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去北平，坐等好戏开场

“大老爷，二老爷！“陈二牛裹着葛布方巾闪进雅间，袖口还沾着漕工惯用的桐油味。他将描金漆盒往八仙桌上一搁，盒盖上簪花仕女图的裙裾竟随光影流转，“京城加急，捎带着陛下新捣鼓的稀罕物。“
漕船桅杆在暮色中织成密网，淮安码头的青石板被百年纤绳磨出深深沟壑。朱元璋斜倚在临河轩窗边，粗布短打掩不住眉宇间的帝王气，手中茶碗随着运河波涛轻轻晃动，惊起水面半轮残阳。
朱元璋带着汤和从离开京城之后便是乘船一路北上，几日时间下来倒是走过了不少地方。
今天正好在淮安府码头停歇，裹着方巾的陈二牛笑呵呵地凑到二人身边，递上一张纸和一盒印着仕女图的东西。
朱元璋两指拈起信笺对着夕照细看，额间川字纹随着目光游走时深时浅。
情报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独值得关注的便是齐王、晋王等几个藩王起兵靖难的事情。
但这点小事儿在朱元璋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他的乖孙已经彻底收服了勋贵集团，若是连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收拾不了那可就成笑话了。
所以他直接忽略了这一条情报，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印着仕女图的盒子上。
拿起来好奇地打量一番，又是皱眉道：“这就是蒋瓛说的能让文官武将都丢了魂的仙草？”
汤和喉结滚动着凑近，嗅到盒缝溢出的奇异焦香：“上位，当年鄱阳湖血战前...“
他自然也看到了情报上面的消息，这会盯着烟盒正期待呢。
陈二牛和两人待一起久了，现在也变得大胆起来。
不等汤和将后面的话说完已掀开盒盖；三十支雪茄整齐列阵，金箔裹着烟身，竟似缩小版的尚方宝剑。
“滋——“磷火在陈二牛粗粝的掌心绽开。
三个男人就这样坐在码头的酒楼上，大大咧咧的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朱元璋眯眼瞧着烟头明灭，忽见汤和呛得涨红了脸仍死命嘬烟的模样，恍惚回到濠州城破那夜——他们偷喝郭子仪窖藏时，汤和也是这样抱着酒坛不肯撒手。
经历适应期后，他们很快就眯着眼享受了起来。
“咳咳...这劳什子...“老皇帝刚要骂，却觉倦意如潮退去，眼前漕工吆喝声突然清晰可辨。他望着窗外挑灯夜装的粮船，烟灰簌簌落在徐达当年献的犀角带上：“若洪武三年有这玩意，户部那帮酸儒的折子...“
实际上就是单纯的尼古丁刺激大脑，从而导致大脑皮层异常活跃罢了。
但这对朱元璋来说还真是特别新奇的体验，不由得让他想起曾经无数个为大明操劳奋斗的日夜。
“何止！“汤和吐出个歪斜的烟圈，伤疤纵横的手指点向运河，“当年要是给儿郎们发这个，北伐大军能一路抽到捕鱼儿海！“
总之一句话，朱允熥弄出来的这个香烟简直就是大宝贝。
至于说有没有毒？
现在的人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这年代的人五石散都能当成保健品使用，难道还会在乎那点尼古丁？
“二牛，咱乖孙有说要怎么处理他的那些叔叔们吗？”
相比起朱允熥能不能拿下造反的藩王，朱元璋还是更在乎朱允熥会怎么处理自己儿子。
虽然有句话说只有朱标才是朱元璋的儿子，其他的都只是皇子罢了。
但即便是皇子那也是老朱的种，老朱这人对亲情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最不喜同室操戈这种事情发生。
陈二牛吐出一口烟雾，呲着大牙笑道：“陛下现在还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理齐王他们，好像并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嘿～这小子……”
朱元璋乐了。
虽然搞不懂朱允熥心里在想什么，但却是能够猜到朱允熥是想故意淡化这件事情。
都是当过皇帝的人，以己度人之下朱元璋自然能够明白朱允熥这是有要放过自己儿子的打算了。
至于说怎么放？
要以老朱的脾气肯定是直接贬为庶人，然后发配云南或者岭南算求。
“陛下，这里还有一份北平传来的消息。”
抽完一根烟，陈二牛果然清醒了不少，赶紧从怀中再次掏出一份情报。
朱元璋接过情报稍稍查看几眼，便是皱起了眉头；“老四这是唱哪出？“龙吟般的低吼惊飞檐下宿鸦。
没错，北平燕王府的暗线蒋瓛并没有完全交出去，还藏了一部分交给了陈二牛在掌握着。
其实不只是燕王府，其他的藩王封地都还有一部分的暗线是朱允熥不知道的。
见老朱如此，汤和也忍不住凑了上来。
看了一眼后，咧嘴笑道：“上位，燕王可不知道咱们要去北平的事情啊！”
朱棣这个人汤和还是很喜欢的，尤其是小时候在朱标他们几兄弟中就朱棣最是合心意了。
所以这时候汤和还是不得不提点一句。
朱元璋这才消了不少气，捏着情报沉思起来。
其他藩王老朱是真不担心，但唯独就是朱棣是让他最担忧的。
不知道为什么，朱元璋总感觉老四和乖孙之间会有一战。
就很莫名其妙。
汤和瞥见密报末尾“道衍随行“四字，独眼中精光乍现：“上位可记得，去岁万寿节徐家献的那对暹罗象牙棋？“
朱元璋指间烟卷忽明忽暗，映得面上阴晴不定，眉头也倏然皱得更紧几分；“你说的是那个被乖孙称为妖僧的道衍和尚？”
“没错！”汤和点头，神情也变得凝重几分；“咱看或许这次燕王入京就是那和尚撺掇的，陛下不是说那妖僧最是擅长鼓动人心，而且还是个不安分的主吗？”
“你的意思是，那妖僧蛊惑老四？可是他们如今最多也就带些护卫，这能做什么事情？”朱元璋依旧很是不解。
要知道现在的满朝文武可都被朱允熥以雷霆手段彻底收服，区区几百亲卫入京简直和朝着汪洋投入一颗小石子没什么区别。
就算是道衍和尚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不可能在京城翻起什么浪花来。
汤和却是不以为然地笑道：“上位，您莫不是忘了，燕王妃？”
“妙云？”朱元璋指间烟卷忽明忽暗，映得面上阴晴不定。他想起徐妙云出嫁时，自己亲手系在她腕上的翡翠十八子——那本该给常氏的赏赐。
烟灰簌簌落在“燕王妃“三字上，烫出个焦黄的洞。
“你的意思是，老四如今是要去老三家里？”
“不排除这个可能。”汤和点头；稍作犹豫后继续道：“除了徐家还有九江，若是能说动他们，勋贵至少有一半都会站在燕王一边。”
“哈哈哈！”
谁知道朱元璋听完没有任何担心，反而是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真要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看来那妖僧也不过如此，什么学贯儒释道，咱看他比起咱的伯温差远了，就这还想搅动天下风云……”
“上位，不可不防啊！”汤和提醒道。
朱元璋摆手，满脸的无所谓；
“得了！咱们且看着吧！咱相信乖孙收拢人心的手段，说不定倒是还有一场好戏可以瞧。”
说着起身，大步流星朝着码头走去。
“走，咱们直接去北平，就在老四的燕王府等着看大戏……”
漕船解缆时，两岸突然响起《竹枝词》，吴侬软语混着烟草气息在暮色中浮沉。
朱元璋负手立于船头，望着渐暗的天际线喃喃：“标儿，你倒是给咱留了个好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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