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前院里，堂屋内。
自从苏青说了这次突然登门拜访的缘由之后，就莫名出现了对峙的气氛。
田有光警惕地盯着苏青，仿若他是入室行窃的小贼。而苏青端坐，姿态闲雅地饮茶，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将军对他的敌意。
主人家不给回复，客人也全然不觉自己有唐突冒犯之处。静默之下，叫一边伺候的仆人有些紧张。
盛颜手持茶盏，维持着得体的笑。安平郡王的造访，既无拜帖，也无人做引。这不不合礼。何况他与田橙有皇帝亲赐的婚约，如此作为，像是在踩田大将军的脸。但今日他是以大理寺卿的身份登门，缘由是询问昨日六皇子险些遇害一事。着事这么算，就也不算无礼。
只田有光这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令他对苏青更是不满。
将军不出声，就只能由将军夫人开口。
“阿橙昨日受了惊，饮了安神汤后今日便睡的迟了些。恐要劳烦郡王稍坐片刻。”盛颜给田橙睡懒觉找的托词，张口就来。
受了惊？苏青想起昨日田橙吓白了的脸。确实像是受了惊的模样。只他总觉得那女子不会真的被惊着。
“无妨。昨日六皇子遇险，全赖田小娘子相救。圣上心中感念，宫中很快便会有赏赐。若有需要，亦可谴御医为田小娘子诊治。”
“无需如此。让她歇几天自会好。”盛颜本就是托词，不想苏青再关注田橙“受惊”这事，免得露馅，便跳过这个点，直接关心起了六皇子：“昨日御医说六皇子恐会夜惊发热，不知可有碍？”
“今日散朝后，圣上有言，虽六皇子无碍，但此事需全力追查。并交由大理寺查办。”
听话听音。盛颜不由想，六皇子一事应是有了眉目，且这事交由大理寺查办，恐这后面的水混着呢。
“此事干系重大。望夫人能准备一避人之处……”
田有光一听，苏青这是要跟他女儿单独处一块，这怎么行。不待苏青说完，便打断道：“就在这里问！”
苏青面上神色依旧平和，丝毫没有为被打断而气恼的迹象，“案件查办期间，为防消息走漏，无关人等皆不可旁听询问。”
无关人等？那是老子闺女，我能是无关的人？你小子才是！
田有光虎目微瞪，就要起身跟苏青理论。盛颜十分熟练地拍了他一下。
苏青就见气势已经提起来的大将军忽而又泄了气，垂着头又坐了回去。纵然他办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自觉也算见多识广，此情此景却也是第一回见。他脸上的神色总算有了点变化。
盛颜很是配合，一边命人去催田橙，一边叫人立刻将花厅收拾了出来，且明令府中所有人不得随意靠近。
金银就等在前院，当收到消息说安平郡王在花厅等候她家娘子的时候，快步回了后院，径直朝小厨房去。
“娘子，郡王在花厅等您呢。”寻到田橙的金银道。
“等我”田橙诧异，“何事？”
“说是有事向您询问，还不能让别人听见。将军跟夫人也不行。除您之外，所有人都不能靠近花厅。”金银迅速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田橙。
田橙此时刚将煮好的面捞上来。旁边煨了一晚上的鸡汤色亮而香。将上层的浮油全部撇掉，只取入了肉香的汤水。田橙煨这汤唯一的配料就是老姜，用来去鸡的肉腥味。汤味淡而香。
“我知晓了。”田橙放下才捞上来的面，选了两个极漂亮的青瓷小碗，往里装了小半碗面。放在一边后先回房换了身能见客的衣裳。之后再返回小厨房，将鸡汤浇在面上。柔黄的鸡汤与白玉似的面配在一起还是有些寡淡。但考虑到苏青那脆弱的胃，田橙没再加其它东西，只撒了一点盐伴一点翠绿的小葱。
宝珠见田橙将要亲自端去的面就那么两小碗。精致是很精致，就是量太少了点，都及不上她一半的食量。她怕自家娘子饿着。
“娘子，是否少了些？”宝珠不由问。
田橙摇摇头后将青瓷碗装的面放到食盒里提上，道：“你不懂。”
至于不懂什么，田橙也没跟宝珠说。她一路小心提着那食盒，为避免汤汁撒出来，她的步子要比平时小些。
先去堂屋见了盛颜跟伸着闷气的田有光。盛颜见田橙提着个食盒，也没问里面是什么，只交代田橙对苏青的询问如实回答，不可隐瞒疏漏。
田橙本想哄生气的老爹两句，但想着再耽搁一会面就该糊了。就假装没发现田有光在不高兴。提着食盒告退。
花厅门窗大敞，能看见不远处的垂花门有人值守，但这个距离是绝听不见花厅内的声响的。
苏青独自一人坐于厅内，身姿挺如青竹。不急不躁，沏水饮茶。
田橙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正得宛如在上课的苏青。她想，这人肯定活的很累。
“见过安平郡王，郡王贵安。”田橙行礼。
“娘子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是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前来。”
田橙将食盒放落在桌上，很自然地换了称呼：“今日起晚了些，劳苏大人久等。”
“听将军夫人说娘子昨日惊着了，还服了安神的汤药。如今，可好些了？”
田橙愣了一下，我惊着了？我怎么不知道？
再一想，这是她娘给她找的借口，便一点不带心虚地道：“好多了。”
“那，腿呢？伤的如何？”苏青又问。
田橙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苏青问的应该是她的膝盖。昨天苏青就站在她的身边，可能是听见她跪下时那“咚”的一声了。
突然觉得而有些丢人。田橙笑了笑道：“无事，多谢苏大人关心。”
苏青没有再问，只掏出了一个如同胭脂盒一般大小的物件。放在桌上后说：“此药活血化瘀，娘子可取用。”
田橙拿了过来。小小一个的瓷制盒子，圆形的。上面画着荷花跟红鲤，隐隐有草木香气从里面散出来。
田橙收下。眼珠子一转，打开了食盒，“大人赠药与我，我便请大人吃面吧！”
苏青原以为田橙提着的食盒里装的是茶点。却不想对方从里面端出了两碗面！不管做客还是查案，还从没有人这样招待过苏青。他讶异道：：“娘子这是何意？”
田橙也知道自己突然拿出两碗面来请人吃很是突兀。若是时间来得及，她也想慢慢做个糕点什么的。可她不知道苏青什么时候会走，就只能选坐起来最快的了。
她笑了笑，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尴尬，“今日起的晚了些，还未用膳。”
田橙用手指将其中一个青瓷小碗推到苏青面前，面含期待地问：“不如，苏大人与我一块用一些？”
青瓷的小碗装着极简单的小面。汤，面分明，只面上飘着几粒从化，其余的一点配菜都没有。
苏青不由疑惑。这样一碗清寡的面拿出来招待客人是很不合适的。但田橙拿了出来，为什么？
他看向田橙，对方眼里的期待完全遮不住苏青他忽而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可能是田橙亲自做的。而她，希望他吃。
田橙见苏青没答应，立马又接着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苏青：“食不言，寝不语。早膳应于辰初食用。错时用膳，不利于养生。”
这就是拒绝了田橙一同用膳的提议。
这人真古板！
这辈子命好，肆意生活了十几年的田橙理解不了苏青的生活方式。知晓苏青没有尝一口鸡汤面的想法后，整个人立马有些变得有些恹恹的。再想到今天开始就要被系统罚收积分，更是对苏青有了些怨。
就吃一口又不会怎么样，哪怕是喝口汤呢？她也能被少罚一点。
田橙根本不带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善于察言观色的苏青自然能注意到。田家一家的行事实在与他前二十年所接触的人都有所不同。对于衣食住行都有一套成型规矩的世家子，并从小按照这套规矩克己行事的苏青来说，田家人身上的那股随性让他感到诧异的同时还仿佛有别样的魅力。
令他忍不住去观察，甚至是想要试探。
苏青不吃，田橙对着清淡的面没什么兴趣，就让苏青赶紧问正事。
“昨日你是如何发现六皇子遇险的？”
说起正事，苏青虽面上神色未变，语气中却多了严肃，用词也更加简练明确，少了些得体，多了些强势。
田橙也不由重视起来，“昨日我在御花园的湖边散步，本想去前面的亭子里歇息，走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惊呼快传御医，我便寻着声响的来处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据我所知，昨日你入宫是去拜见皇后娘娘。为何后来又去了御花园。”
“娘娘命人带我去的。”
“如此，你会经过六皇子遇险附近，是有人指引的？”
田橙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后说：“我不知为我引路的宫人可是有意，但入园后确是听她说湖边景色好，这才去的湖边。”
“你寻声而去的时候，她们可有阻拦你？”
“没有，只跟在我身后。”
“你初见六皇子时适合情景？”苏青提问的语速跟节奏渐渐加快。
“六皇子面色泛红，被一宫人抱在怀中。那人正往六皇子口中伸
指，我大声劝阻，可她没听。”
“你缘何劝阻她施救？”
“因为她的方法是错的。”
“如何是错的？”
“若有异物梗阻气道，用指探查，或许会将异物推得更深。”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从别处听来的。”
“告知你此事的人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家住何处？”
田橙：……
田橙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跟随了苏青的快节奏提问，在回答的时候也尽量用了最简洁的词句。如果是根据事实回答不会出现纰漏。而一旦说了谎，就容易卡壳。
田橙不由啧了一声，心道：你们大理寺的人心真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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