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逃亡
奔跑……
一个月以来，付活和英子都在不停地奔跑。
他们这辈子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付活一瘸一拐，那只被赵胜利踢断的右腿发出强烈的抗议，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剧痛。
路过白板桥时，他们一个江湖郎中的家里调养了几天。这位江湖郎中名叫吴懿，是付活初中时代的好友兼同乡。据说吴懿的祖上曾经当过太医，手里有不少秘方，清朝灭亡后，他的子孙分散到全国各地，当起了江湖郎中。
吴懿的绝活是草药和银针，几针扎下去，付活右腿像是打通了经脉一般，疼痛骤减。敷上吴懿配置的草药后，付活感觉一股温热的东西包裹在他的腿上，真是神了，他似乎感觉到骨头在愈合。
“你这腿我看是不成了。没处理得及时，骨头已经长偏了，恐怕要瘸一辈子了。”吴懿直言不讳地对付活说，“不过，我尽力帮你减轻痛苦。”
“吴哥！谢谢你了！”英子感激地对吴懿说。
“不客气，小嫂子。”吴懿笑眯眯地看着英子，“我和付活是兄弟，我这人，最看重的是义气。”
“嫂子就嫂子，干嘛要在加个‘小’字？”付活抗议说。
“付活啊！你小子老牛吃嫩草，我过过嘴瘾怎么啦？”吴懿瞥了一眼英子，“你说对不对，小嫂子？”
英子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应。从吴懿的眼中，她捕捉到了一种危险的光芒。
午夜，英子摇醒了付活。
“老师，我们逃吧！”
付活惊醒：“怎么啦？追上来那？”
一个月的逃亡生活，让他神经随时处于紧绷状态。
他们被通缉了，罪名是付活杀了人，英子是帮凶。被害人是赵胜利。那晚付活从赵胜利后颈上咬了一口之后，赵胜利第二天大病一场，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人咬人，也会咬死人？付活有些不可思议。
在村子偶遇吴懿后，付活特意请教了吴懿这个问题。
“人咬人，咬死人的事情常有发生，”吴懿说，“农村的土方子是拉一泡新鲜的屎糊在伤口上。别看恶心，却有奇效。”
付活忐忑极了。幸好他和英子的通缉令没有传到这个穷乡僻壤，否则的话，就算吴懿再讲义气，恐怕也不敢收留他这个罪人。
想到这里，付活感觉心里一阵闷得慌。脑海里全是一只纠察队四处捉拿他和英子的场景。这只纠察队从林城一路追踪他们，像是恶鬼般缠住不放。
好几次，那就纠察队从他和英子身边插肩而过，他们四处问路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戴眼镜的瘸子，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出没这一带？”
幸好在逃亡的路上，英子有先见之明。他取下了玻璃瓶底般后的眼镜，乔装成了一个瞎子。他本身就有八百度的近视，装起瞎子来真是像极了。而英子，假扮他的女儿。
付活回过神来，发现屋子内静悄悄的，窗外传来蟋蟀的叫声。英子坐在他身旁，正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啦英子？他们追过来啦？”
“那倒是没有。”英子说，“我觉得你那兄弟吴懿怪怪的，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快逃吧。”
“吴懿？”付活内心一震，那小子有什么问题？他镇定下来，安慰英子说，“那小子嘴巴贫惯了，你不要在意。快睡吧！如果你担心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向他辞行。”
“恩！”
英子渐渐睡去，但付活却久久难以入眠。
他起身，悄悄走出门外。在黑黢黢的院子里，看着漫天的星斗，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突然间传来。
他点了一支烟，沉浸在往事之中。
突然，一声低鸣打断了付活的思绪。
“小嫂子，让我来好好爱一爱你。”付活耳边传来了吴懿的声音。
付活内心一震，屏气静息，立在黑暗之中。他看了看声音传来的屋子。那是吴懿和他媳妇的卧室。
“啪……”
一声耳光从屋内传了出来。
“你个天杀的东西，”吴懿的媳妇低声哭道，“跟老娘做事儿的时候，叫着那个小骚娘的名字，你还要不要脸？”
“哎哟媳妇儿，我这不一时兴奋，叫岔了吗？我们重来，我正在兴头上呢！”吴懿恬不知耻地说。
“滚，找你的小嫂子去。我看你大哥知道后，不杀了你！”吴懿媳妇儿恶狠狠地说。
“他杀了我？”吴懿冷笑，“他哪儿是我的对手，明天我就一副草药麻痹了他，拿到公安局领赏去。”
“领赏？领什么赏？”吴懿媳妇儿问。
“付活那小子，杀了林城红卫兵的头儿？你不知道？”吴懿说。
“那你还敢收留他们？”吴懿媳妇儿怒问，“哈！一定是你个杂毛被你那小嫂子迷了心窍，不准备告发了，是吧？”
“哪儿能啊……”吴懿毫无底气地说。
付活吓得魂不附体。他轻声回到卧室，摇醒了英子。
“英子，快起来，我们现在就逃……”
他们一路向西，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僻远的村子，终于到了麻风岭一带的原始森林。
付活和英子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广阔的天地。英子像是一只小鸟般欢快地跳跃着。无意中，他们发现了一个天然的温泉。
他们沐浴在大自然的恩泽之中，近两个月逃亡的疲惫一扫而光。他们同时哭了。
“就算被人类厌恶，大自然还是没有抛弃我们。”英子抱着付活说。
“是啊，英子，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付活和英子，在山上疯狂地相爱。他们实现了理想。山上到处都是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每一次天人合一的时刻，英子的叫声连神仙听了都会捂起了耳朵。
付活在山体的背风处搭了一间茅草屋，生存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好在付活从小是在农村长大，山里野果野菜多不胜数，溪里的雨也能轻易捕捉，日子倒也凑合。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付活开始犯起了愁。
山上的野橘很多，他已经存了几大筐子。他和英子的菜园子收获也颇丰，度过这个冬天倒也不是问题。但英子怀了孕，不能总吃素吧！
鱼倒是经常能够吃到，但他还是想给英子弄点有嚼头的肉食。
而山下人类的社会，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资缺乏得要命不说，什么都要票来换。粮票、布票、肉票。在山上住得越久，付活越是反感熙熙攘攘的人。
反感归反感，但他们还是得依赖人。一想到这里，付活就愤怒得直咬牙。
这天，他的目标是弄到一头野猪。这样，他和英子的温饱问题可以全部解决。猪皮可以做一条毯子，被子和棉衣，他在山下顺了几样上来。
别看付活是瘸子，行动起来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跟一个野人没有什么区别。山野的生活让付活恢复了身体的本能。他本来身体就不错，如今更加强壮了，要是他的那条腿是完好的话，他感觉独身一人能废掉一头公牛。
他拿着从猎户那里偷来的猎叉，开始追寻野猪的踪迹。
很快，他发现了一坨野猪的粪便，还是温热的。他内心一动，心说那只野猪今天要倒大霉。
但他爬在树上，看到那头野猪时，心里立马丧了气。
“这也忒他娘的大了吧！”付活打了个寒噤。
那野猪通体乌黑，眼神炯炯有神，鬃毛像是钢针一样长在身上。
“还是不要招惹这个惹不起的主为好！”付活怏怏回到家中。
到家的时候，英子正在给菜园子浇水。
由于有了身孕，英子的身体更加的丰润了，浑身散发出一种女性的气息。
他们躺在树荫下。付活忍不住把手放在了她圆鼓鼓的山峰之上。
“死鬼，你就那么喜欢它么？每天都摸不厌？”英子笑问。
“不厌。一辈子也不厌……”
英子笑了笑，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玻璃瓶，感叹说：“幸好当初我们没有服毒自尽。”
付活看了看玻璃瓶，原来是当初他们准备用来自杀的氰化钾。
“是啊！活着真好！”付活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斑驳的阳光，在风中流动着。
“付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英子吗？”英子把玩着手上装有氰化钾的玻璃瓶，慢悠悠地问付活。
“为什么？”
“因为我是在英国出生的，所以中文名叫英子。我的英文名叫Cherry，在樱花开放的时节出生的，”英子说，“我爸爸妈妈跟你一样，都是为了建设祖国，才回国的。”
“你爸爸妈妈现在可还好？”
“好得不得了，”英子无奈地笑着说，“他们是虔诚的基督徒，现在应该在天堂里，与主相遇了吧！”
一提到过去，付活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
人类社会是回不去了。这更加坚定了付活要在山上生活下去的决心。
一定要弄到那头野猪。付活心里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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