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回 太过平常反不常 不近人情非无情1
次日,李亮早早来驿馆迎接书生,说:“段大人有伤在身,若想见潘小红,我差人喊她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他话虽这么说,但官兵、仵作等人都带着,做好了去潘小红家和再验潘田尸体的所有准备。
书生道:“徐璠害了她,玉婉作为徐璠的妹妹,理应登门向她表示歉意。”
马东反语道:“如果潘小红肯撤案,这案子倒也有转机!”马东这人脑子转得快,他怕书生有此想法,所以先说了出来。这说其实是堵。
李亮附和道:“对对对,这样就有转机了!”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潘小红不可能撤案。
书生轻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众人来到城郊一间低矮的房屋,屋中布置极为简陋,就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看样子,潘氏父女的日子过得很清贫。桌上放有一架七成新的琴,这是潘小红曾经卖艺谋生的工具,让屋子有了一些特别的韵味。桌旁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身素服掩盖不住她的俏姿,满脸忧伤又让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书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案情属实,她倒挺可怜。
潘小红一见书生等人,连忙上前跪拜道:“民女潘小红参见各位大人。”
书生道:“起来吧!”
潘小红站起身子,说:“寒门蔽陋,委屈了各位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玉婉向潘小红屈身行礼,道:“家兄徐璠对姑娘多有伤害,我代他向你赔罪。”
潘小红侧过身,不接受玉婉的赔罪,她的眼角溢出了悲伤的泪,伸手擦拭。
小豆赶紧扶起玉婉,你不领情归不领情,我家夫人可不能受委屈。
李亮训道:“你这女子好不识抬举,此乃段大人的夫人,当朝大学士徐阶徐大人的掌上明珠!”
潘小红扑通向书生跪下了,哭道:“大人,徐璠先奸辱我,再强纳为妾,尔后百般虐待我,更当街杀了与我相依为命的父亲,恳求各位大人还民女公道!”言毕,额头紧磕地面。
书生道:“你放心,我虽也算是徐璠的亲戚,但绝不徇私枉法,必还你公道!你先起来吧!”
潘小红道:“谢青天大老爷!”站起身子。
书生环顾屋中,最终将目光落在琴上。这琴由红木制成,虽略有泛旧,仍磨灭不了它的精致和典雅,琴托上刻有四个字,“扬州木凤”。
书生说:“听闻潘姑娘琴声优美,不知能否为我抚琴一首。”
潘小红道:“民女近来心中低沉,只怕琴音不雅,侮辱了大人们的耳朵。”
书生说:“那么就弹一首低沉的曲子,不正好?”
李亮冲潘小红训道:“段大人让你弹你就弹!”
潘小红坐到琴前,舞动手指弹了起来。弹的什么,弹了一段《窦娥冤》。《窦娥冤》乃元朝关汉卿的杂剧,表述了“东海孝妇”窦娥一生的悲惨遭遇,全剧共四折一楔子,后经乐工对应改作成曲子。潘小红弹奏的是第二折,窦娥遭张驴儿陷害被昏太守桃*判处斩刑的冤屈,琴音悲沉,潘小红意在控诉自己的冤屈。
书生闭目聆听,陶醉其中。
琴音终了,书生鼓掌道:“这《窦娥冤》若非心中悲沉,琴技再高也无法弹出感情,潘姑娘的琴声真是催人泪下。”
潘小红起身道:“大人过奖了。现在民女心中哀沉,实在弹不出那些欢快的曲音,待冤屈得雪,民女一定好好为大人弹奏几曲。”
书生笑了笑,说:“好呀!”
玉婉看一眼书生,颇为不解,潘小红的琴是弹得不错,但我弹得绝不比她差,你若要听琴,我弹给你便是,何须找她?难倒我昨晚说的话他今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书生说:“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我想再验验你父亲的尸体。”
潘小红一听,又下跪道:“大人,民女不曾胡说,徐璠当街杀我父亲众人亲眼所见,李大人也曾验过尸。现在爹爹尸骨未寒,民女不愿他受此羞辱!”
李亮说:“段大人,仵作验明,潘田之死确是徐璠的刀刺所至。”
书生不以为然地说:“皇上让我来查理此案,我总得亲自看看。”这话暗含了两层意思,一层是我要认真对待,一层是该走的程序我总得走,到时好交差。
李亮暂时还不明确书生说的哪种意思,只赞道:“段大人一丝不苟,佩服佩服!”又对潘小红说:“人命关天的事,段大人不验尸,怎么还你公道?”
潘小红犹豫一下,说:“只要能还民女公道,民女听凭大人吩咐。”
书生道:“好,我们这便去吧!”
众人来到潘田的坟地,潘小红先烧纸钱,一通含泪请罪,这才移开身子。李亮让人挖开坟墓,抬出棺木,撬开棺材,将潘田的尸体搬至旁边的草席上。死去半月,潘田的尸体早已开始腐烂,顿时恶臭袭来,令人作呕。
书生带着众人站到上风口,潘小红也快步跟上,完全不愿看潘田的尸体。仵作将牛皮纸做的衣服和手套呈给灵儿,玉婉帮灵儿穿戴规整,灵儿又从斜挎的紫色小布袋里取出一个口罩,罩住口鼻。这口罩由双层纱布缝成,纱布内装的是香料,不能防菌防毒,但能防臭味。今天是灵儿第一次验尸,没想到就是验一具死去了半个月且已埋葬的尸体,灵儿昨夜特地缝制了这个口罩。
见灵儿这副装扮,盈盈撇撇嘴,说:“派头还不小嘛!”
灵儿睖盈盈一眼,说:“有本事你去!”
盈盈一扬头颅,道:“我才不去!”
书生数落道:“盈盈,你又要干嘛!”
盈盈佯装无事,笑嘻嘻道:“我没干嘛啊!”
书生瞧了瞧潘田的尸体,说:“灵儿,我去吧,你告诉我要验哪些东西就行。”
灵儿摇头道:“不行,验尸要根据尸体实际情况而定,很难凭空说出验哪些东西,也许疏忽一个细节就错过了真相。”
灵儿说得对,书生不能再劝。
灵儿瞥一眼盈盈,又说:“再说了,我现在不去,不被有的人看不起,觉得我毫无用处?”
这个“有的人”很明显指谁。
书生以防二女又起冲突,对马东和李亮说:“马大人和李大人要不要一起去验尸?”
马东和李亮正在一旁看好戏呢。
马东回过神来,皱眉摇头道:“不用。”
李亮也说:“有仵作去就行了,我等也不会。”
灵儿说:“相公,你也不用去,我去验了告诉你。”
书生摇摇头,道:“这等罪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受呢,我陪着你。”
灵儿感动地笑了,朝盈盈笑。
盈盈嘟上了小嘴。
书生拿了笔墨纸砚,随灵儿和仵作前去验尸。
仵作验惯了尸体也受不了这恶臭,龇牙裂齿,眉头紧蹙。虽有花香掩住臭味,但腐烂的尸体十分恶心,灵儿几欲作呕,强行压住。书生实在吃不消,只得向上风口挪了些。
书生打量了一番潘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相貌丑陋,完全难以将他和潘小红联系在一起。也许潘小红的母亲很美吧!
灵儿开始验尸。灵儿先观察了潘田的面容,说:“死者鼻梁骨向左弯,应该骨折过,右下巴有一颗大黑痣。”再看四肢,说“死者左手没有小指,断面平整,应该是刀斧之类的利器砍断的。”随后让官兵扒开潘田的上衣,查看了伤口,说:“刀伤直入心口,确实是刀刺致命。”然后将银针插入伤口,取出一看,银针未变色,说:“死者生前没有中毒!”灵儿比对了伤口,又说:“前胸刀伤宽超过两寸。”
灵儿边说,书生边在纸上一一记下灵儿所验情况。
灵儿让官兵翻过潘田的尸体,再看后背,说:“刀伤穿刺到后背,后背伤口不足一寸。”最后看着书生,说:“后背没有任何瘀伤!”
书生心中一凉,如果后背没有瘀伤,那就说明没人用内功推他,只剩下一个说法:徐璠杀了他!
书生谨慎地问:“没有瘀伤?”
灵儿点头道:“一点瘀伤都没有。”
书生有点失望,自己猜测错了。
书生和灵儿回到上风口,灵儿急忙脱去手套,取下口罩,跑到一棵树旁哇哇大吐。
玉婉跟去,关切地问:“灵儿,你没事吧?”
灵儿摇摇头,却又吐。
待灵儿吐完了,玉婉赶紧拿出手帕替她擦嘴,灵儿这通罪,是为徐家遭受的。
盈盈在一旁冷言道:“不是很有本事吗?”
灵儿大声训道:“秦盈盈,你别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去那里呆呆试试!”
盈盈头颅一扬,倒也无话可说。
书生在验尸记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将记录拿给仵作,说:“你看看有无不符的地方?”
仵作看了一遍,说:“全是实情。”
书生道:“那你也签个字,免得白验一场。”
仵作不敢做主,看向李亮。
李亮说:“既然无误,段大人让你签你就签。”
仵作也在记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书生收起验尸记录,对潘小红说:“我明日就要开堂审理此案,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诉来。”
潘小红感激地说:“谢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书生带着众人回到驿馆,一与马东等人分开,灵儿便嘲讽道:“有的人不是说是内功推的吗,情况如何?”这个有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女人啊,大度的时候让人惊叹,一旦眼睛里有了沙子可就很令人无奈了。
盈盈回应道:“对呀,是我说的,谁知道有人验尸的时候是不是说谎!”
书生正为案情心烦意乱,二人又争斗起来,更加烦躁,叹道:“你们慢慢吵吧。”又对玉婉说:“玉婉,你跟我回屋。”
书生不理二人,径直回屋。玉婉看看灵儿和盈盈,跟了去。
黄大姐瞅瞅盈盈和灵儿,训道:“你们继续吵啊!”
两人均是头一撇,互不服气。
黄大姐刚走开,盈盈就说:“你继续针对我啊,你就等着靠边站吧!”盈盈的意思是你再针对我,书生会怨你,疼爱全到玉婉那里去了。
灵儿轻飘飘地说:“只要不让你这个不要脸的得逞,其它什么我都不在乎!”
黄大姐转身瞪着二人,吼道:“你们还吵!”
二人各自气努努地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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