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责任
那是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头颅。头颅脑袋被破开，一根吸管从脑袋顶部插了进去，像椰子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我的脚下。
“怎么有个脑袋？”
大师兄吓得脸色惨白。一股骚臭的尿味儿从大师兄的身上飘了过来。我看了他一眼，只见牛仔裤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捏着鼻子，走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先报警，回屋子后，我们再说。”
大师兄报了警，我帮他找店主借了条沙滩裤穿上后，他才心有余悸地说：
“我正准备去厕所嘘嘘，看到马桶上有一个未拆开的精致礼盒。我很好奇，打开一看，谁知里面是个娃娃的头颅。老子本来就尿急，一不小心，尿被吓得崩了出来……耻辱啊！天星，我的好兄弟，这件事情你丫的一定要替我保密，否则，我的一世英名……”
我没有理大师兄，好奇地盯着头颅。
看起来，这孩子没死多久，脑袋被电钻钻了一个小孔，正好够一只吸管插入。这根吸管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呢？
突然，窗台上，吱呀一声。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像是蜘蛛一样趴在窗外。
我跑过去，推开窗户，只见他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师兄，你保护好现场，我追过去……”
我回头冲着大师兄喊了一声，然后跳到了一楼的雨棚上，再从雨棚上跳了下去。
我向着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开始追击。
那是一条独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金黄色的树叶在我脚下嚓嚓作响，追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只见一个红发妖怪正靠在一棵梧桐树旁喘着大气。
我提着心，缓缓靠近。只见他身材高大，红发，独眼，驼背，这副形象，不就是守护在小美身边的怪人么？
“你是阿祖？”我惊问。
他转过头来，用那只凸起的独眼好奇地打量着我：“林天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没有回答，暗暗打量着他。他虽然脚上不方便，手臂上的力量却是极强，鼓鼓的肌肉像是蟒蛇一般缠在手上，要是动起手来，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又怎么在这里？”我反问，“那个孩子的头颅，是你送的么？”
他惊恐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头颅，我只是一个送东西的使者。每个月我都会过来送一次。”
“那你为什么会趴在窗户外窥视我们？”
“我只是想偷听，你们有什么阴谋，”阿祖说，“你们来到我和小美曾经的家，是不是对小美又什么企图？”
“那你为什么要跑？”我问。
“因为……我怕！”阿祖说，“那个娃娃的头颅，也吓了我一大跳。”
这时，警车呼啸而来，十来个警察持着枪，把阿祖团团围住。
阿祖识相地举起了手。我为了避免误伤，也举起了手。阿祖和我同时被押进了警察局。
我诚实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大师兄作证，我很快就洗清了嫌疑。正准备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只见小美眼泪涔涔地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
此时夜已深了，小美孤零零地坐在警察局冷清的长椅上，显得娇弱极了。
我走了过去，蹲在小美面前，关切地问：“小美，你没事吧？”
“天星，阿祖他不会杀人！”小美见了我，激动地说，“他虽然长相恐怖，但内心其实是个好人。”
“你放心，警察是不会冤枉他的。”我安慰她说。
我起身，坐在小美身边，呆呆地盯着走廊上的白炽灯。走廊里安静极了，五六只飞蛾围着灯管飞舞着，时不时传来“当当”的撞击声。
“小美，我去那栋疗养院，其实是为了查你，”我忍不住说了真相，“你真的很像当初我的小学同学。”
小美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
“不错，她已经死了。”我说，“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她还活着……所以，去了你曾经住过的疗养院调查。没想到卷入了头颅的案子。”
小美沉默了半响。好几次，她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长夜漫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
“好啊！”小美勉强地对我挤出一抹微笑。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得到了一本恶魔之书。只要打开它，就能满足人所有的愿望，但同时，要失去小男孩最宝贵的东西。小男孩一直不敢打开它。有一天，小男孩心爱的女孩被村里一个恶霸用卑鄙的手段所占有，小男孩一怒之下，用这本恶魔之书杀掉了恶霸，但作为代价，小男孩最心爱的女孩也香消玉殒。从此，小男孩悲痛欲绝，再不敢打开这本恶魔之书。谁知后来，小男孩发现，恶魔之书的背后，竟隐藏着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灵的灵魂，只要小男孩一句话，就能把女孩从那个世界复活。但是，那个世界的灵魂并不完整，甚至已经被扭曲，曾经小男孩心爱的小女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你说，小男孩该不该复活小女孩？”
与其说这是个故事，还不如说这便是我的困惑。林绫曾经面临着这个问题，如今，我也一样。
小美听完我的故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许久，她才回答我说：
“如果是我，我的答案是：要看自己能不能接受那个不完整的对方。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复活；如果能接受，便可以复活。一个生命被复活过来，就应该对这个生命抱有一定的责任。无论这个生命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抛弃这份生命。其实，这很像妈妈生孩子，一旦有了，就应该被好好对待。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创造出生命的这个人，应该对自己创造出来的生命抱有一丝的歉疚。”
听完小美的回答，我内心一震。内心的那团疑云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创造出生命的这个人，应该对自己创造出来的生命抱有一丝的歉疚？
这句话，像是雷电般，一下子轰到了我的心里。
我突然想到了被爷爷创造出来的林绫，想到了被吴悠的克隆体吴绿，吴绿创造出来的小矮人。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创造出来，诞生在这个世上，既是恩赐，同时也是罪恶。林绫之所以会憎恨爷爷，是因为爷爷没有尽到他应有的责任。我们之所以讨厌吴绿，是因为她根本不把那群小矮人当做是人来看待。
我激动地拉着小美，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谢我做什么？我瞎说的，”小美红着脸说，“我看到阿祖，想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有所感触罢了。我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些明白了。我不必苦苦追寻我曾经的记忆。如果我曾经的记忆中带有伤痛，那么，告诉我曾经那份记忆的人，指不定也会心怀愧疚。天星，谢谢你，以后，我不会缠着你，追问我曾经的记忆了。让一切随风去吧！何必用现在美好的时光，苦苦纠缠于过去呢！”
听小美这么一说，我的心中突然开阔了很多。是啊！何必苦苦纠缠于过去呢？
这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转头一看，是大师兄。
“你们都在，太好了，”大师兄见到我和小美，一脸紧张地说，“这个案子有蹊跷，需要你们两个配合一下。”
我和小美同时被请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疾风队长秦风坐在最中央，他示意我和小美坐下。
坐定后，疾风队长直截了当地问小美：“小姑娘，阿祖是你什么人？”
“疗养院一起长大的兄妹。”小美回答说。
“马老太太曾经在疗养院，照顾过你们一段时间，是不是？”疾风队长问。
“是！”
“马老太太去世，你们收到消息没有？”
“没有！”小美回答，“昨天早上阿祖才去见过她，当时还好好的。”
“你们大概多长时间见一次？”
“我一个学期看望他们一次，阿祖一个月看马老太太一次，马老太太总是会托人给她从老家寄点东西，大全每个月送给她。”
“你们知道里面寄的是什么吗？”疾风队长问。
“应该是一些土特产吧！”小美回答说，“马老太太最喜欢家乡的味道。”
“实话告诉你们，阿祖每个月送给她的，是人头。”疾风队长说，“这老太婆，有吸人脑髓的癖好。”
吸人脑髓？我鸡皮疙瘩骤起。小美也吓得花容失色。
“小美，把你知道的马老太太给我们好好讲讲，越详细越好！陈峰，做好记录。”
小美沉思了半响，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马老太太曾经讲过，一个吃小孩的故事。可能跟这个事情有关。”
“吃小孩？”疾风队长一怔，“讲下去……”
小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忆说：“我得了一场大病，失去了18岁前所有的记忆，醒来后发现自己在疗养院。马老太太和阿祖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疗养院里，老太太的生活都很无聊，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在走廊上晒太阳。老太太老头子们都很能聊，一聊就是一个下午。有一天，不知道是谁突然提到了他们那个饿肚子的年代。有人说自己吃过野菜，有的人说吃过树皮，还有的人说吃过观音土。这时，一言不发的马老太太发言了。她说，曾经在饿饭的年代，她甚至吃过小孩！”
听到这里，我的后脊背开始凉飕飕的，兴趣被悄无声息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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