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回 狠除爪牙谋去处 言教莽汉赠计策1
书生着童明忠派人押来孟江，令童明忠等人尽数退下，身边只剩盈盈。
书生说：“孟江，我今天想对你说几句真话，请你也对我说几句真话，行吗？”
孟江道：“小人遵命！”
书生说：“我的第一句真话是，王平绝不是你杀的。”
孟江感激道：“大人明鉴。”
书生说：“那么我换你一句真话，你是严氏父子手下的锦衣卫吗？”
孟江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并不抵赖，说：“想必大人已经查出我的身份，我的确是严嵩手下的锦衣卫。”
书生说：“不错，我在你屋中找出了你藏在枕头里的腰牌。”
孟江苦笑了一下，说：“段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
书生轻轻笑了，说：“我的第二句真话是，王平的确因为库银所死，但他和你都没有直接贪污库银，因为我找到了王平留下的一本真正的库银账册，库银到来时就只有二万两，另外八万两早已被人贪污，你们故意放满一个箱子让库银的官员看，其实另外的箱子里根本没有装那么多库银，然后你们少拿多报，把本不存在的库银用掉，也就填补了它们的空缺，这八万两银子就真正成了你们主子的银两，是也不是？”
孟江又是苦笑，笑得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绝望，说：“原来王平留了这么一手！大人既然已经查明，为何还问我？”
书生说：“那么就是了？”
孟江说：“是。”
书生说：“我的第三句真话是，天有不测风云，王平的儿子夭亡了，这事对他冲击很大，他认为上天在惩罚他，他开始明白自己只是别人为非作歹的工具，他终于良心发现，变了一个人，一面继续隐瞒库银的真相，一面却暗地里做了账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王平的争执不是因为抗倭，而是因为王平和你商量找你们的主子要些军饷回来，但你拒绝了，王平无奈，便将自己的财产拿出来充当军饷，是也不是？”
孟江道：“是。”突然向书生磕头道：“段大人你杀了我吧！”
书生说：“你不愧是锦衣卫，宁死也要护主！可是你真正的罪我还不敢定，也不敢杀你。我想让你见一个人。”随即朝里屋喊道：“王小姐，出来吧！”
王楚楚缓缓从里屋走出，获悉真相的她一脸哀伤与漠然。
在狱中呆了这么久，孟江早已对王楚楚朝思梦想，急切地喊道：“楚楚！”
王楚楚回道：“将军别来无恙。”
孟江问：“你怎么来了？”
王楚楚蹲下身子，拉着孟江的手亲切地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无比挂念，前翻段大人告诉我你不是杀害爹爹的真凶，我便央求段大人带我来看看你。”这话正是书生让王楚楚说的。
王楚楚的话令孟江心中十分难受，绝望地说：“恐怕我要辜负你了！”
书生说：“孟江，王小姐对你感情深厚，你可知王平为何没敢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就是怕连累了家人！如今我已查明详情，但是你知道，我根本就动不了贪污军饷的罪魁祸首，而真相一旦公布，王小姐必遭杀身之祸，所以我想和你一起保住这个真相，免得牵连无辜，然而我又得向上有个交代，你愿意配合我吗？”
孟江很明白书生说的“配合”意味着什么，深情地凝视了一番王楚楚，朝书生回答道：“小人愿意。”
书生说：“好，你总归不失为一个男人。你回到狱中，只写你和王平合伙贪污军饷，王平因为丧子之事，决定改过自省，强逼你拿出所贪污军饷，你二人反目成仇，你伺机杀了王平。这般，你既对得起你的主子，不损忠，也对得起王小姐，不损情。然后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江道：“小人明白了。”又恋恋不舍地对王楚楚说：“楚楚，多保重！”
王楚楚感动于孟江的真情，流泪道：“将军，一路走好！”
显然，这是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
书生喊来衙役，让衙役带下孟江，与盈盈和王楚楚赶回驿馆。
到了驿馆，盈盈瞥一眼王楚楚，奚落道：“看不出嘛，你还挺绝情！”
王楚楚流了泪，冷颜道：“论绝情，我哪比得上你家大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吩咐的！”
书生歉意地说：“抱歉，我也是被逼无奈。”
盈盈也向王楚楚解释道：“相公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盈盈竟学会了用这个说法来替书生说话，其实她连书生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完全不明白。
从这件事情中，玉婉彻底发现了书生的狠。其实书生行事一直挺狠，比如在淮南他假借毒药之名逼迫李亮、杨平等人，比如他两次打李一中，比如在苏州他硬生生将三个巫师扔进了河中，比如在来浙江的途中他要亲手砍了那个被捉的倭寇，比如他非要斩了那两个出言不逊的犯人，也比如他对抗倭之战的看法，不是要打败倭寇，而是要一个不剩地消灭倭寇，当然，还有今天，他为了让孟江自杀不惜利用孟江对王楚楚的一腔真情！
玉婉不知道他做得是对还是错，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很狠。或许每一个掌控大权的人都有“狠”的特点，不狠，怎么能将别人踩在脚下，不狠，你怎么能从别人的狠下面活着！聪明且狠，他真的具备掌控大权的潜质！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的许多做法又违背了传统的道德模式，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君子！这或许也是他的一大怪！
谁好谁坏，爱了再说，谁叫自己爱上了他呢？谁正谁反，赢了再说，谁叫他生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乱世，而他偏偏又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呢？
玉婉不禁想到当日书生对潘若若说过的那句话，“你虽然长得不错，但你不是我的女人，我打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最大的安慰莫过于他对我们不狠、挺好！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不得不对我们狠呢？玉婉真不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王楚楚说：“段大人，我已违背自己的良心按你说的做了，但我还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你要给我说清楚！”
书生说：“请讲。”
王楚楚问：“我爹到底是谁杀的？”
书生说：“自杀的。”
王楚楚惊道：“我爹是自杀的？”
书生说：“当玉婉从你爹爹给你的琴中找出了这本账册，也就是你爹爹真正想托给我的大事，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你爹爹临死前有一副没写完的‘风止树静’四字，这的确是他的处境，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之所以倒过来，写正在于这个‘静’字，他还故意只写了一半，‘青’暗合‘琴’，想告诉我东西在琴中。既然你爹本意就是这么写，怎么可能是被人突然刺杀的呢？但他不能让人看出他是自杀的，那样‘风止树青’四字的用意就暴露了出来，所以他要把自杀做成他杀的情形。那夜他写完这四个字后，将剑用身子抵在书架上，剑尖正对自己的心窝，猛地刺入，这也解释了为何尸体和血迹离书桌都有一点距离，在书架上方我发现了一个小圆窝，正是剑柄磕下的印迹。他这样做还有两个目的：其一，自杀事小，他杀事大，试想，堂堂一个参军被杀了，还不震惊朝野，朝廷必会详查到底，你爹知道我正在淮南，猜到皇上很可能会就近派我来，这也是他向你说起我的原因，你爹还特地让你带着琴来向玉婉请教，因为她断定玉婉能从琴音中辨出琴的异常；其二，借刀杀人，他这自杀的方式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刺杀的，孟江立马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如果这个案子不是我来查，又或者这个案子没能最终查出来，孟江必是替罪羊，你爹深知官员的行事之道，这种案子即使查不出，也会想一个说法复命，而最好的说法当然是孟江杀人。”
王楚楚不解地问：“可我不懂，爹爹为何要致孟江于死地！”
书生说：“为了你！”
王楚楚疑惑道：“为了我？”
书生说：“对，你爹爹之所以拒绝孟江的婚事，正因为他已经深深后悔自己做了严嵩父子的爪牙，不想你未来的夫君和他一样，可他又怕自己死了后你还是嫁给孟江，所以想借自己的死除掉孟江。”
王楚楚说：“那么我更不明白了，你明明已经查出真相，为什么还要利用孟江对我的感情害他，你不觉得这太卑鄙了吗？”
盈盈当即朝王楚楚凶道：“你骂谁卑鄙呢！”书生这法子的确有些卑鄙，但在盈盈看来，书生做的永远是对的，没有卑鄙，只有计谋，而且她不许任何人说书生的不好。
书生伸手止住盈盈，对王楚楚说：“此案不只与你爹的死有关，还关系到朝廷安危。孟江该死，而且必须死，但我又不能杀他，所以只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自己死，而唯一的法子就是你。”
王楚楚苦苦道：“你好会抓人心！”
书生说：“事由人心生出，人心才是根本！”
王楚楚无奈地笑了，道：“敢问大人，小女子今后该何去何从？”
书生说：“你暂时还住在驿馆，待事情一了，你与家人搬到别处去吧！”
王楚楚道：“我明白了！”尔后出了屋子。
书生让盈盈拿出在淮南交给她的装有证据的布袋，将此案中得到的账册装进布袋，扎好，再交还盈盈。
书生严肃地叮嘱道：“你收好，除了我，谁都不能给！”
盈盈嗯嗯点头，收好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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