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兄与妹
但是这些，都不能告诉哥哥呀。
林落雪漫无目的的踢着路边的石子，林卫国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着。
她知道什么应该告诉哥哥，什么不该告诉哥哥。
在不同人的面前，她有不同的形象。父母眼中的锱铢必较、争强好胜，姐姐眼中的娇蛮任性、天真烂漫，哥哥眼中的稚气未脱、单纯幼稚。
这些都是真实的她，她只是隐藏了一方面，更多的展示另一方面。
“哥，你说我们回家后，大姐二姐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又要不高兴了？妈妈也不高兴，她们都不高兴。”
林落雪语气很随意，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这下大家都要不高兴了。”
林卫国停下来脚步，他的怒火像是被浇上一盆冷水，一下子就熄灭了，只剩下滋滋的冒烟声。
林落雪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到时候他们不会打我吧？哥，那你要保护我。”
“这次真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你。”林卫国口气硬邦邦的，举起手佯装要打她。
林落雪仰着粉白的脸，娇俏可爱，他举起的手最后只是弹了下脑壳。
妹妹固然是要教训的，但是他舍不得让那些人教训她。
那些人，林卫国闭着眼睛，他想起自己那次发烧。
他和父母之间的隔阂就是那时候产生的
他躺在冰冷的被子里，身体发烫，乱七八糟的东西吐了一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没有力气。
家里空荡荡的，又冷又潮，炉子里面的火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去换炭，只剩下残留的火星，
他的身边只有妹妹，她还是个小宝宝，她很乖，很好照顾。
但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他的头已经很烫了，思考也变的吃力：如果他死后，妹妹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吧？他其实挺喜欢妹妹的，她那么小又那么的乖，笑起来软软的。
他开始幻想，等到他死后，父母会多么伤心、后悔，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到时候，要等他们非常非常伤心的时候，他才会原谅他们。
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可能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也可能是他还没有彻底烧糊涂，他的大脑还有清醒的意识。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钥匙声和开锁声的，他本来应该出声去叫，去提醒回来的人他生病了，送他去医院。
但当时的林卫国反而咬紧牙关，死死的不肯出声。
孩子跟父母赌气是愚蠢的，因为只有确信他们爱你才有赌气的资格，这个道理，林卫国长大后才明白。
他听到父亲似乎进门了，厨房里发出声音，父亲好像去厨房开了个罐头开始吃，他似乎闻到黄桃的味道，听着父亲喝罐头的声音，他觉得喉咙里面冒烟，干渴。
他从来没有感受到，他的听力这么好，他听到父亲似乎在换煤炭，煤炭然后噼里啪啦的声音。
父亲开始叫他：“怎么把炉子火给灭了？”一边抱怨一边打开房门，父亲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在发烧。
他有种小孩子做的恶作剧被发现了的得意感。
他以为父亲会带他立刻去医院，谁知道父亲的第一反应是：“我账本呢？”
他茫然，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回来让他潜意识感觉到安全了，他沉沉的睡过去。
下一次醒来是被父母的争吵声吵醒。
“要不是你跑到娘家，孩子能发烧这么严重吗？这次的医药费你要全出。”
他们开始一笔笔计算着，“幸好没烧糊涂，要不然就白养了，花的钱全赔进去了。”
他憎恨自己醒的不是时候。
父母不理解，他对他们的恨意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可能出问题，而是就在那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父母不爱他。
他对父母的孺慕在那一天彻底粉碎。
如果人可以换父母就好了。
他的这种感觉，大姐隐隐能理解，但大姐的亲生母亲是爱她的，二姐根本无法理解，她有姐姐护着，从来没思考过，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幸运的是他还有妹妹，妹妹和他血脉相连，处境一样，而且妹妹理解他。
他不再是一个人。
如今，妹妹长大了，他又要变成一个人吗？
他把妹妹拽到巷子的角落里。
“以后走路别踢小石子，从小走路就没个正行，蹦蹦跳跳的。太费鞋了。”林卫国没好气的说她。
“那哥哥还给我缝吗？”林落雪的声音忽然怯怯的。
林卫国叹了口气，举起自己骨节宽大的手：“那你哥我的手还要不要看，针一扎一个准，小时候给你缝鞋，我被扎了多少下？谁知道长大还是个没良心的，一点也不听话。”
林落雪扑哧一下就笑了。
之后又静寂下来，两个人沉默着不说话。
林卫国先开口了。
他的神情复杂，眼神酸涩，低声说：“赵东不好吗？他只比你大一岁，有稳定的工作，而且安稳又可靠。他哥哥跟我认识，我也比较了解他。”
林落雪仰起小脸，不解的问：“为什么一定要是赵东？”
林卫国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
当然不一定要是赵东，但一定要是他安排的、亲手挑选的，可以掌控的人，他可以确定妹妹婚前和婚后生活一样的人。
之前他一直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妹妹好，但见到顾陌寒的那瞬间，他不确定了。
他没有询问顾陌寒的家庭情况、工作情况，他下意识的反应是不停地从顾陌寒身上找问题，拆散他们。
被冷风吹着，他感到身后发出冷汗，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做好，妹妹结婚后就和他是两个家庭的准备。
林卫国叹了口气，像小时候让妹妹换一个玩具一样哄着：“你不喜欢赵东，哥哥再给你找一个好不好？找一个你喜欢的、听话的。”
二十三和十九，其实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大的鸿沟，他真正害怕、恐惧、不安的是，他亲手养大的妹妹，会喜欢上一个人。
林卫国感到迷茫，如果妹妹离开了他，那他又是谁呢？
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父母养老的工具人吗？
他只是不习惯，一直和他在这个家庭里面相依为命的妹妹，也会离他而去。
林落雪淡淡的说：“哥，我不否认顾陌寒确实有缺点，但是在短时间，他是目前我最合适的选项。”
林卫国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他看起来不简单，你需要一个简简单单，陪你过一辈子的老实人。”
林落雪笑了：“像父亲那样的老实人吗？父亲在大家眼里可是一等一的老实人，老实憨厚，没有坏毛病。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见他们的真实面孔。”
她又顽皮的眨了下眼睛：“况且，你要相信你妹妹是很聪明的。”
林卫国深吸一口气：“你喜欢他吗？”
林落雪眉眼弯弯：“难道不是他喜欢我更重要些吗？”
知道妹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后，林卫国忽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他甚至开起玩笑：“如果你以后再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呢？离婚吗？”
“喂，哥哥为什么总想那些为难人的问题，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林落雪轻轻一笑。
虽然她并不觉得她会喜欢上谁，她最喜欢的只有自己了。
她又说，“哥，你去上班吧，我今天下午还有课呢。”
把事情说开后，林卫国也放松了，点了点头，他下午还没请假呢。
“那我走了？”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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