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缓缓归矣

　　入了深春，花色渐退枝头，绿色的枝叶倒是生的连绵不绝，林深处阳光自枝叶交错间倾泻，光影斑驳，映在一袭粗布麻衣，头上绾着髻子，步伐悠闲的男子身上。

　　他在这世上，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春秋，却总是孤身一人，不见悲喜。

　　电车延着轨道缓缓驶过，男子悠悠的从车上走下，身上穿着裁剪得当的西服，胳膊下夹着今日的报纸，顺着大街上的人流，在一家照相馆门口停下，掏出衣兜里的钥匙，开了门，将临街玻璃窗上的打烊牌子翻了过来。随后拉开桌下的椅子，侧身坐着，细细地读着手里的报纸。

　　约过了片刻，一辆汽车在门口缓缓停下，一个温文尔雅衣装得体的男人自车上下来，随后为身旁的妻子打开了车门，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白白嫩嫩的，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着四周。

　　他隔着橱窗，看着一家三口，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起身为他们拉开了门。他看着相机里三人互相依偎的倒影，一时感到了短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绳结，上面系着小巧精致的银铃铛，叫住了要离开的三人。

　　“先生留步，今日本店第一名顾客有奖品，这个是送给孩子的小玩应儿。”他礼貌着笑道

　　男子略有些诧异，愣了一下后，随及上前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铃铛。“多谢先生，这铃铛很好看，可否问一下先生名讳？”

　　“姓胡名述安。”

　　临近中午，刺耳的警报响彻城市的每个角落，人流顿时慌乱，须臾拥挤在一起，挤满了整个大街，奔跑着，尖叫着。胡述安仰头看着密集的轰炸机群叫嚣着，嗡嗡作响地盘旋着，炸弹落地，随及在地上绽开四射的火花，掀翻了成片的建筑，扬起灰土遍天。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

　　他仔细地听着，夹在飞机轰鸣，人们绝望的尖叫声中的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银铃声。

　　那孩子满眼皆是惊恐，坐在废墟之中，嚎啕大哭，手上的红绳节早已沾满灰土。

　　他走过去抱起小小的孩子，离开了满是死亡的城市。

　　初雪过后的清晨，他早早起来，推开门冰凉的空气扑面，他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近了，每一天的清晨，他都这样告诉自己，即便经历过前一日失望的黄昏，有如太阳，夕落朝生。

　　他回过身，披上厚厚的棉服，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决定出去走走，碰碰运气。

　　枝头还挂着残雪，街道上的雪已经清扫得一干二净，穿流的汽车，沿街的行人，他一直走着，绕过了一个又一个街角，还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等着买一杯早茶。

　　他走得有些累了，便走进了一家茶室，靠着窗边坐下，要了一壶毛尖儿，一眼不眨的看着街边的行人，过去了一个又一个，渐渐有些困乏，就伏在桌上睡去了。

　　临街马路

　　女人尖叫着，本想踩刹车，却情急之下一脚油门，撞进了茶室的玻璃窗，半个车身嵌进店铺。

　　他被车头撞了个正着，此刻从梦中惊醒，迷茫地躺在地上，觉得右腿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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