在南城有一处宅院，乃是新购，便送于你吧。”
刘表赶紧起身，道：“下官不敢推辞，就愧领了。”
何进显得十分高兴，高声笑道：“哈哈！还是景升你知我性子，若是推三阻四，我反而不快！”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三人又寒喧了一会儿，刘表刚想起身告辞，何进突然问道：“刘琦，你多大了？”
刘琦一楞，照实答道：“刚满十一岁。”
何进似是十分满意，自言道：“好！好！”
刘表父子对望了一眼，均不知究竟好在哪里。
还好，何进自己说了出来：“皇子刘辩已有九岁，皇后娘娘一直要给他找个伴读，却没有合适人选，我看琦儿就很不错。景升，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刘家父子都被吓了一跳，刘表忙道：“犬子自幼玩劣，又不知宫廷礼数，有何资格侍侯皇子，此事万万不敢。”
刘琦也跪倒地上，连说不敢。
何进却道：“有何不妥？你们本是汉室宗亲，琦儿也很是聪明，与皇子年龄也相当，合适的很。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去跟皇后禀报，到时自会有人来接琦儿。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刘表无奈，只得拉着刘琦道谢。
之后父子俩也没心情多呆，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何进也不留客，便叫人送他们出府了。
上了马车，等到走出好远，父子俩才相对苦笑。
刘琦道：“父亲，这下我们父子倒是同朝为官了。”
刘表却没开玩笑的心情，叹倒：“同朝倒还未必！只是没料到我们竟被牵扯得如此之深。为父着实有点害怕呀！”
刘琦不解道：“什么？”
刘表再叹一口气，才慢慢道：“为父本以为此次入京，论麻烦无非是党争，最遭不过再被‘党锢’。那也无妨，为父本身就是党人，为扳倒阉党再所不辞，琦儿，你身为我子，也当有这种意识。”说到这，语气突然转厉。
刘琦应道：“是，孩儿紧记教诲。”
刘表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道：“可没想到，我们看来已卷入宫庭内斗了。而且还是皇位之争。”
刘琦瞪大眼睛惊道：“皇位？”
“不错。”刘表解释道：“当今皇上有二子，即皇子辩和皇子协。皇子辩是何皇后所生，即何进外甥，现九岁；皇子协生母已死，自幼由董太后养大，现才三岁。而皇上尚未立太子，故两方暗中斗得极为厉害。”
刘琦恍然道：“如今孩儿成了皇子辩的伴读，父亲又是大将军一党，我家自然是站在何皇后一边了。而且皇子辩是嫡长子，最有可能继帝位，那岂不是说我们赢面很大，父亲当高兴才是啊？”
刘表哂道：“若如你所想便简单了。但董太后也非弱者，董氏一族在朝中人脉广布，几世为官，光是这点就不是何进一屠夫可比得了的。再者说，”说到这，刘表突然声音转低，道，“皇上迟迟不肯立太子，也说明皇上不愿立长子，而更喜爱幼子，只是皇子辩未犯大错，没有借口罢了。”
刘琦听得头大无比，其中关系之复杂远超一个十一岁孩子承受能力，只知道自己似乎也已成了法码，被压在其中一边。
刘表继续发话，只是声音愈加低沉道：“最让为父担心的，却是你的安全。何进让你入宫伴读，最大目的还是为了保护皇子。”
刘琦笑道：“那他也太看重孩儿了吧。孩儿才多大本事？能保护皇子？那还要皇宫侍卫干嘛？”
刘表却并未发笑，愁道：“如今两位皇子斗得极厉害，互相都在不断打压对方。你入宫后，万一皇子辩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被追纠，你这个伴读便是最好的替罪羊，何皇后必定会杀你，之后还会把所有过失加诸于你身上，这才是你的作用。”
刘琦听得浑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刘表见儿子不说话，知道刚才一番言语实把他吓着了，便劝慰道：“琦儿，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你为人谨慎，让他们抓不到把柄，他们也不能强把你怎样。再者说，你此次风险虽大，但皇子辩若顺利登位，你便是他最亲近的臣子，日后必重用你，故收益也同样巨大。”
刘琦本是聪明之人，刘表一番解释后，他已看清其中关键，也起了好胜之心，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刘表想了想，又教训道：“宫内皇子的老师，必是一等一的大儒，你给我好好学着，不论文武都得干出一番名堂，否则即使被重用，也只是像十常侍一般，是个弄臣。”
刘琦点头答应道：“孩儿紧遵父亲教诲。这些事还望父亲别告诉母亲，以免她担心。”
刘表见儿子甚有孝心，欣慰道：“我理会得。还有，你进宫后，除了上下午的伴读，其他时间能出宫就出宫，少在里面呆一会儿，就少一分麻烦。”
刘琦道：“孩儿明白。”
马车突然停下，只听车外刘福道：“老爷、少爷，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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