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竹

竹，清新色调，非花草，同树般高大，却光亮刚直不同于普通的树，更无百花浓郁的香与艳。不若草的茂盛，却拥有草的淡淡清香。不同于那用针来掩护自己的松，更不同于婉约风的梅。

        竹，隐忍于寒冬，挺直身躯，坚韧不拔。故子婴慎爱竹，他宫殿后的庭院也因此长满竹，寒冬寂寥之际，他总会来那清静之地，穿过竹林，边走边若有所思着那些永远忙不完政事，竹的清香总能使他惬意至极，于是有时干脆坐在竹林中思考，虽然被一些无意间瞄见的宫人所不解。他钦佩竹，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像竹一样稳稳伫立寒冬独享寂寥也无妨，只为在有限的生命里坚韧地活下去，给一片苍白带来一丝青翠，给压抑的空气送来一丝淡淡清香。而今，对于他这竹而言，寒冬的考验已飞速降临……但他依旧临危不乱，他依旧坚信自己可以将一切挺过去，一定可以。子婴想不到，衙门竟因他的沉默而变得死寂。他抬起头，直视李倾，坚定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光亮，像是痛下什么决心、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等他开口，李倾便拿起竹简：“你们双方的供词本官已记下，本官可以现在就交予你们，你们可以拿去对证，本官处事一向大公无私，今天的事，所有衙门的人都可作证。”说罢，召唤其中一手下接过那竹简。

        孟翎接过竹简看后点了点头，子婴却摆手回绝，表示不必对证。

        “那么，你们，签字画押吧……孟翎，隐瞒自己真实身份，欺骗本官，阿谀奉承，更作为盗匪扰乱本县治安，今日起被正式关押，随囚徒一起干苦力，婴杀害贼窝的兄弟之事，犯人孟翎不曾有绝对证据，但从其状词中可看出两人冲突不浅，且婴是盗匪且有赃物之事有物证和人证，对犯人孟翎进行威胁亦有人证，而婴却一口否认，却并没有绝对的人证物证，出言听似荒唐，极像为保命而道出的开脱之词，不足以信，且婴对本官的疑问拒而不答，本官视为对官员的大不敬，抗拒不从。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李倾依旧保持平静的样子，轻视着眼前的两个人，子婴那神情在他看来极不顺眼，这使他心中开始堆积怒火。

        子婴深知自己已无话可说，并深知倘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编谎回答李倾的问题，一定会破绽百出，尤其是在城府极深且阴狠手段无数的李倾面前，子婴深知自己已惹怒了李倾，若自己这会儿再编谎回答，只会引起李倾的怀疑，李倾是个心思极细之人，这样他的诘问只会更多，再加上孟翎编谎不眨眼的本事和钻空子抓把柄的两下子，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越难收场，弄不好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但，子婴又不想孟翎的设计陷害成功，更不想在李倾的面前接受孟翎对自己的诬陷，不想看孟翎得意的脸，不想旁人对自己的误会加深，闲言碎语不断，这样会影响到他对一些事的打听调查的。

        “大人，在下真的是被冤枉的，在下只是有难言之隐，但在下所说皆属实。”说出这些话时，子婴并未想过李倾会相信自己，他只是想让这事后的闲言碎语更多些更杂些，这样自己就不会被过分一致地当作盗匪了，只要自己不接受那诬陷，只要自己尽量拖延，多呆在牢中一段时间，他相信，这样下去一定会多多少少有点收获的，他也不能放弃这次机会，而且，那些复杂多样的闲言碎语，或许能使这事在路人的口中越传越复杂，且李倾还说过盗匪和鬼魂案或许有关，这样传下去，或许真可以引出鬼魂案和使赈灾款未落到百姓手中的原因。就算一时引不出，或许还可以为自己之后的调查提供一点帮助。总之，他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任何希望。

        子婴话音刚落，不料李倾那早已变得杀气腾腾的目光突然扫向自己：“大胆！公堂之上，对本官大不敬，无凭无据对本官的诘问无言以对却还强词夺理拒不认罪，此行简直是对本官莫大的羞辱，刁民，本官的忍耐，可是有限的！来人，拉出去，以各种严刑使其招供！”说罢，愤愤地接过手下递上的竹简，随着一声冷哼，将竹简重重放置几案上。

        子婴一惊，瞪向李倾，下一秒竟被衙门的人押住，将出衙门时，子婴猛然回头，鄙视的目光扫向李倾，冷哼一声，淡淡道：“简直是阴霾之下无天理……”说罢，转身被押下去。

        李倾接过孟翎的画押，点了点头，满意地一笑，紧接着，孟翎亦被押下去。

        李倾，今日之事，我记住了，还有以前你我的恩怨，来日方长……哼……阴云遮蔽了阳光，天空瞬间阴暗了许多，冷风卷起地上的沙拂过孟翎的脸颊，他故作淡然地迈着步子，怒火却在心中燃烧。一步一步，迈着均匀的步子，那握紧的拳头，由于用力过猛，随着那不住地颤抖，一滴一滴，鲜血滴落在那一个接一个的脚印旁。那正在滴血的，不止拳头，还有心。

        接下来的各种严刑拷打中，子婴始终一声不吭，始终咬着嘴唇和牙齿，握紧那已血肉模糊因疼痛而发颤的拳头，因剧痛而发烫抽搐的身体伤痕累累，不止一处的伤口在淌血，鲜血在身上不住地流淌，甚至有的地方伤痕怪异，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发青发紫发肿，淤血甚多，有的地方伤口已感染，开始腐烂……那怪异的眼神旁，是从头上淌下的血，浓浓的血珠滑下脸颊，凌乱的长发打在脸上，在血的渲染下黑中发红。亦不知何时，额上已布满了汗珠和血丝，但他依旧一声不吭，眼神怪异，那神情，从容得令人恐惧，其中一狱卒不慎对上那眼神后，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得退后两步。此时是披着寒冬皮的晚夏，牢房外的的一些竹子又生出了不少嫩芽，多年来，那竹林依旧，风雨中，静无声，风雨过后，依旧挺直身躯，沉默不语，依旧坚韧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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