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水无情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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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冤谷西坳议事帐。~~dawenxue.com 超速首发~~
那一营宣义兵的虞候沙傲鹏端坐在小木墩上，双手举着一份辎重清单，逐字逐句地宣读着。
因他眼神不是很好，需要把清单拿到眼前，几乎贴在脸上，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好不容易念完了清单，沙傲鹏揉了揉一双牛眼，说道：“我们手中现有的粮草，还够维持一个月的用度。现在的问题是吃水，小河已经断流，将士正在全力蓄水，我们把帐篷上的毡布拆下来结一个水池，加上其他器皿能够容纳的水量，约莫能储存一百五十斗水。谷地内现有五百人左右，就按五百人算，每人能分到三升水。若限额配给，每人一天发给一升水，也只能维持三天。若是再分水给牲口，恐怕最多维持两天。”
两天后断了水，就要死人了。
许错和沈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虑。
许错当即说道：“沙虞候，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水是我军切断的，确切的说，是宣武别军的先锋官陈章切断的。”
沙傲鹏惊得脸色一变，道：“陈夜叉不是被晋军俘虏了么？”
许错道：“恐怕是被赎回来了。”
沙傲鹏点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可他为何切断我们的水源？”
沈龚答道：“刚才我和许掾佐讨论了一下，觉得陈章切断水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困死咱们。”
许错苦笑，接过话，道：“因为上报了瘟疫，省冤谷被封锁，这一段粮道便要绕路。周围那些山路崎岖难走，而且途中没有可供休息的地点，肯定拖延了辎重的运输。粮道是由氏叔琮管理的，他派陈章切断省冤谷的水源，大约便是打算置咱们于死地，然后恢复省冤谷的通行。”
听到此处，沙傲鹏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待他骂过瘾了，许错才歉然道：“这件事责任在我。是我报了瘟疫，而且从一开始就没走漏一点风声出去，连大王那里，我也没报知实情。于公，氏叔琮为了恢复粮道通畅，杀一群染了瘟疫的兵，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于私，他和我有些过节，自然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沙傲鹏倒是懂得审时度势，现在他和许错他们困在一处，虽然心里有些埋怨许错，但也不能计较，于是骂道：“氏叔琮真一泼才，我看他纯是公报私仇！”
沈龚想了想，道：“沙虞候说得在理，我看这件事氏叔琮一定还没报知大王，不然大王不会派个信使过来。许掾佐，正好信使还在，你不妨把实情解释清楚，让大王制止氏叔琮。就算有什么罪，咱们一起担下来也就是了。”
沙傲鹏一拍胸脯，道：“不错，要不是卑职领兵无方，那一夜被一个敌军搅得谷内大乱，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有什么罪，卑职去顶！”
许错苦笑道：“只怕现在我们想领罪也领不了了。瘟疫非同小可，我编这个谎话的时候，还故意夸大其辞，结果弄巧成拙，现在就算把实情报上去，恐怕也没人会信，外面的人反而会以为疫情不能控制，我们怕死了，慌不择路，打算耍诈逃命。”
沈龚和沙傲鹏不说话了。
此前他们也遇见过别的军伍发生瘟疫，疫区里的人为了逃出来，总是想方设法辩白，但也从来没人听信。
许错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控制用水，传令下去，蓄好的水要严加看守，每人每日只发半升水，分早中晚三次领取。停止一切操练，兵卒尽量在帐内休息，当值的兵卒也要想办法遮阳。再有，再拆一顶帐篷在空地上架一面帆，吸收朝露。再派几个人去谷外，在周边寻找水源，但切记不可走得太远，免得被外面的人当做逃兵杀死。”
沈龚向前探了探身子，似乎有话要说，但见许错递了个转瞬即逝的眼色，心中了然：沙傲鹏尚不足以信赖，有些事还要避开他。便没有言语。
许错拿出刚才写好的疫情公文，寻思了一下，道：“见兔而顾犬，未为晚矣，亡羊而补牢，未为迟矣。本想撒个谎瞒天过海，现在也瞒不下去了，我这就给大王致函，把来龙去脉据实交代清楚。尽人事，听天命吧，大王信与不信，就不是我们能左右了。”当即撕了那封公文，提笔另写一封，须臾而成。
沈龚和沙傲鹏自觉地上前签字画押。
沙傲鹏道：“卑职去安排蓄水的事了。”转身而出。
沈龚望着沙傲鹏走出帐篷，说道：“沙虞候其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许掾佐，有些话我们不对他说，他也能猜出一二。”
许错苦笑道：“沈候长刚才是否想说，陈章切断水源的事，大王其实是知情的？”
沈龚点头道：“正是。我们上报了瘟疫，谷外有兵马包围，陈章能够进入包围圈内切断我们的水源，这件事大王不会一点都不知晓。”
许错道：“是啊，大王必定是急于恢复粮道通行，氏叔琮借机派陈章来对付我，大王自然睁一眼闭一眼。这件事我们知道，沙虞候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不过我们和沙虞候毕竟相识不久，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跟他商量为好。”
沈龚点了点头道：“许掾佐有何打算？”
许错道：“先把公文送出去吧，过一会儿咱们再仔细商量。我出去一趟。”
沈龚知他要去见苏想，隐隐有些担忧，忍不住唤了一声“许掾佐”。
许错笑笑，道：“我知道分寸。”言罢大步而出，转个弯，迳直走进苏想那顶帐篷。
萝儿正给苏想梳头。
乌黑的长发如同缎子，顺滑柔亮。一支桃木梳在发丝间轻柔的梳理着，行云流水一般。
佳人梳头，岂可唐突？许错便于帐口静候，盘算着如何解释之前的事。
稍待片刻，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苏想道：“信已经写好了，萝儿，你拿给他。”
许错从萝儿手中接过信来，只见并为装封，只是折了两折，喜道：“原来姑娘已经写好了。”
苏想冷若冰霜地道：“许大人下了令，我敢不写么？请许大人先过目，看看满不满意。”
许错大感尴尬，强笑道：“这是家书，许某不敢看，这就送信去了。”言罢灰溜溜地出了帐子，走出一段，还是不放心地拆开来看了看，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一是向傅公和问安，二是说明自己一切安好，后面附了一首长短句，寄托思念。
整封信中毫无可疑之处，至于她人在军中、驻扎省冤谷、小河断水这些事，更是只字未提。
许错又反复推敲了两遍，总算放下心来，这才把信和公文装封，一并发了出去。
南门外的火马信使早已等得不耐烦，拿起信，一刻也不多留，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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