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虚惊一场局面清
封邑启的意思他大概能明白,无非是在旁敲侧击,提醒他的行为举止,或者可以说是警告,他应该多少对他所作所为有些了解,既然只是暗示的话……
“优柔寡断——没什么好处。”
他自以为封邑启的做法,应该是觉悟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可是他终究是居高临下的帝王,封羽锦望其项背,仰慕而崇拜,至于他此刻的当断不断,他是不屑的。
其实他的心,早就在那一天封邑启欲要放弃他时便死掉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皇宫中的人是不配是真情实感的,即使有,也要深藏不露,所以情绪作祟的时候,大多是故意为之,有时候,他自己也开始疑惑,喜露哀乐,嗔痴爱恨,到底是真是假——他快要被裹在一个坚固的虫蛹里窒息而亡。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对着空荡荡的宫殿,他绝望的说,也不知在质问着谁……
渔村中,暗影披着斗笠和蓑衣,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诱饵和渔网,撑着一叶小舟,他往后小心的瞟两眼,以确保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跟来,船桨缓慢摇动,他的身影在湖面上渐行渐远。
“我好歹是星河帅气俊朗的杀手,居然要来假扮渔民…真是太浪费我的盛世容颜了……”
他摇着船桨,自言自语的叹息,一瞬间踌躇满志,不得排遣。
行到湖中央,一个利落的身影单脚踩在了小舟上,他吓得一个迅速的踉跄,差点掉进水里,揉揉疲惫不堪的眼睛,他没好气道:“师妹,你要吓死我啊……”
“师哥,你在干嘛呢?”
“我…打盹……”
他不好意思的拍拍额头,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这两天辛苦师哥了,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说吧,要让我怎么做?”
他耸耸肩,摘下了斗笠,伸了个懒腰。
“张之濂的人已经到了,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吧。”
环月笑道,明显是在调侃他,果不其然受到一个白眼,暗影叹气无奈反驳:“难道师哥在你心里这么没用吗?”
“当然不是——师哥武艺超群,惊为天人,环月望尘莫及。”
“行了,别贫了,赶紧办事,我可困死了……”
他优雅的打个哈欠,眼睛疲倦不堪,环月便点头,她指指岸边:“人带来了…我可找遍了整个长乐,才找到和师哥身形相仿的人呢……”
“哼!像我如此美男,自然是天下难寻!”
一说到自己,他便精神大震,只是他便是有这般自恋的资本,他的美又妖娆又清冷,让人完全失去招架之力,就连环月有时也在想,美得雌雄莫辨,男女通杀,世上不知有谁能够配得上他……
岸边的人了无生息,他的容貌与暗影长得一模一样,暗影凑近了看,恍然大悟:“这是…人皮面具?”
“嗯,从星河取来的。”
“厉害厉害,连我都瞧不出破绽——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激动的甩动斗笠,兴高采烈的笑,环月见他如此高兴,打趣道:“师哥,你是不是准备去找哪位姑娘?”
他楞一会,吓唬道:“你再这样调皮,小心我告诉商牟。”
“师哥…有话好说……”
她瞬间蔫了,露出讨好的神情给他捏捏胳膊,惹得暗影一阵大笑,揉揉她的头发:“这才乖嘛……”
“大人,前面便是渔村了,证人就在这里。”
“嗯。”
马车里面传来一声答应,车帘被掀起,仆人扶着张之濂下了车,他身后的士兵瞬间把渔村包围得水泄不通。
村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抗拒的骚乱起来,张之濂拿出令牌,高声一喝:“本官奉命前来查案,请尔等配合一下,违者——就地正法!”
村民立马噤声,纷纷站在一起,士兵拿着画有证人的肖像的画像一个一个排查,一圈下来,居然一无所获。
“大人,没有找到。”
“继续搜!”
“是!”
两列士兵便涌入房屋之中,大概一柱香后,有一士兵来报:“大人,湖边发现尸体。”
“去看看。”
张之濂心生糟糕的预感,他匆匆忙忙赶到湖边,士兵将尸体从小舟上抬下来,他上前一看,吓得一阵颤抖,那地上躺着的,是要寻找的证人无疑,他萎靡的瘫坐:“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摇摇头,他下令收兵,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面对村民,道:“尔等可认得此人?”
村民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一个年迈的老者站了出来:“这个小伙子是一天前来的,擅长水性,以打鱼为生,平常少得说话…想不到…真是可怜……”
沉思一会,张之濂对士兵吩咐:“请人——验尸!”
他不相信这又是一场巧合,不早不晚,偏在重审此案时死得不明不白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溺死的,那便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张之濂在意的,是证人的死因。
“环月,不会有事吧?”
“验尸又如何?这人…本就是溺死的。”
暗影听完,给环月竖起大拇指,感慨道:“师妹可真是厉害。”
“师哥过奖了,都是王爷料事如神,他知道张之濂心细如发,所以便让我寻了个‘水鬼’。”
“王爷不愧是王爷,暗影佩服。”
“想来张之濂也查不到有用的东西了,师哥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看着吧。”
“行,你自己小心。”
“嗯。”
暗影捶捶酸软的肩膀,不带迟疑的跃身而上,飞檐走壁,发如利剑,他已然离开环月的视线。
银针从尸体的脑门抽出,银白色的针身没有任何变化,验尸人一拜:“大人,此人确实是溺水而亡。”
“难道…真的是巧合……”
张之濂还是不相信,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案件按理说已经结了,然而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恐惧,好似落进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里面,背后有人拿着刀剑,眼看就要刺向他,他却无力抵挡。
“回宫!”
事情比他想象到的要简单容易太多,仿佛真相一览无余,他只需要将其拼凑出一个真相就可以,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慌,好像一切都被幕后黑手掌控着,从头到尾,都是在追寻已经开辟好的道路。
东至宫内,封羽及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消息,他在殿内转悠不停,目光急切的看着门外,终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一道黑影晃过,他身前就跪了一人:“殿下,案子进度神速,令牌已经验明,是有人伪造嫁祸丞相大人——不过,人证在张大人赶到时…已经溺水死了。”
“这么说…案子两天不到就结了?”
“是的,张大人已在回宫的路上,只要见过陛下,丞相大人应该就可以回府了。”
“这事…三弟做得可真是出人意外,想不到这么简单就被他粉饰过去了……”
封羽及嘲讽的笑,若和封羽锦不是对手的话,他或许是为之喝彩的,他没有想到这一场戏,封羽锦得尽了便宜,依旧可以一手遮天,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榻上慵懒的喝酒,宫人端来三碟荤菜,他未看一眼,心中烦闷,厉声呵斥道:“给本王滚开……”
“王爷,闷酒伤身,少喝些吧……”
“滚!赶紧去拿酒来!”
“王爷,不要再喝了……”
宫人担心他好不容易治愈的旧伤复发,便想去夺下酒壶,谁知他信手一摔,地上已是一片冷酒,他勃然变色,起身给了宫人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话也不听!”
“王爷息怒,商牟公子走时说了,您手臂上有伤口,喝多了酒容易恶化……”
宫人无辜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弓着腰背,像一只蜗牛一般渺小。
封羽锦着这才消了火气,沉声道:“行了,别来烦本王……”
“是…是……”
宫人便撤了酒水,连滚带爬的害怕的走掉,过了一会,他捧了一些热水过来,寻思着给封羽锦清洗一下伤口,再换上新的药膏,只是封羽锦已经倒在芙蓉榻上睡得正是香甜,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却是脸色带愁,一副颓唐落寞得让人心疼的感觉。
宫人怜惜的摇头,给他盖了一件毯子,他动了几下,贪婪的抱紧了毯子,抱住了安稳的温度,他的嘴角有看不穿的悲伤。
“羽锦,不要哭……”
“母亲,大哥答应我说要一起喝樱花酒的…为什么他又食言了……”
他哭着去捡地上的碎片,女人把他抱在怀里,温柔的安慰:“可能是大皇子不喜欢樱花酒呢…羽锦乖乖的,母亲再给你酿一壶好不好……”
“嗯……”
那一次,他挖出了樱花树下的美酒,忙活了整个四季的收获,他兴高采烈的去找大哥,却被他打翻在地,他的脸上明明没有歉意,却无比真诚的说:“三弟,大哥不是故意的……”
他自来和大哥亲近,没有追究他转身时的鄙夷的笑,可是他还是感觉很难过,这是他亲手采的樱花,酒曲是宫外著名酒坊买来的,每日清晨去收集露水,差不多一个月才装满了酒坛……
“母亲,我的木偶给大哥了…可是他好像不喜欢……”
“羽锦不要难过,待下回出宫再买一个便是。”
“那我们几时还能出宫?”
“应该要等明年三月吧……”
“嗯……”
那是他第一次出宫,和母亲去白马寺拜佛,木偶是在回程时的一个杂货摊上看中的,他缠着母亲给他买了,一路爱不释手,就连睡觉都不放,直到某一日遇到了大哥,他高兴的和他分享,举着木偶给他看,以为他会夸奖几句,却没想到他一摆袖子便把木偶扔到了湖里,露出了骇人的笑容:“小孩子的玩意……”
其实大哥是很温柔的,他在父亲和妃嫔面前就像是一块温润好看的白玉,散发着圆润柔和的耀眼光芒,大概是自己老是惹他生气,所以他才有些不喜欢自己……
记得有一次,他和宫婢打闹,被无意推搡,撞到了头,是大哥急匆匆的赶来,叫来了医官……
他始终都记忆犹新,他曾经救过自己,他的心里时刻把他当做最好的兄弟,即使他时常露出厌恶的神色,可是更多的时候,他像在所有人看来一般的体贴入微,笑着时候就如同四月的威风吹过脸庞。
“羽锦,答应母亲,若你长大了,不要争权夺利,也不要痴心朝政,只要能有一席安生之地就好……”
“母亲,什么是争权夺利?”
“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记得母亲的话…你要就做一个闲散王爷,要么就离开宫里再不要回来……”
“嗯,羽锦知道了……”
他那时天真无知,以为母亲的话只是一般的叮嘱。便笑着答应,在一室暖阳里钻进带着花香的怀抱里睡着了。
“母亲,这是谁?”
凄冷雨夜,母亲披衣坐起,她双眸带泪,迷离空洞的眼神让他害怕,他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在昏暗的烛光里只看得清依稀的轮廓。
“他啊…是母亲最喜欢的人了……”
“最喜欢的人不是父亲吗?”
他那时还十分的生气,有些为父亲抱不平,可是母亲特别的难过,她的手紧紧的揪住画像,稍微用力就要弄坏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如同是病入膏肓之人一样。
“自然是喜欢的…可是锦儿你怎么可能会懂…这一生啊,命中注定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其所愿…他就是母亲最后的遗憾……”
“那他是谁?”
母亲哭得厉害,他抱紧了她,在画像自她手中滑落的时候,他分明看见落款是“西琼”二字。
西琼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镇守北域的将军,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归朝,听说和父亲关系亲密,互为兄弟。
“母亲,你去哪里?”
“我…要去跳舞……”
“母亲,那你何时回来,今日我新写了词。”
“羽锦,母亲对不起你……”
那一抹穿着红色舞衣的美丽背影,自那个黄昏离开了宫殿就再没有回来过,他在殿中等了很久,案几上的小笺写的词墨迹都干透了,宫人叫他用膳都没有听见,他执着的坐着,看天空最后一缕朝霞变作最初的一缕黑夜。
“三皇子,舞己娘娘殁了……”
宫人跪倒在他面前,脸上苍白的色彩吓得他一个激灵,他疯狂的跑着,泪水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终于见到了那个貌美如花,体态曼妙的女人,她的嘴角是妖艳刺眼的红色,被高大的父亲泪流满面抱起……
猛然惊醒了,他摸了一把脸庞,是凄凉的冷泪,他的后背汗流浃背,一阵空洞的冷,他抱着毯子不停的颤抖,额头的汗珠顺着侧脸流到下巴,他的五官显得迷离魅惑。
“王爷,您醒了,先换药吧。”
“商牟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见王爷在睡着,就没有打扰。”
“叫他过来。”
“是。”
胡乱擦擦脸,封羽锦理好衣襟,他大口的喝了杯茶,借此平复心情,梦魇残忍,极尽真实,他的伤口再次见光,疼得他肺腑撕裂,却依然要面不改色,沉淀下来。
他很久没有梦见母亲了,她的音容笑貌却还每日于她脑海掠过,他夜里沉睡的时候,时常幻想他在母亲的怀里,他却十分不安,连睁眼目视烛火都不敢,滚烫的温度,好似泪水一般,伤人魂魄。
“王爷,张大人从城中回宫了,看来人证一事暗影和环月处理得很好。”
商牟进殿,见他失魂落魄,轻柔道。
他仍是一怔,仿佛受了惊吓,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的脸色发青,呼吸也稍有不稳,缓了许久,他才回答:“此事也算过去了,本王觉得…好累……”
“王爷,你没事吧……”
封羽锦的变化太过突然,商牟去扶住他瑟缩的身子,拉起他的袖子,创口似乎恶化了不少,商牟探探他的脉搏,恼怒道:“来人!”
“商牟公子……”
“王爷是不是又喝酒了!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他喝多了吗——还有怎么没有换药!”
封羽锦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搭住商牟的手臂,勉强出声:“都是本王执意要喝的…方才困意太重,就没管那么多……”
手一滑,封羽锦已经昏迷了,商牟把他揽在榻上,看他冷汗直流,一时急得不行:“快、快去请御医……”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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