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月羽泪的过往
……
“黎叶哥哥，我爹爹呢？”小叶寒溪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黎叶沉默半晌才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小叶寒溪不解地眨着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道：“黎叶哥哥，你骗人，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的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哽咽着道：“他……他是不是死了？”
黎叶满心惆怅，轻声叹道：“所有人都死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叶寒溪沉默下来，喃喃道：“哥哥，是谁杀了他们？”
“我已经杀了所有的仇人，”黎叶垂下眼睑淡淡道。叶寒溪却突然仰起头道：“黎叶哥哥，你能不能教我修炼？”
“你修炼之后又想做什么？”黎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叶寒溪很认真地想了想，擦干眼泪坚定地道：“我想拥有强大的力量，我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我想……保护我在乎的人……”他抬头看着黎叶道：“这些天总有人想杀我们，我想和哥哥并肩战斗。等我强大起来，就再也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了。”
黎叶看着他倔强坚定的脸庞，一时陷入了恍惚，仿佛从叶寒溪的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
追杀，全是追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是人总是这么虚伪，明明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非要打起除魔的旗号，来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感。
黎叶背着叶寒溪杀出了重围，掩护着他逃往一条安全的小路。但还不等他喘口气，面前又出现了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受死吧！”两人各执兵器冲了过来。黎叶淡漠地抬头，长剑划过简单而玄奥的轨迹，仿佛从天外而来，刺向一位青衣男子的胸口。
“当！”青衣男子匆忙一挡，却被大力逼得后退了十几米，嘴角溢出一抹血迹。黎叶长剑顺势横斩，与另一个蓝衣男子的长刀相撞，对方的长刀顿时飞了出去，虎口血流不止。
黎叶面无表情继续追击，长剑往上一削，直取蓝衣男子的脖颈。对方急中生智，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险险躲了过去。
黎叶正待再出一剑，却见蓝衣男子脸上突然泛起不正常的红润，猛地摔倒在地。“大哥！”之前被逼退的青衣男子赶忙冲了过来，焦急地喊道。
“咳咳，快跑，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蓝衣男子费劲地挤出了一句话。“不，大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另一人咬牙道：“大不了一起死！”
黎叶的长剑停顿下来，他想起了凌逝梦，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突然没了心情，淡淡道：“你们走吧。”
两人一怔，蓝衣男子苦笑低声道：“反正没有知命草，横竖都是死。”“大哥，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死去！”青衣男子喃喃道，然后抬头看向黎叶，郑重地道：“不杀之恩来日相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前些日子答应了七玄门，只要得到你的东西给他们，就给我大哥知命草，大哥的暗疾便能根治，此次冒犯实为无奈之举。”
黎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有些触动，想了想蹲下身子道：“我看看他的状况。”
两人一怔，黎叶运起魂力渗透进蓝衣男子的筋脉，游荡了一圈道：“内腑之伤未能及时治疗，淤血导致筋脉不畅，每次运转元力都会使暗伤加重一分，最终到了现在的局面。知命草虽能畅通气血，可未必能够根治。”
“求求你救救我大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青衣男子见黎叶所言完全正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焦急地道。“小弟……”蓝衣男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前一刻他们还在跟黎叶生死交战，谁料到情势变化如此之快。
“条件么……”黎叶有些惆怅，半晌才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身边的那个少年，我曾答应过他的父亲，要好好照料他的。”这话很不吉利，但世人的追杀仿佛没有尽头，黎叶感觉很累，可他改变不了什么，不由担心未来的某一天会出什么意外，他只能提前做好打算。
“……我答应你！”青衣男子愣了一下，没想到黎叶的条件竟然是这个，郑重地答道。黎叶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此刻的他却未曾料到多年以后，眼前的男子依旧谨守着这个承诺，从未改变过。
……
无数的画面分分合合，走马观花一般从黎叶的眼前一晃而过，或悲伤或幸福或酸涩，演绎成了独属于他的回忆。他静静地看着一幕幕画面，直到与元冷离对决败北，身死道消，变成了现在的普通少年。
短短一会儿工夫，便走过了十几年的岁月。
时间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一刹那便像是永恒，有时候十几年又仿若一瞬。漫步过岁月的长河，黎叶回头凝望，却已经看淡了很多，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明悟。
相对于无尽的时间来说，人之一生实在太过渺小短促。与其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不如放下执念打拼一份美好的未来。
浮生恍如梦，前尘逝如风，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走下去。
黎叶心中一片宁静，凌逝梦的话语依旧在耳畔盘旋。
“小叶，我希望不论你日后遭遇些什么，你都可以坚强地走下去，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真正的强者，是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便是举世非之也不改本心。修为盖世不过表面，你首先得拥有一颗强大的心。”
“大哥，你放心吧，”黎叶在心中轻轻地说道：“如今的我已经明白了，虽然你早已不在我的身边，但我依旧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他心中无喜无忧无怒无悲，没有一丝多余的杂念，心灵却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洗礼，不知不觉中魂力竟然突破到了神宇境初段。
便在这时，黎叶眼前又出现了一幕画面，画面中无尽的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苍茫的天幕，幽幽冷冷仿若神灵的眼泪，充满了说不出的凄凉悲怆。
“这是……”画面骤然拉近，黎叶的意识瞬间沉入其中，他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却清晰地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仿若受伤的野兽，抱着怀中早已静寂不动的美貌女子，凄凉悲愤地仰天长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还我凝儿命来！”
“命来……来……来……”他的声音瞬间飘散在纷扬的大雪中，渐渐微弱不可闻。
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雪地中一个瘦小的女婴被棉布紧紧地裹着，似乎感觉太过寒冷，瑟缩着小脑袋。
男子一呆，腾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婴，喃喃道：“凝儿，这是我们的孩子吗……”他看见女婴一副瑟缩的模样，赶忙运转元力为她驱散了寒意，笨手笨脚地哄道：“乖，孩子，不要哭了……”
女婴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啼哭声渐渐微弱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奇地看着男子，似乎在辨认他是谁。
“好孩子……”男子抚着女婴粉扑扑的小脸，怜惜地道：“可惜……都是爹爹无用，来晚了一步，让你一出生就没了娘……”他抬头看着苍茫的天空，看着纷扬的落雪，喃喃自语道：“落雪纷飞……就像神灵的眼泪，是上天也在为我悲哀么……这场大雪如羽如泪，就叫你羽泪吧……”
他背起女子的尸体，抱着幼小的女婴，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大雪中。
……
“爹爹，为什么他们都有娘，我却从来没见过我的娘亲……”七八岁的小女孩仰着头委屈地问道，眼眸中充满不解和难过。她看着街道上幸福嬉闹的孩童，看着一位母亲将一串糖葫芦递给自己女儿，两人笑得甚是开心。
但属于她的，唯有无声的落寞。
“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男子不忍低头看她，眼眸中掠过深深的悲凉。
“娘为什么这么狠心啊？是不是泪儿做错了什么事情，她才不要我了？”小女孩噘着嘴道。男子摇了摇头，柔声道：“泪儿这么单纯可爱，她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这世上，实有太多的无奈……”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仰着头，嘀咕道：“可是我也好想有娘疼啊……”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叹一声道：“有些事等你大了就知道了，是爹对不起你……”
“爹对我这么好，哪有对不起我啊？”小女孩嘻嘻一笑，往男子怀中缩了缩，抬起小手抚平了男子皱起的眉头：“爹不要老皱眉，开心一点嘛……”
“好，”男子温暖地笑了笑，怜爱地道：“泪儿真懂事……”
“家主！”一个中年人突然出现，单膝跪地禀告道：“沈家来信，说要让家主明年南下和他们进行一场谈判，决定雾灵山的归属问题。他们还说谈判顺利的话，可以帮您一起对付洪家。”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家主……我知道您一直想为夫人报仇，可是洪家不是好对付的……沈家和我们关系一向普通，此次邀请危机重重啊……”
“我别无选择！”男子考虑半晌，沉声说道：“此次还需好生准备，我刚登上家主之位，居心回测之人委实太多，待我清理一年，才好南下谈判。”
“是，家主！”中年人也不再相劝，只是叹息着看了小女孩一眼，身形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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