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复活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林振华被林城大学聘用，登上了讲台。他在林城大学，组建了全国第一个计算机专业，他和王月研究的巨型机，被搬迁至林城大学。
大革命后，人才凋零，林振华一边进行着巨型机的研究，一边兢兢业业地着手人才的培养。
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的林振华，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每天只休息三到四个小时，出了系里面的工作之外，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地球模拟器”之上。
四年后，巨型机已经研发至第三代，运行速度已经是第一代的一百倍。
“地球模拟器”数据传输到第三代巨型机之后，里面的时间开始飞速地奔跑。才运行一个周，林振华在“地球模拟器”中惊奇地发现，里面诞生了第一批海洋生物。
生命绝对不是偶然，林振华兴奋地想。他没有把研究成果以论文的形式发布，而是偷偷地给一个生物学的教授分享。
午夜，他带着研究成果，偷偷敲响了林城大学生物实验室的大门。
“振华么？请进……”生物实验室内传来开锁的声音。
生物实验室为了保证恒温，避免外人随意进入，进行试验时，一般从内部上锁。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个子不高，身着脏兮兮白大褂，带着厚厚玻璃瓶底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林振华眼前。
这位男子名叫付活，是林振华的发小。他们同在一个村子里面长大，林振华是林家村族长的儿子，而付活一家是外乡人。付活父亲付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因为兄弟之间，分家产时不合，被算计后一怒之下带着独子离开了付家村，来到林家村揽工求活。林振华的父亲见付顺踏实能干，就收留了他们。
付顺感念林振华父亲的恩德，于是让唯一的儿子付活认了林振华的父亲做干爹。于是乎，林振华和付活成了干兄弟。
“付娃子，你怎么这幅模样？”林振华心疼地问。
此时，林振华眼前的付活，形容枯槁，如同被僵尸吸干了血一般。他耷拉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把林振华领进实验室内。
“这条腿是彻底废了，”付活说，“都是那场大革命闹的！”
四年过去了，虽然他们劫后余生，但言辞还是非常的谨慎，四年来，林振华和付活只见过四次，都是在过年团聚的时候，虽然他们相聚不到一公里的路程。
“付娃子，没休息好么？”林振华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心疼地问。
付活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英子死后，我就从来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付活和林振华的命运极其的相似。年少时，他们既是好兄弟，同时又是竞争对手。无数次，他们躺在草垛上，在星空下畅想着宇宙。两个聪明的大脑聚在了一起，对未知充满了热情。
“付娃子，你说，真的是上帝创造出了生命吗？”林振华问付活。
付活虽然是弟弟，但继承了他父亲付顺沉稳的性格。
他想了想，回答林振华说：“我不知道。”
“付娃子，书上说，宇宙是一个奇点，大爆炸之后而来的，你觉得可信吗？”林振华继续问付活。
付活顿了顿，回答说：“我不知道。宇宙太大，我弄不明白。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些虫子……”
说着，付活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个木盒子。
付活虽然话不多，但总是能弄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林振华好奇地盯着付活手中的木盒子，问：“付娃子，你又搞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付活打开木盒子，几片枯草被付活珍藏到了盒子里面。
林振华大失所望，问：“这是什么？”
往常，付活要么是从山上弄到不知名的虫子，要么是五颜六色的蜘蛛，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不起眼的草叶子。
“这是复活草。”付活说。
“复活草？”林振华的兴趣一下子被点燃了起来，“听说这种植物死了十年，也能复活！是真的吗？”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那一晚，林振华和付活来到山泉水旁边，把复活草浸入到泉水中，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复活草，就像在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六个小时候，复活草绽放出来了生机盎然的绿色，两人兴奋地抱在了一起。
“付娃子，我们成功了！”林振华大叫。
“不，是复活草成功复活了。”付活笑着纠正说。
“是是是！”林振华说，“它真了不起。”
兴奋过后，他们才突然想起回家这件事情。
山下燃起了火把，林振华的父亲发动了所有的族人，在山上到处寻找两个顽童。
“振华……”
“付娃子……”
山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两人内心一沉。
付活苦着脸：“完了，又要挨板子了。哥，怎么办？”
林振华鬼主意最多，对付活说：“我们就说遇见鬼打墙了，怎么都走不出这片林子。”
“这样好使么？”付活心惊胆战地问。
“好使！”林振华说，“快，脸上抹点泥。我们装得惨一点。”
第二天周末，林振华正在阁楼上开心地解着数学题，楼下传来了他的父亲族长愤怒的呼唤声：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
林振华内心一震，心说大事不妙。他的父亲在清朝末年中过举人，民国时还在林城当过大官，后来因为厌世，辞官回到村子里面当了族长。他的父亲一向称呼他“振华”，一旦叫他“小兔崽子”的时候，他的尻子估计又要开花了。
林振华怏怏走下楼去，只见付活跪在地上，汉子付顺气鼓鼓地立在付活身边。
“说，你们昨天晚上都做什么去了。”林振华的父亲问。
“放学后，我们去林子里面耍耍，结果遇到鬼打墙，迷路了，走不出来。”林振华一口咬定了和昨天付活商定好了的版本。
“付娃子，你来说。”林振华的父亲威严地对付活道。
“我们……我们……去泉水边玩，被鬼缠住了……”
“放屁！！”
付顺一看就知道儿子在撒谎，脱下鞋子一把打在付活的尻子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最见不得儿子不诚实，大吼道：
“还不说实话？”
付活看了看林振华，林振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实情。
这个时候，付活沉默了。林振华暗骂付活是块木头，撒个慌而已，有那么难么？
“好，你不说实话是吧？我问你，有人说看见你钻进万老板的药房，偷了他的东西，是不是？”
付顺黑坳坳的脸上青筋暴露，几乎快要气炸掉。
“是！”付活出人意料地大声回答说。
林振华心脏“砰砰”直跳。昨天晚上只顾着看复活草复活的奇迹了，忘记问了付娃子草的来源。没想到竟然是付活偷的。
“你这龟儿子，偷药草干嘛？”付顺大骂。
付活憋着一口气，没有回答。
“你这小畜生，不讲么？”
付顺抄起一根木棍，把付活按在凳子上，“啪啪啪”地在付活的尻子上打了三下。
付活不叫也不嚷，只是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这时，林振华突然明白了付活内心的苦衷。他冲过去，伏在付活身上，冲付顺大喊：“干爸，你别打付娃子。付娃子偷的复活草，他想要复活干娘啊！”
林振华的呼喊，就像一声惊雷，轰到了众人的心上。
付娃子是要复活他妈妈么？
铁铮铮的汉子付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傻孩子，你妈妈已经死了，别说复活草，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妈妈了。”
从那一天起，付活确立了人生的目标，研究生物学。他的梦想是——复活他的妈妈。
付活在学业上，更加拼命了。林振华也不甘落下，两人考入了黑石县最好的高中，随后分别上了国内两所最有名的大学。之后，付活去了德国学习生物学。林振华去了美国学习数学。
如今，眼前的付活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他满脸疲惫，佝偻着身子，腿耷拉在一边，一瘸一拐地把林振华领进了实验室。
曾经的往事在林振华脑海中盘旋，那个身体壮实，从小连感冒都不会生一个的付活，如今怎么变成了一副糟老头的模样？他的年纪四十不到，怎么被摧残到了这个地步呢？
“腿还没有好么？”林振华问。
“好不了喽！”付活回答说，“大革命的时候，伤到了筋骨……”
“哎，都是那群孩子闹的。”
“可不是！”
“有茶么？”林振华舔了舔嘴唇，示意自己渴了。
“没有！”
“那有什么？”
“福尔马林倒是不少，要不要来一杯？”
“滚犊子，留着泡尸体吧！”
两人轻松一笑。林振华递给付活一支烟，问：“付娃子，你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啦？”
付活把烟点上后，深吸了一口，回答说：“屁的进展。哎，小时候把复活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是啊！复活是逆天的行为。哪有这么容易。”林振华说。
“是不是你的研究有了进展？”付活眼神突然一亮。
林振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的‘地球模拟器’中，已经诞生出了海洋生命。”
“诞生出了海洋生命？”付活大惊，“你没有骗我？”
“骗你干嘛？我小时候虽然经常撒谎，但我有骗过你一次没有？”
“那倒是没有！”
实验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付活沉浸在林振华带来的信息之中。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响，他突然对林振华说：
“振华哥，可否让我加入‘地球模拟器’的研究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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